那天晚上,我有两节课的电工实验,两人一组按图来接电路。我和凯丝自然窝在一处,可都是菜鸟级选手,光看着电路图和实验箱就一阵阵的头晕,完全上不来路子。
古话常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原本我们琢磨着,两个臭皮匠怎么也能顶上半个诸葛亮吧,谁知道折腾来折腾去,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我们的电路还是一个劲出错。实验箱上一溜六个灯泡死活都没反应,最后总算亮了一个,没过一秒,“啪”的炸了!
“哎呀妈呀,吓死我了!”凯丝搂着我的胳膊就发抖,“这玩意儿怎么就炸了!”
电工老师依旧是一脸的皮笑肉不笑,过来看了看那黑掉的灯泡,又看了看我们惨兮兮的两个人,连连砸着嘴,“真是笨死了的两个人。”
凯丝低着头,毫无骨气地求情,“老师,你帮我们看看吧。”
电工老师“哼”一声,却并无责怪的意味,将电路反复检查的同时,微微挑起眼来看我,“你这个三号怎么总是游手好闲,我看了你一节课了,要么抱着书要么和人说话,就是不好好做实验。”他阴森森地笑着,“我该拿你怎么办呢?这样吧,下次我专门给你安排一个实验箱,你就站我旁边自己弄,看你还怎么偷懒。”
我直叹不妙,却也无话可说,只好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心里早将这老师骂了个狗血淋头。
电路接好离开时,他中途将我截了下来,说是有事要说。凯丝一见老师就像耗子见了猫,如此一听更是忙着回去,极不厚道地留下了我一个人。
那老师却只是站在我跟前,一遍遍地翻着我的书,“叫沈和风?挺好听的名字。上次老师骂你,你没记在心上吧?”
我哪敢说念念不忘啊,只好撒谎谄媚,“老师批评的对,都是我的错。”
他嘿嘿笑着,手里还翻着书页,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又看我,甚至扬手搭在我的肩上,声音出奇的别扭,“我还想着翻你号码呢,这书上竟然没有。”
“……”就是这么一瞬的时间,我浑身都直冒冷汗,心脏扑通扑通跳得迅速。
虽说做人不该如此多疑,虽说不该将人想得如此之坏,可我还是无法忽略电工老师身上那令人恐惧不已的猥琐气质,一时间,报刊上诸多的报道一齐涌上心头……他他他,这是要潜了我吗?
不寒而栗。我向后大步一退,极快地告辞,“呀,我突然想到今晚还要彩排,我先走了老师!”
说完,头也不回地撒腿就跑。
我一路狂奔,感觉脚下安上了风火轮,只听风猎猎而过,眼边的风景便急速向后倒退。继而想到奥运比赛时,我国的女运动员身后若是都能跟上这么一个猥琐怪大叔,估计田径的金牌就都能跑进咱们的口袋中了。
正天马行空地想着呢,猛然就被实验室外站出的一人拦了下来。我看清这个身影绝对是顾少卿无疑,立刻像是遇见了救星一般,扯着他的胳膊死也不肯放松。
“顾老师!”我喊他,心还是跳得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又喊了一次,“顾老师!”
他原本是笑,一见我样子不对,便立刻蹙紧了眉头,“你怎么了?”
问我怎么了,该怎么回答?被另一个老师调戏了?他肯定不会相信的。一转头,走廊上哪还有什么电工老师啊,只能咬咬牙,将刚刚的一幕压下去,却依旧抖着嗓子道:“我怕黑。”
他怔忪片刻,继而笑了,“那我送你回去。”
我一瞥墙头上挂着的牌子:原子物理实验室。原本紧紧锁住他胳膊的双手,很快松了下来。
也是后来我才得知,顾少卿那一晚特地去劝服爸爸放下工作,好好和我这个女儿聊聊天说说话。爸爸当即以事多人忙为由拒绝,顾少卿也不放弃,审时度势退了一步,强调哪怕他真的没空参加学校活动,来看看有主持任务的女儿,也不失为放松的好方法,劳逸结合,脑子能转得快些。
当时我虽然猜出大概,却颇有些不识好歹。他送我回宿舍时,我还特意别有用心地和他说了一番话。
“顾老师,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他自然不知道,摇了摇头,“说说看。”
“我最讨厌那些爱心泛滥的伪善人了。”我冷冷一哼,“谁家穷困谁家出了事,他们便上蹿下跳地谋捐款谋出路,这也便算了,偏偏有人不满足,硬是要喊来新闻媒体大肆宣扬采访。那些受到帮助的人私下里谢谢他们还不好,还非要拉上台面,当着千千万万的人面前说谢谢。我每每坐电视机前看着都在想,他们是真的想说谢谢吗,那些钱拿在手上不会滚烫地直想扔了吗?人的尊严,有时并不在于你能给予多少,而是在于你能留下多少。”
顾少卿始终是淡淡而笑,默然不语。间或,我能感受到他灼灼的视线射来,然而微微一侧头,却又只望到他刻成坚毅的侧脸。
到了宿舍楼下时,我刚刚所受的惊吓早就好得差不多,却又开始觉得顾少卿颇有些闷闷不乐。难道是刚刚说错了话,惹他不高兴了?
我有些郁闷,早说过我这人很怕自己惹人生气,此刻心内的负罪感快速加深,只好腆着一张笑脸问他,“顾老师,你能在晚会上表演吗,我没听过你唱歌,更没听过你弹钢琴。”
顾少卿看着我,眸光异常清朗,他不做回答,仅仅是和我迂回着,“如果我选择答应,该用一首什么曲子呢?”
我想也没想,“End of may!”
“好主意,可是……”他一顿,紧接着笑了笑,“我需要一个搭档,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台上唱,那就实在太无聊了。”
这人终于又会笑了,我心里一松,抓了抓头发,算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陪你唱,不过我不会歌词,幸好还有两天时间能让我学一学。”
顾少卿此刻却换上了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可我想让你唱另一首,正好能代表我们材料学院做推荐节目。如果你能学会,我就答应你上台唱歌。”
“……”这人在这儿挖了坑等我呢,可要他上台唱歌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愿望哪,明明挺聪明挺有素质一人,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缺乏大局观呢?
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做出表率,立马一点头,道:“不就一首歌吗,你说,我立刻就去学!”
“也是Ann的一首歌。”他掏出手机,在屏幕上快速输入几个字母,递来我的眼下,“Sailor and widow.”
我接过他的手机,好好瞅了瞅这歌名,觉得这男人一定在耍我,“顾老师,”我扁扁嘴,没好气地嘟囔,“这是什么歌呀,名字也太奇怪了:卖东西的人和窗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