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红是个具有江水之气的女孩儿。她笑起来很爽朗,从不掩饰,难见娇羞。她说话的时候,大气澎湃,如江水滔滔,许多大腹便便的小气男子与之相比如同阉过的肥鼠。她对朋友豪爽,很少记仇,朋友很多,以男性居多——这就是她发愁的地方,这些男性朋友视她为兄弟或者红颜,从不想东想西。
她没有女人味吗?
她长得亦算唇红齿白,悬胆鼻,丹凤眼,风格虽不够婉约,但是倜傥不羁,走在哪儿哪儿都算是一道风景线。依照唯一交心的闺蜜文心的说法,她个性标签鲜明,极易辨识,不会被人群淹没,怎么会没有男人注意呢?
其实也有的。
郝博约她会面,在一间咖啡豆与鲜花香味俱浓的小店。阳光撒满百叶窗的木格,小野丽莎略带磁性的声音回味无穷,阳伞斜斜地靠在桌边,散发着慵懒的气息。
万千红庆幸自己穿上了长裙和泡泡袖的白衬衣,而且赶在赴约前将长发拉直放下。只要不开口说话,现在的千红多少有些“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之韵味了。
身材颀长的郝博穿着一件粉色衬衣,外罩淡蓝的薄毛衣,清新淡雅,笑容温暖,恰如春风,不,是个恰如春花般的美男。
他见到千红,微微鞠躬以示歉意,风度无可挑剔:“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千红摆手道:“是我早到,你好客气。”
那架势堪比好兄弟拍着肩膀说“兄弟伙,还客气个啥”,许多她心仪的对象就是这样代入兄弟角色之中。交流之前还文质彬彬,几句话一说立刻忽视性别,吆五喝六。
幸而郝博没有介怀,微笑着给千红推荐一款梦游娃娃造型的甜品,温润滑软的奶油衬得娃娃超可爱,超梦幻,但凡女孩子都会觉得可爱。
千红也不例外,但她从没学会双手互握,用娇滴滴的声音说:“哇,好可爱哟!”
她把蛋糕图片看了又看,避开服务生,小声问:“能不能换个造型普通的?”
郝博意外地看她一眼:“为什么?”
“要我吃掉这么有造型的娃娃,好像要唐僧吃人参果,感觉很罪孽。”
郝博从善如流,立刻替她换掉。她喜滋滋的,觉得自己装小女人很成功,郝博亦愿意照顾她,甚有心意。
可惜她不知道,在这种微妙的时刻,小女人从来不会联想那个光棍男光头秃驴的故事,她们更可能说“哇,好可爱哟,如果我以后能有一个这样的宝宝就好了”。而如果男人心仪这个女人,他一般会说“既然喜欢,那我们去买一个陶瓷的梦游娃娃放在家里”。所以,千红只能算不伦不类,而郝博自是心有旁骛。
不管怎么说,千红还是享受了一小段时间浪漫的感觉,直到郝博开始切入正题。
“你和文心是多年的好朋友?”
“5年了。”
“我时常在聚会的时候看见你,但从来没有看见过文心。”
千红放下咖啡杯,扯出纸巾抹了抹双手,将纸巾捏成一团,狠狠摁在烟灰缸里,然后颇不淑女地往椅背上一靠,斜着眼说:“你想追她啊?”
“我……”郝博微微红了脸,一切尽在不言中。他打着曲线救国的心思,其实很对不住千红,此刻千红若是倒一杯冰水在他脸上,他亦无话可说。
“你有福气了。”千红不怒亦不怨,大大方方地说,“至少能看见她的裙子,这条是她借我的。”
郝博没好意思盯着裙子看,但飘来飘去的眼神出卖了他。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千红摆摆手,毫无芥蒂地坦言:“哎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都习惯了。”
原来他不是第一个,郝博如释重负。但随即,他又暗暗发愁,前面的师兄都阵亡了,他还能淌得过地雷阵吗?
不过,他到底家教良好,没有失礼,还记得道了声歉:“真不好意思。”
“没有什么啦。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我唯一看不起你的,就是你没胆子直接对她表白,简直不像男人!”
郝博红了脸:“听说很多人都被她拒绝了。”
“那是。条件比你好的多了去了。”
郝博抓住机会问:“她的理想男友到底有什么标准?”
“标准?哼,哼,反正你不够格。而且你们被她外表所欺骗,根本不了解她的本质——她心冷呀!七大洲四大洋,起码冰冻一半。”
“对不起,我不知道……”
“所以说你还不够格嘛!”千红一句话被郝博的后话堵回去,这些怪物一厢情愿,都不相信她的谆谆教诲,还要替文心可惜交友不慎,哼,早晚知道死字怎么写!
郝博明白千红的意思,只是笑,不说话,但眼神中分明不相信。
“好啦好啦,看在我有点点喜欢你的份上,给你创造一个机会吧!反正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郝博欣喜若狂。
千红在他面前摊开手,郝博不解:“这是?”
“当然是给钱呀!”
“呃?哦,多少?”
“承惠,五百。”
千红接过钱,说句“稍等”,然后急冲冲地跑进咖啡店的洗手间,良久没有后文。虽然满腹狐疑,但郝博既不敢一走了之,亦不敢求证洗手间是否有后门,只是傻乎乎地原地忍耐。
等了约有十分钟,千红走出来。裙子没了,换了件短裤,手上还提着一个口袋。
“喏,还算有点耐心。”千红将口袋扔给他,“别说我打劫,我把她最喜欢的一条裙子卖给你了,你可以借口还裙子把她约出来,趁着感激你的时候,赶紧请她吃饭、看电影。有多少花样就玩多少花样,千万别客气。早点儿把这个祸害搞定,最好一晚上拿下,从此皆大欢喜。”
这份人情不可谓不厚重,五百元千值万值。
“可是她明明把裙子借给你,最后却发现到了我手上,你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这位闺蜜咬牙切齿:“切,谁理她!总之,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可是太着痕迹,她会不会反感?”
“哎哎,这也怕那也怕,你是不是男人啊?”
“我只怕被她讨厌。”
千红无奈地摇摇头:“行了行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我会对她说,我欠了钱,把裙子抵押给你。你再给她电话,只当事前不知道裙子是她的。这样不着痕迹,你满意了吧?”
郝博大喜过望,千恩万谢而去。
千红利落地绑上头发,哼着小调,潇洒地走进背街的另一间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