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然后头靠在茵茵的肩膀上,说,茵茵,我现在还是很相信那句话——爱情是暂时的,友情才能永恒!
网络离我仿佛已经成了一件很遥远的东西。
是不是我对于现实太过投入了,再度找不到虚幻与现实的平衡点?
今晚在线上,遇到汉尼拔还有无心过客。
汉尼拔跟我说他和老婆和好如初了。怎么可能“如初”呢?破镜重圆也会有条裂痕永远证明着镜子曾经破碎的事实,无法改变,永远。
无心过客也再不像从前给我的感觉了。他的言语依然会透露出些许的佛意,但是他也变得市侩了,没有了佛根,就变得更加庸俗。
我还是在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拨了电话给文辉。
他还没睡,说是一个人在看电视。他问,你在宿舍吗?我打电话过去没有人听?
我说我在茵茵家里,我来她家玩。
缄默。
然后彼此几乎同时说出:圣诞快乐!
晚安!
元旦联欢。
我唱了一首《真实》,是张惠妹新专辑的主打歌。很好听,也很适合我现在的心情。我想我选择它来唱,更多的是想借由这首歌来发泄吧。
我跟负责灯光的同学说好,等我唱歌的时候把其他灯都关掉,只留一个底灯就好。
我和茵茵坐在靠近出口的地方,她来听我唱歌,然后我们会一起离开,我们有另外的打算,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这儿。
“你说的话 / 在我心中生了根 / 爱得太深 / 所以心会疼 / 记忆 / 在我的心中翻滚 / 是不是每一个人 / 都像我一样笨……原来容忍不需要天分 / 只要爱错一个人……心痛比快乐更真实 / 爱为何这样的讽刺 / 我忘了这是第几次 / 一见你就无法坚持……放不开 / 也看不见未来 / 难道这种不完美 / 才是爱情真实的样子……”
每次我唱起这首歌,都会唱到热泪盈眶。这次也不例外。灯光都暗了下去,只剩下一束还在闪烁,我看不到其他人的脸,我站在舞台中央,全情地投入到歌曲中,我知道眼角有一滴泪在摇摇欲坠了。我趁着转身的机会弹掉它,今天,我不想哭。
听说人如果在新年这天工作,就会操劳一整年。会不会如果我今天掉了泪,就要注定二〇〇二年的伤悲?
不哭了。至少还有茵茵陪着我。
唱完歌又稍稍坐了一会儿,我们溜回寝室才十一点多一点,离午夜还有些距离。我们打开红酒,摆开买来的一些下酒菜,坐下来,边吃边喝边聊天。
或许我们也该来总结一下过去,畅想一下未来。茵茵提议。
我先是喝了口酒,然后在嘴角拉出一个笑容。我的过去很杂乱,我的未来很茫然,让我说什么?
模模糊糊,浑浑噩噩,哎……就这样我们把一年的光阴又断送了。茵茵也感叹。
我们该敬莫雨晴一杯,挺对不起她的。我斟满酒,举起杯,向月亮的方向敬了敬,我说,莫雨晴如果你泉下有知就受了我们这杯酒吧。不管怎样,不要太执著于过去,早些去天堂或者回地狱投胎吧。别做孤魂野鬼,太寂寞。然后我将酒慢慢地撒在地上。茵茵也照着我的样子对莫雨晴敬了敬。
快十二点的时候,我和茵茵拿出买来的鲜奶蛋糕,插上两只蜡烛,代表我们两个人。当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我们闭起眼睛各自许下一个愿望。
校外的居民楼传来鞭炮声。
这时电话也响了起来。是文辉。他问我在做什么?
我说我刚许了一个愿望。
他问是什么愿望?
我说,不能讲,不能讲,讲出来就不灵了。我接着问:你在公司吗?怎么那么吵?
他说公司里的一些单身在一起聚会,结果结了婚的也来凑热闹,干脆办了一个大的PARTY。
我问,过年也不陪陪父母?
他说,他们都来了,还有宁宁也来了,玩得很高兴。
哦。我敷衍地答应了一声,表示我在听他说话。
这几天还好吗?
还好。我听到有人在喊他了。我说,你去忙吧,我很好,回头再联络。
祝你新年快乐!他的声音里夹杂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新年快乐!我觉得我更冷漠些了。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什么时候回家。
不想说。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关掉了文辉给我的手机。我想我没有告诉过他我家里的电话号码。除非我开机,否则他很难找到我。是不是很可笑,我们不止一次的“亲密接触”,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我的一切,我家在哪,我父母做什么工作。如果我哪一天决定离开他,倒是干净利索。只要我远离有他的城市,我就在他的世界里烟消云散了。
我开始埋头于小说的整理和创作。我在故事里寻找现实的答案,又在现实中不断迷失。我也开始学习烹饪,以前会一点,现在我想会得更多些。还有我要复习英语,这个东西总是和我拧着干,是不是我真的没有希望学好它了呢?那可真是白白浪费了我的好嗓子,曾经有个老师还说我念起英语很好听呢!算不算暴殄天物?
我和继父现在脸对脸都装做没看见对方。
苏哲有时候会打电话来,我总是告诉保姆替我挡掉。
我需要一个人的空间!有足够的氧气供我思考!
我和母亲在一次吃饭时谈起姜毅的女朋友。母亲对她的死嗤之以鼻。我知道她肯定认为那个女孩死得不值得。都是些小孩子,懂什么情呀爱的?不过是办些家家酒,最后到了回家吃饭的时间便各自散去。
我反问:那你说多大才能算是成熟呢?二十五、二十八、三十六、四十八还是七老八十的时候?人的心理年龄和生理年龄是有差距的。而且科学实验也证明人到了十九、二十左右岁就会有这种成熟的需要。科学家研究的总没有问题吧。
母亲又是一副更年期的样子,我才说一句,你就有这么多话说!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我这是为你着想,你可不要学他们,那么早就谈那些事情。男孩子还好一些,你看看那些失恋又失身的女孩,啊,被人玩了以后还有谁要?
……
我没有再去和母亲讨论这个话题。没有必要了,说不到一块,说了这些也没有用,太晚了!
现在的我很习惯于每天在没有阳光的世界里生存。
这些日子,我从来没有拉开过窗帘。
我就像一个生活在黑暗角落的人,终日不见阳光,永远顶着一张苍白的脸。
比如现在,我站在落地梳妆镜前,我脱掉自己身上所有的标示着文明的遮羞布,镜子里反射出一个如初生婴儿般干净的我。在镜子里,看不到我内心的伤痕,甚至看不出我早已是个失贞的少女,镜子里面,只是反射出一张苍白的脸孔。但是镜子也不知道我的脸孔为何苍白?
我从不敢在晚上照镜子,听说那样的话镜子里会显示出一张魔鬼似的脸孔。
我在这时,又想到莫雨晴,又想到梦里那满目的红色和破碎的肢体。
想到宁宁,那个可爱的小女孩;想到她的母亲,那个温柔不凡的女人;然后想到不知道多少次给我带来身体和精神愉悦的,她的父亲。
我现在该想什么了?是不是该想想未来?
我抚摩着镜中的自己,描摹着自己的身形,我再也不会上黄色网站去寻找虚幻的刺激,我的生活或许更甚于它。
我转身穿好衣服,再回到镜前。
现在我又是那个文明人了。
我拿起手边的马雕,马年了,是不是?
我使劲地把马雕扔向那一大片玻璃。它们在撞击中粉碎,都是如此!
或许,这就是最后的答案。
我打电话给宁宁说新年快乐。
宁宁却悄悄跟我诉说她的苦恼。她说爸爸妈妈总是吵架。她好害怕,尤其是他们吵架的时候。她问我爸爸妈妈会不会离婚?
我说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吵到什么地步。我问宁宁,你很在意他们离婚吗?
宁宁说虽然从小和爸爸妈妈就不怎么在一起,可是她还是一直有一个完整的家啊。她说她们班里有的同学爸爸妈妈离了婚,他们很不快乐的。
我安慰着宁宁,吵架并不等于离婚呀。叶姐姐的爸爸妈妈也经常吵架,可是他们还不是一起过了这么多年。我想宁宁的爸爸妈妈一定不会舍得离开宁宁的。
然后,我像是对她也像是对自己说:我相信他们一定不会离婚。
而我的退出,应该会给这种可能增加一些可靠性。
中央台在重播《与莫里共度星期二》,本来不想看的,后来或许是命运的安排,我就是在那一时刻打开了电视机,电视里显示的就是中央一台,而《与莫里共度星期二》才刚刚开始。
这是一个多么倔强而富有个性的人。
从莫里第一次见面开始我的眼泪就不停地往下掉。一直止不住泪水。老莫里总是用极其尖锐和真实的语言撩拨起别人内心深处不敢面对的东西。也包括我的!
他那样痛苦地和命运挣扎的样子让我深深地敬佩又自叹弗如于自己的脆弱。
他在自己活着的时候为自己举行葬礼。他要看到人们对他的哀悼。因为他明白,一旦死去,身边剩下的只是黄土的陪伴。而最打动我的,恰是他在自己的葬礼上说出的冷冰冰的言语——如果不能相爱,只有死亡!
如果不能相爱,只有死亡。
多深刻而又浅显易懂的言语。可是我们呢,这些每天忙碌或者穿行在城市里的人们,我们不懂得“爱”,甚至忘了怎么去关怀别人。我们熟悉如何得到别人的帮助又要怎样回报他人,一切都是一场交易,劳动获取金钱,我们的意识是如此贫瘠而又狭隘!
他又提到他的父亲,那个俄国移民,他是怎样地漠视自己的孩子,这让我想到我自己,不也是如此。曾经我是那么渴望亲情的抚慰和家人温暖的怀抱,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得遥不可及甚至可笑?现在的我,讨厌别人的碰触,甚至讨厌被别人注视。又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如此胆小了?我不和别人交心,甚至在文辉的床上想着别的不相干的事,一切都变得模糊而不真实,每天我晃晃悠悠地,甚至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做得到底对不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有什么后果?
我总是拿头痛当理由。是不是很傻?
我的“植物神经紊乱”纯粹是自找的,对不对?
我甚至还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
活得颓废又失败,我却总是责怪别人。真该死!
我总是重复地告诉别人我并不害怕死亡。可是我呢,多少次拿起那些可以致命的小药片却怎么也咽不下去;正如我总是告诉别人我不怕衰老,可是我每一周都至少要做两次面膜,有时候还会到美容院去做护肤。
谎言,是城市的语言。
这话说得多有道理。
至少我知道我现在大多时候既分不清别人说的话是真是假,也分不清自己说的话是真是假。这不是网络的错。现实生活中,我们都太习惯于用“善意的谎言”伪装自己。白让网络当了替罪羊。这就是人的劣根性!
如果不能相爱,只有死亡。
多么绝对的一句话。
会不会真的有人为了这句话而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那只会被别人骂做“笨蛋”。
可是,为什么,我们就不懂得爱了呢?什么时候我们让原始的欲望占据了生活的一大部分。在标示文明的外衣下,有着多少肮脏的灵魂?
长此以往,谁还知道“爱”是什么?谁还来教导孩子们“爱”是什么?
如果“爱”有一天要“千呼万唤”才能“始出来”,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
一个哲人说过,一个时代,它呼唤的,永远是这个时代最缺乏的精神财富。比如希望工程,如果那些有钱人肯自动自发地把洗桑拿、泡小姐的钱捐给那些贫困山区的孩子们,今天我们还需要什么“希望工程”?只有伪善的人才想以金钱换得美誉。他们做的事和古代那些巨奸、地主修桥铺路又有什么不同?
哎,怎么又说到别人身上去了。看来我还是难以——正视自己!
可是,我还能为一部电影动容,不是该可喜可贺吗?
我拨通文辉的手机,我说我为一部电影哭了好久。
生在这世上,
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
——张爱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