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老师姓李,是儿子的班主任。她说儿子刚来的时候表现很好,学习上很努力,同学之间相处得也不错,学校和班里的事情都乐意帮忙。可是,在这里学习了一个多月以后,他就开始请假,三天两头的缺课,最近发展到很少来上课,同学们和老师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老师很负责,让儿子通知家长,他口口声声的答应着,可是就不见什么动静。今天看见我的到来,老师还以为我得到了他们的通知呢。
面对这样一个突然发生的情况,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对老师说:“我和儿子前一天晚上,才在校门口分的手,今天应该在学校。”李老师拿来点名册翻了翻,又到教室去看了一下,回来给我说孩子又没有去上课。我越听越坐不住,这心里那叫着急呀!来北京之前,我最害怕的就是儿子自己管束不住自己,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我晕头胀脑向李老师表示了一番决心后,急匆匆的来到学生宿舍楼,找到生活老师。老师到寝室一看也没人,另外一个老师在一旁翻看着查房记录。记录上表明,儿子最近一段时间,都回来得比较晚,甚至还有几个晚上没有在宿舍住宿。
问题太严重了,从学校出来,我心急火燎的给儿子打电话,盘问他在那里。电话里他支支吾吾的,我要他立即回来见我,儿子回答说有事,明天晚上见面谈。无可奈何,只有等待!整整一天,我都是在焦急不安中度过,真是要命了。12月15日 周三 “北影厂”门口的人们今天路过“北影厂”,只见厂区里空荡荡的,枯黄的叶子堆在树下,一阵北风刮过,扬起老高。这些年电影不景气,“北影厂”也没了昔日的辉煌,听说厂区的一部分地方,还改做了旅游观光。游客可以到此扮个角色、上上镜头,过一过拍电影的瘾,然后再和一些电影演员拍照留念。只有厂区内挂着某某工作室、某某制作、某某剧组的招牌,还在告诉人们,这里仍然是一个造星的梦工厂。
大门口,有上百人顶着凛冽的寒风围坐在那里,这些人都是专业的群众演员,他们常年聚集在“北影厂”门口,剧组要什么群众角色,就直接来这里面挑选。这中间有进城打工的农民、下岗工人、待业青年,也有为了理想和追求,梦想着有朝一日,乌鸦变凤凰的理想主义者。是电影的魅力,使有着不同的动机和打算的他们聚在了一块。
听说这些人中间也有不同的派系,或者叫“团队”,有一个头头总领着,出门在外大家都要抱成团。剧组有事情,一般只找头头,不管需要什么形象的人,头头们都能够给你找得到。据说这些人的收入也不高,一般情况演一个不说话的群众,大概每天50元人民币,演一回死人每天100元。
看看他们也非常悠闲,有的在看书、看报,有的聚在一起聊天,甚至还有人在地上弄几颗石子和草干下着棋。不过,只要有剧组的人出现,大家都会放下手中的事情,蜂拥而上。我在旁边怎么看,怎么像劳务市场,完全无法把这些同神圣、高尚的艺术联系在一起。
这绝对是北京城的一道风景线,恐怕也只有北京才有这样的景况。中国每年要生产几百部电影,一万多集的电视剧。这其中,有一多半都是在北京拍摄,或者是由北京的机构制作完成的。在这里,几乎每天都在组建剧组,每天都需要各种各样的演员。这是一个很大的市场,这种情况恰恰反映出北京这种无与伦比的文化条件。12月15日晚补记如实交待
今天晚上,是儿子和我约好的见面时间,我在住处焦急的等待,看看手表,好像老是不见走动。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八点多钟,儿子来到我的住处,他没有了前几天的那种自信,怯生生的看着我的脸。我知道,当时我的脸一定是铁青铁青的非常难看。因为我住的招待所是一个四人间,屋里还有其他人,不便数落他,我们俩只好来到外面大街上。天上下着大雪,晚上气温特别低,北风呼呼的刮着,外面冻得让人受不了,我们俩就站在雪地里开始了谈话。
看着事情已经露馅,儿子只有从实招来,所说的情况和老师讲的差不多。问他究竟干什么去了?今后怎样打算?他告诉我,因为专业没有考,学文化课没劲头,最近在几个朋友的帮助下,白天四处跑剧组,晚上到歌厅里去唱歌。通过唱歌,一是锻炼自己的胆量,提高临场表演的水平。二来也可以挣一点小钱。他信誓旦旦向我保证,专业课他一次也没有缺过,文化课也一定能够考过300分。
听到他说这些,我的神经才稍微有一点放松。但是,这与我们的初衷相差甚远。我苦口婆心企图劝说他迷途知返,他却想说服我支持他的做法,就这样,雪花落在我们身上,集了厚厚的一层,人都快冻僵了,到头来,我们俩谁也没有能够说动谁。12月16日 周四 北漂一族
儿子现在的生活状态,让我想起了一个曾经热门的话题——北漂一族。
在北京,有着一大群寻梦的人,这些人中有画家、歌手、演员、乐手和自由撰稿人……他们怀揣梦想,在这座并不属于他们的城市里奔忙着,人们称这个特殊的群体为“北漂”,这个名字听着就叫人心酸,让人联想起那无根的浮萍,四处飘零。
据媒体报道,北京的“北漂”大约有十七八万人之众,这中间不乏有许多高素质的人才和真正的艺术家,这些人对北京的文化和艺术有着很大的影响力。他们有自己的行为习惯和生存领域,甚至还有自己的网站。画家们大都集中在北京通州区的“宋庄”,歌手大多在“酒吧一条街”的三里屯附近,演员则基本上就在“北影厂”。
“北漂”人中,能够出人头地的如凤毛麟角,极为罕见。这需要绝对的实力、千载难逢的机会和中500万大奖的好运气。即便如此,他们中间的绝大多数人,仍然牢牢的固守着自己的信念,默默而且平凡的过着每一天。但是,每当新的太阳升起的时候,又有新人不断加入到这一个行列中来,使这个“漂族”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听说在浙江的横店影视基地,还有了一个“横漂一族”,我想可能和“北影厂”门口这些人也差不多。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一群在美国好莱坞讨生活的中国人,居然又弄了一个“坞漂一族”。看来这些“漂族”恐怕不仅是越漂越大、而且还越漂越远了。12月17日 周五最后通牒
随后的几天时间里,儿子老是躲着我,尽量少和我见面,连一起吃顿饭也得提前预约。我在北京也百无聊赖,继续呆在这里的唯一理由,就是试图说服儿子回心转意。因此,我们每一次见面,这总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而且每次都不欢而散。
一片良苦用心不被儿子理解,这便是我内心最痛苦的事情。以前我们只强调去理解孩子们的心情,可是谁来理解我们?理解实际上是互相的,对我们、对孩子都是如此。儿子的漠视,让我有一种不被需要的感觉,那是一种让人有些恐怖的感觉。需要是一种爱,被人需要也一种爱,需要你的人少了,那就意味着,爱你的人也就少了。不被人需要,说明你已经没有了存在的价值。如果,你不被所有人需要,那还不形同于行尸走肉,无端的消耗社会资源,一种深深的失落笼罩着我的全身。
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到了最后关头,我只好使出父亲的权威,给儿子发了一个最后通牒!要么按我说的去做,要么放弃明年的考试,二者选其一。当晚,我们俩大吵了一架,儿子气冲冲的走了。我也在一气之下,愤怒的离开了北京。12月18日 周五男女不平等
北京之行最后竟然会成为这个样子,真是让我始料未及。一种深深的失落,一种前所未有的万念俱焚,充斥在我的心间……
在回家的列车上,我的心情糟透了,儿子心里有气,不高兴的时候,还可以冲我发一发。我呢?我跟谁说去?谁能够理解我呀!人们都说做女人难,其实,那都是受了明星们的鼓惑。凭心而论,做男人要比做女人难得多!说文解字中,男人的男是一个田下面一个力,寓意着劳作是男人的天职,男人的社会角色决定了你必须是一个强者。
女人则不同,她们的社会角色就是一个弱者,当某一个女人干出一点成绩来的时候,什么女强人、巾帼英雄……各种荣耀就会接踵而至,一旦她遇到了挫折,她可以理直气壮的扑在丈夫(或情人)的怀里大哭一场,然后,抹干眼泪回到家里,继续做她的贤妻良母。社会舆论又将赞誉她能大能小、能屈能伸。就如同当年的撒切而夫人一样,即可以派舰队越洋过海、千里迢迢搞定阿根迁,又可以每天早晨为老公准备早餐,煎上一个鲜嫩的鸡蛋……
男人则不同,他们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因为,社会没有给男人留有退路。即便遇到挫折,也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吞,然后再爬起来,硬着头皮继续向前,即使这样,出于男人的尊严,迄今仍然鲜见有男人敢于站出来大喊一声:“做男人难”!男人就是活得如此的沉重,如此的劳累。
假如某一天,哪个男人遇到了挫折,大哭一场,然后跑回家里,全世界所有的男人和女人们,一定都会觉得他很窝囊。 男女就是如此的不平等! 12月19日 周五痛!并幸福着
在车厢里看见一对年轻夫妇,女的骄傲的挺着一个大肚子,四处指手划脚,男的诚恐诚性的跟在她的身后,脸上写满了幸福。其实,幸福的开始便是痛苦的来临,不是嘛,从一朝分娩那一刻的痛,将永远与你相随,我现在不正是如此吗?痛!并幸福着。只有高人,才能把这两种极致的精神状态高超、巧妙的揉合在一起。
一年多心理上的挤压,让我一刻也不敢懈怠,每天的弦都是绷得紧紧的,儿子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我的神经,养儿不教父之过(看看这又是男人们的事情)。有时候,也曾经想过放弃。可是,一种责任的驱驶,让我不能割舍。总是有许许多多的理由,催促着自己不断的向前走。其实,选择放弃也是需要相当勇气的。
这一年多,可谓是心力交瘁,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太累了,心累,身累……整个人完全都像要挺不住似的,生活却又总是在捉弄我,偏偏有那么多磕磕绊绊的不如意,让我无法安心,也无法释然。
再坚强的人,都有他软弱的一面;再好的机器,也有检修的日子;我真想好好的歇息一下了……终于想明白了,这个困扰着我的问题。12月20日 周六太累了
回到家里,把我的打算给妻子一说,换来的是一顿辟头盖脑的数落。山雨欲来风满楼,对于这一场暴风雨,我早有思想准备,这也是在火车上,思前想后才想明白的事,整整一年多的心血和努力,却换来如此的一个结果,不由得使我感到非常的沮丧,那是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痛,一种被人欺骗和遗弃的伤感,就像一件心爱的器皿,被人当着你的面给砸碎了。一切希望都不复存在,彻头彻尾的灰心丧气。我亲身的感受你们有过吗?心里的委屈你们知道吗?……我已是身心疲惫,太累了,不想吵了,一切都顺其自然吧.12月21日 周日 尚方宝剑
妻子见工作收效甚微,于是,她搬出了太上皇——岳母大人。老人家80多岁了,她对这个外孙甚是喜欢。儿子也懂事,每逢外婆的生日、重阳节这些日子,他不论在哪里,都会给外婆打个电话,问候问候。外婆常夸他有孝心,知道尊敬老人。儿子的考学之事,一直是她老人家的一个心病,特别是儿子这一次去北京,更是让她牵肠挂肚。
老人家在我面前絮叨了很久,说了些什么,我也没有记清楚。可是,她的一句话,却让我始终无法心安理得的放下,老太太说最近想着孙子的事情,就让她睡不着觉,常常彻夜难眠。听了她老人家的这句话,也让我彻夜难眠。
妻子继续加强攻势,她把我和儿子在北京、上海的照片,挑选出了十多张,装在相框里,放在屋里醒目的位置,让我抬头闭眼都能够看见它们。这一招还真起作用,潜移默化中,我不由自主的对儿子又多了些关注,每天多看上两眼,心里就不由得想,儿子现在又在干什么呢?那一份被我刻意疏远了的情感,又在悄然的汇聚,一切都在不经意间改变着。12月25日 周六平安夜的噩梦
平安之夜本应该平平安安。可是,在那一天晚上,我却做了一个恶梦,梦见儿子掉到黄埔江里去了。看着儿子在波涛中沉浮着、被大浪越冲越远……我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全身上下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所浸透。第二天,我把昨天梦中的事情,向妻子述说了一遍。妻子听了以后,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儿子的血管里流淌着你的血液,他是你生命的延续,你真的能够割舍得下?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人世间有一根无形的线,牵动着每一个人心中那最柔软的部分,无论多远,也无论多久,总会夜夜牵挂,日日相连,这就是血缘。儿子是我们生命的传承和延续,自己的血脉已经深深的溶入了他的骨髓里,并将一代代下去,直至永远。儿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被深深的烙上了这个烙印,这一切将是永远无法改变的,这是说舍去就能够舍去的吗?真的就能够心安理得放下吗?真的就问心无愧吗?……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以前怎么就没有想明白呢,世间的爱情可能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褪色,友情可能会因利益之争而翻脸,唯有这血脉相承的亲情,亘古不变。12月26日 周日 怎样下台 有一点仍然不能让我释怀,那就是儿子的现状。我把儿子在北京的情况,如此这般的给妻子一说,妻子倒是不着急,反倒说我方法有问题。妻子对儿子的做法表示理解,她说不管怎么样,儿子的活动还是围绕着考试这个大目标进行的,没有出大格。至于文化课,他现在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当前的主要矛盾就是专业考试,文化课可以缓一缓。
被妻子这么一说,弄得我也没了脾气(后来得知,儿子早就把我们俩吵架的事情,向妈妈打了小报告,难怪娘俩一个腔调),仔细想想,妻子说的也有些道理,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这样一来我可怎么下台呢?在北京,我可是以一个父亲的尊严下了最后通牒的,这一下我这张老脸往哪搁呀。为了一个父亲的威严,我只得这么绷着,既不给儿子打电话,也不发短信,什么事情都是妻子从中斡旋。不过,这么老绷着心里也特别别扭,总感觉疙疙瘩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