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病好了没好?我想我问这句话已经是多余的了,因为你的病好了,一定好了,好得可以去温泉玩了——表演美人出浴了。
又过“没有你在身边”的礼拜天了,想到上礼拜天的种种,真不能安下心来工作。我是多么地多么地盼望寒假快快到来,你快快离开海星女监狱,回到台北来。
法院传票已送来,星期四(22号)下午3点在台北地方法院(总统府隔壁的司法大厦中)刑七庭开庭。我还是不准备用律师,还是自己来好。
第一号密探居心叵测,我考虑新的人选。也许升第二号密探为第一号,职务同前,薪水不加,不过看上等橘子10台斤的面上,本人尚在谨慎考虑中。
又要开始大忙,不过我仍想在下月8号(星期六)去花莲。(22)
7天后,他告诉她出庭的“风光”:
亲爱的河南人:
20号晚上,光中、孟能和我在梁实秋先生家里大聊一阵,梁实秋先生跟我说:“我们是小学同学。”原来他和我都是北平市立新鲜胡同小学毕业的。他很风趣,不过一般说来,见解上太多文人气。
昨天上午慰问本人的电话不绝。下午3点出庭时法院是人山人海——尤其是指指点点的女学生,据今早ChinaPost上载:
Morethan500people,mostOfthemyounggirlstudents,SwarmedintothecOurtyesterdayandtriedtoattendthehearingsession.Theirinterestappearedtocenteraroundtheyoungwriterwhobecamefamousbytakingona’veteranhistorianandIegislatorinarunnmg“penbattle”.
昨天在法庭上,胡秋原的律师向法官“告密”说:“李敖诽谤别人如儿戏,他现在在庄严的法庭上,居然还一直在笑!”
昨天胡秋原气得很,老萧装傻,我则有问必答,不问不答,问一答一,绝不多答。
我刚到庭上,就有人间哪个是李敖?徐复观在人堆里说:“就是那个小孩子!”
我向胡秋原做个鬼脸。我们三个人站了两个多小时,我站得腰酸背疼,我想胡秋原一定也累得很。
年轻人极多,向我问询握手,说我们支持你。台大法律系的学生向我丢过来一张条子:
李敖:
别出言太意气,留心构成侮辱法庭罪ContemptofCour’t.
台大法律学会
晚上刘凤翰请我看电影、吃饭、喝啤酒。在马路上有人指点,说:“那就是李敖,是祸首!”
自庭上出来,一直被人群围住,或问我:“为什么不请律师?”我说:“我的律师被胡秋原先生请去了!”——胡的律师周汉勋,就住在文献会茅房的下面,每天早上起来呼吸新鲜空气,都要看到陈胖子的大屁股。
马宏祥的父亲问我感想,我说:“你们‘国大代表’制订‘宪法’第11条我太相信了,我以为它会给我保障!”第11条是言论自由。
今天早上来人和电话不绝。
我却一直担心,一直想你。老想给你写长信,一直抽不出空来。
大舅子也来电话,拉我下月初一起去花莲。
前天晚上看到小姨子,旁边一个高高的新男朋友,我问她是否向你妈妈告的密,她说你来台北的事是你自己泄漏的。
你那篇谈“张老师”的文章收到了吗?为什么只字不提?
和事佬们又纷纷出面和解,我都听腻了!
你早起跑“马拉松”?快把脚样面寄来,我寄球鞋给你。
你要些什么东西?快开单子来!我要寄过去,我要你不缺什么一一只缺我。
第二被告敖之
1962年11月23日
昨天胡跟法官说他并不想打官司,像居浩然这样子,只要“稍稍给我过得去一点”,他就可以撤回,而萧李二人却不肯给他这点面子。(23)
好,这下可好了,胡不肯打官司,被告倒不愿和,真是有好戏可看了:亲爱的不怕地震的贝贝小姐——不买小姨子账的大姨子:
你看是不是来了!
(“中央社”花莲27日电)花莲今天下午发生一级地震,感觉轻微。测候所说:今天地震发震于14时53分33.9秒,初期微动,继续时间11秒9,实动最大震幅0.65公里,总震动时间约12分钟。
快快回来吧!你要不回来,我真要做undertaker而去花莲收尸啦!
今早上课,人人见了问我官司事,一些陌生人也向我指指点点。台先生同我说:“这个官司真奇怪,被告反倒不肯和,胡秋原这下子可完了!”
“杨再见”可恶之至,害得贝贝没在天祥喝到咖啡。不过也好,我高兴任何使贝贝在花莲不开心的事,在花莲过得不舒服,才想回台北。
还有这么久不能见面,我不敢想该多难熬!今天才11月28号,唉!狠心的贝贝呀!(24)
还有呢——
亲爱的好贝贝:
昨晚王崇五请我吃饭,他早年留俄,曾坐过5年牢,被判过死刑。昨晚他太太向我说:“王伯伯只坐过一次牢。不算稀奇,俺坐过三次。”我说:“对你们二位,俺都佩服,一位坐得久,一位坐得多,都各有千秋了!”
王崇五读了一年来我的文章,很想认识我,他劝我少写文章惹麻烦,虽然我毫无背景,无野心,可是写多了,总会树敌太多。他说他生平最佩服的文章只有三个人:陈独秀的气势,胡适之的明畅,鲁迅的锋利,而今天之李敖,一人竟有他们三个人的长处。
他胜利后做济南市长,现在很不得志。不过他们那一时代的人真有“种”。
你买白鞋的事,并没有告诉过宝宝。
宝宝真担心你怎样搬回台北来?你现有的衣服全部穿在身上,可能胖得变成了爱斯基摩人。
你总是不肯告诉宝宝你北来的时间的分配表,你到底什么时候来?22号还是29号(你说27号?27号是星期四!你怎么能来?)到底要看你那穿丝袜的妈妈的眼泪多久?(几天?几夜?几小时?)
你怎么能不跟丈夫商量商量?
你总该先跟我商量商量看,不该先告诉她你的确实归期,你该跟妈妈说:“君问归期未有期,松山眼泪满粪池!”
至少,至少,你该在松山机场给我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请杨传广做评判员,在飞机下落时,我和你妈妈像西部拔枪一般地一拥而上(像每天晚上老修女们抢香蕉似的),看谁能先把你抢到怀里!
其实宝宝是聪明人,宝宝才不在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跟一位老妈妈比赛,宝宝只消做一做××手势,不怕贝贝不倒到怀里来。
或者根本宝宝就不用去,只消托斜眼带去一个××,贝贝一看到,自然就飞奔前来。贝贝的可爱的屁股刚一坐上,不需要雇计程车,而要雇一艘小船。因为当时松山机场必定发水灾无疑——老太太的泪水突然泛滥,坐计程车必被淹死。
敖之
1962年11月26日(25)
写这封信后的第四个月,也就是1963年3月,李敖自动在研究所休了学。这事给了陶希圣一个借口。说文献会以用研究生为宜,李敖不告诉他就休学,决定以留职发薪方式,请李敖暂时别来上班了。(26)
5月22日,陶希圣送给他从日本带回的领带一条、袜子一双,并留名片向他致意,还送了一笔钱。李敖收下领带、袜子,把钱退回了。(27)
他在文献会被请出门,“中央研究院”不准进门,接连的事件使他深刻感到:原来一个人坚守原则不入国民党,坚守原则跟国民党打官司,坚守原则“我手写我口”、决心做党外,到头来会混得没有职业,混得已到手的职业会失去,没到手的职业会泡汤。(28)
但是,这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些啊这些,在国民党的统治下,岂不都是求仁得仁的必然结果吗?
不过,1963年9月25日,对李敖来说是一件大日子,这天由《文星》出版了他的第一本书——《传统下的独自》。(29)
这书刚出版时,在“中国广播公司”主持节目的中国小姐刘秀曼,特别约他做一次访问,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进录音间。刘秀曼长得甜甜的,身材瘦不露骨,洵属一流。
在录音间时她的铅笔掉在地上了,李敖弯腰为她去捡,顺便亲近了她那修长而白皙的小腿。(30)这当然是李敖的风格。
在这期间,当《文星》老板把这第一批写书稿费1万元交到手上时,他真是开了洋荤——“有生以来,从来手中没有握过这么大的数”。当然,他看过1万块钱是什么模样,“那是在银行,钱是别人的”,这回可是自己的,感觉也就完全不同。(31)
接下来他又要干些什么呢?鬼才知道。他又会干出怎样让人惊讶的事呢?无法预料。
因为他是李敖,所以无法预料。
“1962年1月29日,旧年将至,姚从吾老师送来1000元,并附一信。两天以后,又转来陶希圣拟请李敖同学参加‘中华民国50周年’文献编辑事务工作按月津贴新台币1000元’的信,姚从吾老师和吴相湘老师又分别给我一信,嘱咐我‘从此安心工作’,因为这一职务,‘得来亦不易也’。”
“1962年2月1日,我去文献会见陶希圣的时候,正是我在《文星》第五十二期发表《给谈中西文化的人看看病》的同一天。这篇文章里已点名攻击到陶希圣。在这篇文章发表前一个月,我在《文星》第五十一期发表《播种者胡适》,已先引起各界的重视,这种重视,是从《文星》第四十九期起发表《老年人和棒子》的一贯延续。姚从吾老师信中嘱咐我‘若过于放肆,不但树敌太多,亦恐于工作有妨’;吴相湘老师信中嘱咐我‘切忌多言’,都是他们的先见之明。他们对我‘往事已过,今后仍应潜心学问’,‘从此安心工作’显然期许我仍旧去走做学问的路,不要乱写文章。”
“1961年年底,我在《文星》发表《播种者胡适》,这篇文章带来了大是非和大麻烦,进而酿成了一次大笔仗,后来这次笔仗分成了两个圈圈,一个圈圈是‘关于中西文化问题的论战’;一个圈圈是‘关于播种者胡适的论战’,前者的主要对手是徐道邻和胡秋原;后者的主要对手是任卓宣和郑学稼,大家打做一团,十分热闹。”
“我进《文星》,首先以三篇文章定乾坤。在发表《老年人和棒子》以后,又发表《播种者胡适》、《给谈中西文化的人看看病》,只凭三篇文章,就带动了思想界文化界的高潮。”
“从我进文献会起,我就没听过姚从吾老师的嘱咐,停写‘辫难文章’,我给《文星》写文章,一直不断。”
“在新店山居时期的心境,我自勉自己走向狄阿杰尼斯式的‘犬儒主义’的生涯,自强不息,但却倾向息交绝游,尤其跟女人的关系,我始终未能脱离修道院式的矛盾与困境。这种修道院式的自律方式,其实是禁不住试炼的。所以,一旦美女出现在我眼前并且易与的时候我的形而上还狄杰阿尼斯,可是形而下却不狄杰阿尼斯了。这位美女,就是王尚勤。她是台大农经系四年级的学生,我虽认识她哥哥、妹妹,可是一直到1962年2月24日在‘中央研究院’的公车上,我才碰巧认识了她。我约她来‘碧潭山楼’一次,她是我新店山居九个半月中,唯一一位与我单独在一起的女人,这年3月29日,我就搬回台北了。‘碧潭山楼’的房子和简陋家具,都移给陈鼓应了。”
“到了1963年5月,我自动在研究所休了学,这事给了陶希圣一借口,他5月3日去日本,临行写了一封信给高荫祖,说文献会以用研究生为宜,李敖不告诉他就休学,他决定以留职发薪方式,请李敖暂时别来上班了。”
“……(1962年6月13日,晚上从电话中知道G居然也未能免俗——还要介意这些男女们的闲言闲语,使我有点失望,乃写此三页,在G毕业前送给她。)“……(1962年6月13日,晚上从电话中知道G居然也未能免俗——还要介意这些男女们的闲言闲语,使我有点失望,乃写此三页,在G毕业前送给她。)”
(1)《李敖回忆录》P129
(2)《李敖回忆录》P129
(3)《李敖回忆录》P144
(4)参考本章的(2)
(5)《李敖回忆录》P150
(6)参考本章的(2)
(7)《李敖回忆录》P132
(8)《李敖回忆录》P117
(9)《给G的九十四封信》(1962.6.11)P25
(10)《给G的九十四封信》(1962.6.12)P25—26
(11)《给G的九十四封信》P27
(12)《给G的九十四封信》P26—27
(13)《给G的九十四封信》(1962.2.21午后5时)P28
(14)《给G的九十四封信》P35—36
(15)《给G的九十四封信》(1962.9.6)P37
(16)《给G的九十四封信》P43—44
(17)《李敖快意恩仇录》P145
(18)《李敖快意恩仇录》P145—146
(19)《李敖快意恩仇录》P145—146
(20)《给G的九十四封信》P48—49
(21)《给G的九十四封信》P51—52
(22)《给G的九十四封信》P64—65
(23)《给G的九十四封信》P65—67
(24)《给G的九十四封信》P72—75
(25)《给G的九十四封信》P86—87
(26)《李敖回忆录》P135
(27)《李敖回忆录》P137
(28)《李敖回忆录》P140
(29)《李敖快意恩仇录》P148
(30)《李敖快意恩仇录》P1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