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得,睡了一夜无梦的好觉,一醒来已经是天亮了。
起来洗漱了,匆忙用过早餐,我们便上了马车。雅儒要带的东西也不多,只有两只箱子,对于一个公主来说,这样的行李的确是很简单。
仍旧是两名侍卫护驾,我们从靖都的西南方取道,去稀露只需要5天左右的时间足矣,所以行程也并不那么急。我的情况仍旧是不乐观,几乎每日都会咳上好几次,而且每次都有见血。
不过所幸这一路都很平安,走的都是官道、大道,到第六日清晨的时候,我们便到了稀露古城,从北城门入,直接向着兰音宫去。
梓歌已经在等候,我们下了马车,他便将我们接进兰音宫,安排我们在一个花厅休息。
婢女们沏上了茶,我们便都喝了起来,茶里有淡淡的碧雪兰的芬芳。
“采绿,接下来你准备去哪儿?”靖雅儒禁不住问我,“如果没什么好去处,还是住在这里吧,也好和我有个伴。”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想先去一趟镜花湖。”
“去镜花湖?”
“嗯,上次的稀露之行在那儿还有些疑惑,所以,这次我想去一趟那里。”
“哦,这样。”
“我想,你还是留在我这里吧,那儿你可以去,但是住在我这里。”梓叶开口,仍旧是面无表情,“你可以随时知道思成的消息。”
“对——可是——”
“留下吧,”顾鹄开口,“只是,梓歌,我希望我也能留在这里,我想陪采绿走完最后一段路。”
梓歌看向我,我没有直接回答,看了一眼顾鹄,他看起来很有诚意:“你不回中原了?”
“回去,但是只想当个本分的生意人。所以想在这里先待一段时间,等到权力的争战过去了,我再回去。”
“中原局势不是差不多已经定了吗?”靖雅儒有些惊讶地问道。
顾鹄有些疲惫地扯着嘴角微笑了一下:“兴许吧。我只想在这里休息一下。而且,我对采绿有太多愧疚,我想补偿,希望能有这样的机会。”
“好吧。我随意。”我放下茶杯,婢女又给我添上了。
“疏影一直还是你的人,对吧?”梓歌突然看着顾鹄问道。
顾鹄的神色变化了一下,继而又是疲惫的笑意:“不是我的,是疏成的人。”
“什么?!”我猛然站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没错。”顾鹄脸上也没了表情。
“我原本就有疑虑,可是最近才发现,她与南方是有联系的。”梓歌冷冷地说。
我的手心开始发凉。如果疏影是疏成的人,那么——她去南方就不是为思成打先锋,而是去布陷阱,布下陷阱等着打算最后出击而防备不深的思成——
“怎么回事?”靖雅儒也站了起来。
“我原本也以为疏影已经是城主的人了,可是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她仍旧是疏成的人。原因恐怕——”
“恐怕是我——”我接道,“她能原谅任何人,但是不能原谅我。思成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她也不会放过思成,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在思成没有戒备的时候。”
顾鹄没有再开口。
“我要马,城主,请你借我马!”我强力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颤抖,“城主,借我马匹!”
“采绿,你先冷静。”靖雅儒走到我身边,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试图安抚我,“不要着急,先平静一下,好吗?”
“我没有办法平静!”我一开口,便禁不住靠在了她的肩头,眼泪便止不住往下淌,“疏影是疏成的人,那么以前一直追杀我的就都是疏成,不是顾鹄!这代表了什么?疏成不是一个宽容的人,思成抓到疏成不会要他的命,而疏成抓到思成就一定会要了他的命!求求你们借我马,我想回去,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我要去救思成!”
“可是——”
“雅儒,一生只需一次轰轰烈烈,我是绝对不能看着思成去死的,如果他就这样死去了,那我是肯定不能无憾地度过剩下的日子的!”
靖雅儒放在我肩上的手松了一下:“梓歌,你愿意帮她吗?”
“我可以派人去帮你买马匹,但是不能借你马匹。”梓歌冷淡地说道。
“我明白,我不会连累你的!”的确,一旦疏成获胜了,那么曾经帮过我也就是帮过思成的梓歌自然会有危险,不借我马匹,是在保护梓歌自己,也是在保护稀露人民,“最快需要多久?”
“马上。顾鹄认识路,兰音宫外镜花街第五小弄走到底就是一个养马场。”梓歌拉着靖雅儒的手,给我让出了一条路,“无论成败,兰音宫能收留你们。”
“谢谢城主!”我抱拳感激地行礼,“雅儒,希望——有机会再见!”
说完,我便跟着顾鹄出了门,一路上到镜花街。
镜花街第五小弄距离兰音宫并不远,我们很快就到了养马场,买了最好的两匹马,就要出发,然而顾鹄却拦住了我。
“怎么了?”我们已经到了南城门外,打算取道东南方向。
“等两个人。”
“谁?”
“他们来了。”顾鹄指着城门的方向——
是两匹大马,马上坐着的人——
“泗明?伍明?”我一下子怔住了,无法掩饰地看向顾鹄,“怎么回事?”
我有些无法承受——我不想去听顾鹄的话,可是,我却又不得不去听他的解释。
“泗明、伍明是顾家的人。”顾鹄的脸上没有表情。
“也就是说,其实一切都是你操控的?包括我在外面的所有生活?”
顾鹄点头。
我的手有些轻颤起来:“我的世界,其实都是你一手建造的?”
顾鹄先是点头,继而摇头:“我只是提供了一开始的帮助。”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顾鹄微笑:“采绿,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顾鹊,我杀害了你的父母,你认为我能看着你那么辛苦地去为仇人经营事业吗?”
我的指甲嵌到了手心里。我抬起头,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当初为什么要留下我?!你杀了我的父母就好了,你可以完完全全地做我的仇人,你为什么要对我好?”郁积在心底的疑惑和矛盾终于奔泻而出——我无法去恨顾鹄,即使以前我认为他是我的仇人,我还是不能去恨他。这么些年来,他对我的好都是很清晰的,他就像一个哥哥保护妹妹一样,很真诚地护着我。而如今,他又告诉我泗明和伍明其实是他的人——至死都保护我的泗明和伍明竟然是他的人——
顾鹄是执行杀我父母的刽子手没有错,可是他的所作所为却让我无法恨他。我很想找到一个人来恨,然而他却剥夺了我的机会——直到我知道真正的凶手是靖疏成的时候,我有一瞬间的轻松,当时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让我害怕的念头,我竟然告诉自己顾鹄其实仍旧是我的好哥哥——我完全没有办法阻止自己的这个想法——
顾鹄的脸上依旧是浅浅的笑意:“我们快马加鞭到淮水城需要7天以上,我们还是快点出发吧。”
我很狼狈地收拾起自己的表情,没有去看泗明和伍明。拉起马缰,一夹马肚子,奔跑起来——顾鹄他们紧随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