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声过后良久,都没有接着的叩门声。
我轻声走到桌子边上,吹灭了蜡烛,然后掏出手帕在嘴角擦拭了几下,继而打开了门。夜风凉凉地扑面而来,门口脚边有一封书信,我四下看了看,没有人,才捡起了起来,借着月光拆开了信。
上面只简单写着:“月落时分西侧门”。
我迅速跨步进门,带上了门,将纸张放到枕头底下。
打从我知道我不是顾鹊开始,一切就已经注定要像现在这样了。只是我没有料想到靖思成会在我的生活中有这么大的影响。
我看着黑暗,有时候只希望自己永远不被人看见。没有被顾鹄留下、没有认识靖疏成、没有见过靖思成——那么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吧?还有我的过去,我已经并不那么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丢失了的回忆始终是已经丢失了。
直到时辰差不多了,我便开了门,将近黎明的天空暗得深不见底。我深深吸了一口凉薄的空气,离开了汨潺小筑。但是我并未遵照纸条的西侧门走,而是往东侧门走,这是我和小辞约定好的,要往相反的方向走,纸条留下则是要误导追来的人。
通往东侧门的路上没有更夫也没有侍卫巡视,我没有左顾右盼,只一心快步向前走着。虽然已经知道了靖思成是安全的,但是我却仍旧是想要离开。我突然便停住了脚步,我想,我该回头——
却在刹那,我怔住了。
靖疏成略显忧郁的眼神对上了我的眼睛。
我的眼皮轻颤了一下,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神。
“夜很凉,回去吧。”他的嗓音在静谧的黎明前像一汪不见底的潭水。
“能让我离开吗?”我猛然抬起头,看着他。
他的目光仍旧是轻描淡写,无法让人看出什么,但却能深深感受到他眼底的情绪。他微笑,左手拉起我的右手,我瑟缩了一下,他却牢牢地抓住了我的手:“跟我回去吧。”
“疏成,我不想骗你。我想离开。”我看着他的眼睛,想要和他对视,但是他却只是淡淡地看着我,眼中含着浅浅的微笑和温暖。
我迅速回过身,想要离开,想要抽离他的手,可是身后却——却已经站了不下20人的黑衣侍卫。
他依旧抓着我的手,有淡淡的温度向着掌心传递,厚实——却不是我想要的。
我低下头:“你怎么知道的?”
“对不起——”他没有回答我,却轻声道歉。
“疏成——我想离开,你让我走好吗?”我不禁咬了咬下唇,眼眶开始有些热了,鼻子发酸了——
“我希望你能平安地一直活着,然后到老、到死。”
我的左手握紧了,我抬起头,他的眼神没有落在我身上。
“回去吧。”他拉着我往着汨潺小筑的方向走,“汨潺小筑我想修葺一下,我向这里以前的下人打听过了,汨潺小筑现在和以前还是有些差别的,我想将它修成你儿时看到的模样。”
“是顾鹊看过以前的汨潺小筑,不是我。”我走在他身边,看到天边开始有一抹苍白,天就要亮了。
“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看到。因为你以前总是提到小时候的场景。而且,”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俯首看着我,“采绿,为什么你愿意相信思成说你是采绿,却不相信我说你是顾鹊?”
我有一瞬间的走神,的确,为什么靖思成只要一句话就能让我那么相信?
“采绿,你能回忆起以前的事情吗?”
我用力将手抽出,迎着清晨的风往着汨潺小筑走。我知道,是敌或者是友,没有第三条路。
在汨潺小筑又过了许多天。靖疏成离开了,去了前线,留下顾鹄。
我每日的饮食都有专人看管,除了小辞,除了顾鹄和必要的人,没有人能够接近我,连二号也一直都没能见到。只是咳嗽愈发地严重了。时常会咳嗽,并且还会有血咯出,但是我都小心地清理好了,小辞并不知情。
天气开始炎热,南方的淮水城当然更加热。我关上了朝南的窗户,在书房里翻看着书籍。这些书是一些地方志,都是小辞替我买的,我向来喜欢看这些地方志。
因为身世的缘故,所以我特地找了许多的关于稀露古城的地方志,然而大多数都是在讲稀露古城的传说,很少是讲那里的政治经济什么的。而在稀露古城的传说中,碧雪兰仙子和火焰鸑鷟化身的杀手的故事则是一切的中心,他们的爱情、反抗以及死亡,都和稀露古城的繁荣、衰败息息相关。
有些倦了,我将书放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却未料及竟在这个时候咳嗽起来,我忙放下茶杯,然而手上的力道松懈了一下,茶杯便倾倒了,茶水迅速地洇湿了书页。来不及去擦拭,我帮自己顺着气,嘴巴里便又有一股腥咸——
看着那猩红的颜色,我还是忍不住怔了一会儿。扯起嘴角苦笑了一下,我从腰间拿出纱巾,正想清理,却听到门被打开!
我迅速将书抽离桌面,扔到了地面。
“不需要瞒着我。”是顾鹄,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我面前,直直地看着我,“咯血有多久了?”
我弯下腰去捡地面的书,拼命地擦拭书页上的血迹。可是因为没有及时擦拭,书页已经有很多地方被染红,无法擦去。我没有松手,一直一直拼命地擦。
顾鹄一把抢过我手里的书,举得很高:“擦不掉了。”
我怔怔地看了他一眼:“是吗——”口气很木讷。我也知道,血迹擦拭不去了。
他一把将书扔到屋子的角落,一手抓过我的手腕,带着我往外走:“你想去见靖思成对吧?!”
我没有回答,只是紧紧追上他的脚步,以防摔倒。
“我让你走!”
他话音刚落,我便狠狠甩开他的手,开始往回走。
他随即转身,又再度抓住我的手腕,逼视着我:“你的时间不多了。”
我有心理准备,然而,听到他这样直接地告诉我,我却还是害怕了。是的,我开始害怕死亡了。在我仍旧是顾鹊的时候,我从未这样害怕过。顾鹊有爱她的哥哥,有一个从小便爱慕的未婚夫,她能力超群,拥有一支人人歆羡的商队,她本是中靖国的大家族顾家唯一的小姐,她将成为母仪天下的王后,她没有遗憾,她拥有了所有,即使是死亡,也不能让她害怕。而采绿呢?采绿只有短短几个月的回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不知道自己的过去——
“我可以让你离开淮水城,送你去江北城。”顾鹄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怎么向王爷交待?”我苦笑。
他微笑着拉起自己的右手臂,上面有一道让人触目惊心的伤疤,看得出来,伤口还未全部愈合,在他白皙的手臂上显得分外刺眼:“上次放你离开的代价。我想再放一次代价也不算大。”
他的话却让我突然清醒起来。顾鹄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杀我,虽然不知道他的具体原因是什么,但是他想杀我却是不争的事实。上回出城的时候他虽然帮过我,可是我们却仍旧是被靖疏成找到。我并不是怀疑他,因为即使他多次帮助我,我也是很难信任他的,他也不会这样天真认为仅仅通过这些方式就可以取得我的信任。那么,他为什么——
而且有一件事情很奇怪,我仅仅只是咳嗽、咯血,他也并未见过几次,但是每次见到他,他似乎都很了解我的身体状况——
“我不会离开。”我回视他。
他蹙了蹙眉,没有说话,然而脸色却冷了下来。
“如果不走,我将带兵铲除你的商队。”他冷冷地道。
“你做不到。”
“你认为我真的做不到吗?”他半眯起眼睛看着我。
我深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看着他:“我跟你走。”
(由于最近工作有点忙~~不好意思了,更新可能就会时间比较混乱~~大家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