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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九真一假的神奇(2)

老拉算是A公司的元老,当这个庞大的外资集团进入中国时,第一批招募的员工里就有老拉。他最高的时候,也曾做过分区副总,但好景不长,A公司总部的老外管理层逐渐被华人取代,在业绩大幅度提升的同时,内部竞争和斗争也愈演愈烈。

老拉很不适合这种斗争,再加上本身业务能力比较弱,也难以独当一面,所以逐步被人从高位挤下来,最窘迫的时候,几乎成了基层的销售员。

就在落难时,黄陵华进入了公司。而没有什么居心的老拉很快就被黄陵华的才能折服,不顾自己年龄更大,成了黄陵华的跟班。

才几年的时间,黄陵华就迅速由部门主管晋升小分区经理,乃至于大区副总,而最紧密战友老拉也一步步地跟着,重新坐上分区经理之位。

按说前程一片大好,就黄陵华自己估计,他很快就能把鲜于赶走,而老拉很快能晋升到大区副总的位子。

这对于在A公司挣扎多年的老拉来说,是个太大的安慰了,如果能等待这一天,也不枉费他虚耗的时光。

但天有不测风云,黄陵华竟在一夜之间垮台。冯晖又奇迹般地爬上了副总位子,这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变化,让老拉完全摸不着头脑。

但黄陵华临走前的一番话,却把老拉给点醒了。

职场上就是人走茶凉,十分的现实。黄陵华红火的时候,在华东大区呼风唤雨,到哪里都是一群人跟着,而落难后,就门可罗雀,只有老拉一个人为他饯行。

黄陵华自然心有不甘,看着同盟战友,也是唯一可算朋友的老拉,短短时间内就像老了很多岁,又是有点悲伤。

“怎么会这样,一点征兆都没有,怎么突然就这样了?”老拉大口喝着闷酒,嘴里念叨。

黄陵华却早就平静下来:“没征兆就对了,职场斗争就是这样子,平时都好好的,突然之间给你一击,让你猝不及防。”

“可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他鲜于明明被你压的喘不过气来,怎么就突然赢了呢?”老拉苦恼地问。

黄陵华叹口气:“你不明白?那我告诉你,这就叫九真一假。”

“九真一假?”老拉还是不明白。

黄陵华冷哼了一声,掰起手指头:“鲜于攻击我的那几点里,小东区业绩下滑是事实,小西区业绩上升和我们平起平坐也是事实,我吃过两家回扣是事实,紧俏物资在咱们部门里被冻结也是事实,我得罪了林丛顺便也得罪了陈董,这都是事实。”

老拉一边听一边皱眉:“可这些东西也不可能把你拉下来啊,都是小事情么。”

“问题就在这里。”黄陵华说,“鲜于用那么多事实,不是要整垮我,而只是为了隐藏他埋下的炸弹。他让冯晖揭发,我事先知道蒋怡诈骗的事情,这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话,我怎么可能知道蒋怡的事情,谁不晓得蒋怡是他冯晖的人。”

“那你怎么不解释啊。”

“我解释了,可有什么用?”黄陵华只有苦笑,“鲜于说了太多的事实,在那么多事实里埋一句谎话,我还能解释的清楚么?凭什么告诉别人,其他的都是真的,只有这条是假的?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有证据可言,只能依靠上司的信任度。太多的真话,已经让上司们信任了鲜于,而不信我,所以最后我输了,却也输的不冤枉。”

“这就是九真一假?说假话前要先说九句真话?”老拉简直要把酒杯都喝下去了,“太阴险了吧,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他们向来都这么阴险,只是我们太小看他们了。平时里,这些人九分退让,九分糊涂,九分忍受。到关键时刻,就有一分进攻,一分聪明和一分恶斗。我们被他们平时的样子给蒙蔽了,所以才有今天的下场。”黄陵华颓然,“这段时间鲜于处处忍让,十件事情里他退缩了九件,让我以为他没了还手之力,可谁料到有这最后的一招。”

老拉也陡然明白了:“那个该死的冯晖,平日里装好人,从来不说假话,弄的每个人都以为他是个实在人,可到了要紧时候,却说假话诬陷你,而且让所有人都信他。”

“就是这样,老拉,在职场上做事情,你退九步才能进一步。你说了一辈子真话,才可以说一句假话。”黄陵华说到这里,已经惆怅满怀,接下来两人便喝了一夜的闷酒。

送走黄陵华后,老拉突然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倒不是重燃斗志,而是感觉到豁然开朗。

老拉最近和黄陵华聊过两次,上一次黄陵华教老拉做人除了混日子之外,还需要偶然的奋斗一下。而这次的,老拉又明白了九真一假的道理。

如果说从前黄陵华在,老拉的一切都交由他控制,那么现在黄陵华走了,老拉反而得到自由,他终于第一次的有了独立思考能力。

他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发觉真的如黄陵华所说,自己只知道糊涂做人,而不知道那只是为最终的奋斗而做的准备。

那么多年过去,他职位在底层,收入可能还不如手下三员干将,业务能力也拿不出手,上面更没有靠山,可谓一事无成。

黄陵华一走,老拉更可能被轰出公司,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这么多年就真的是虚耗了,一切都白费了。

老拉决心改变,他觉得自己混了许多年,在职场上建立起了个糊里糊涂,一事无成的傀儡形象,而如今,正是收获成果的时候。

“没用的老拉”,这是上上下下给他起的绰号,可一旦他想通了,这也成了老拉最好的伪装。

经过这几个月,林丛那批紧俏物资终于被解冻。刚当上主管的林丛也开始为此忙碌,虽说这批货物是很多人觊觎的,不过鉴于A公司最近大地震,负面消息又多,闹的很多客户都不敢接盘,林丛也为此有些烦恼。

就在这时候,老拉把一个公司的询盘单递给林丛,要他去跑下看看。虽然老拉已经失势,可表面却是林丛的顶头上司,自然有资格命令林丛做事。

林丛看了眼那公司,倒是听说过,不过似乎是成立不久的中盘商,估计也是转手倒卖,而且价格似乎比市价低了有一成半。

“价格不太好啊。”林丛皱眉,“拉主管,这是哪来的?”

“早上鲜总出差前,让我转交给你的,我也就过过手。”老拉随口说。

林丛眉毛一挑:“明白了,那我下午去和他们谈。”

林丛并没有怀疑老拉,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是公司内最没用的上司,是连一句谎话都不敢说的老实人。如果今天这张单子是冯晖拿来的,林丛必然质疑,鲜总为什么不亲手交给他,甚至会去跟鲜于确认。

但老拉拿过来这张单子,林丛半点都没怀疑这是鲜于通过老拉转手的。林丛甚至还想到了更多的内情。

这家公司的询盘价格这么低,弄不好是鲜于的关系户,用这批物资来吃两家回扣。但也有可能,鲜于是想通过这张单子把老拉也整掉,所以才会通过他转递询价单。

林丛有了这些想法,自然不会再去和鲜于核实,他只会专心致志地把单子做好,其余的事情,就交给上面的人争斗。

过了一个星期,鲜于出差回来,而林丛和客户也谈的差不多,把方案报上来。按照公司章程,需要层级审批,所以先递交到经理老拉这里。

老拉把那张方案签核完后,亲自送到了鲜总办公室。

鲜于刚刚落定,满脸倦容,粗粗地瞟了眼方案,不满道:“怎么价格这么低?”

老拉不言语。

鲜于把方案放在桌子上,敲了几下,心里觉着不妥,便想给林丛拨电话。

正在这时,老拉犹犹豫豫地说:“这个公司,好像是林丛和他家里商量了定的。”

鲜于一愣,脑子里迅速转了几圈。他完全没有怀疑老拉的话,因为自他进公司以来,就没见老拉敢对上司撒大谎,更没看他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老拉的样子越是犹豫吞吐,就越像平时没用的时候。

鲜于的想法,迅速弥散开去,他知道林丛家庭的背景,而老拉所说的家里,甚至还可能和陈董有关。

这批物资属于进口配额,很是紧俏,虽然最近A公司形象不佳,可只要稍微压一段时间,就能卖出好价格。不过那也只是林丛多了个业务而已,林丛现在已经坐稳主管位子,业务对他不重要,倒是这段时间来,总是露出贪财的模样。

鲜于顿时想明白,林丛不过是要用这批物资来吃两家回扣而已。想通了这一点,鲜于完全不惊讶,反而暗自窃喜,他最喜欢的,就是有缺陷的手下,而林丛的这个把柄被他捏在手里,对以后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

鲜于再没有停留,直接就把方案给签了,递回给老拉:“让林丛抓紧办,按他的想法办。”

老拉木讷地点点头,转身走了。

老拉有问题么?他当然有问题。那家公司正是黄陵华和他在之前成立的,本想用这家中盘商来转做一些A公司的单子牟利,只是还没等正式开始,黄陵华就倒台了,如今这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就是老拉。

老拉用这家空壳公司吃下了林丛手里的紧俏配额物资,又转手倒卖,其中利润再加上提成回扣,最后竟一下子赚了一百五十万。

老拉为什么会成功?这件事情如果放在公司其他人身上,是断然不会成的。因为林丛和鲜于都会小心翼翼地防备别人,可偏偏老拉向来是个木讷糊涂的老好人,在公司多年也没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鲜于相信老拉胜过相信林丛,林丛相信老拉也胜过鲜于。

而更重要的是,老拉还利用了公司中存在的现实。鲜于和林丛两个人是相互制约和利用的关系,他们没办法交心,这是现实之一。老总把单子交给关系户从而吃回扣,这也是公司现实,譬如黄陵华就是这么做的,对这一点林丛根本不会怀疑。而林丛家庭背景厚实,有大量的关系户存在,这更是现实。

老拉用这么多真实的东西来掩藏自己的秘密,虽然冒了一点险,可这风险在他长期好人的招牌下,却荡然无存。

他用了九真一假的招数,他成功了,但这只是开始。

为什么林丛和鲜于两个人不亲口核实?

老拉抓住了两个做坏事人的心理。暗地里做小动作的人,总是会通过别人转达,或者交给别人去办理,自己置身事外,仿佛完全无关。

如果鲜于和林丛亲口核实,相当于把整件事情栽到对方身上,这就是摊牌。而他们目前关系良好,远远没有到摊牌的时候,所以都相信对方是通过老拉这个糊涂蛋来当传声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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