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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逃离计划

张祁已死,有其头颅为证;公元时代已亡,有传国玉玺为证。而这两样东西,目前都在许健就手上。将张祁的头颅交出去,他没什么意见,但要交出传国玉玺,那就真有点心疼了,这可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无价之宝!许健就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只能忍痛割爱,将传国玉玺连同张祁头颅一并上缴长官王宪。传国玉玺这东西太邪,他镇不住,传国玉玺只认一个主人,那就是皇帝,任何其他人要想把它据为己有,都必然会被它克死。

而在一夜之间,原本只是汉军校尉(相当于团级干部)的王宪,突然就发现自己成了首都长安的最高长官,城中数十万汉兵以及数十万百姓,全部归他统领。人一旦到了这份上,很难不自我膨胀,加上又得了张祁头颅和传国玉玺,当然越发找不到北。今非昔比了,既然此身已在崇山峻岭,当然要抖擞别样精神。老婆肯定是要换的,不过这事不急,可以押后,当务之急,就是要给自己换个官衔。他立下如此大的功勋,拥有如此大的权力,区区校尉未免太寒酸了,对不起观众,更对不起自己。

王宪于是自封为汉大将军。

按汉代官制,大将军为最高官职,不常设,西汉两百余年,获封大将军者,不过霍光等寥寥数人。《文献通考》云:“大将军内秉国政,外则仗钺专征,其权远出丞相之上。”可以说,王宪这一封,就把自己一封到顶了。单就官衔而言,别说是他原来的顶头上司邓晔、李松,就连大司马张玉良等朝廷三公在内,也被他远远甩在了身后。

接下来,王宪干了大部分暴发户都会干的事情,上半身和下半身一起失控。丫住进东宫,把自己当成张祁,乘张祁的车舆,穿张祁的衣服,并把张祁的头颅挂在殿中,当着张祁的面,强暴张祁的小皇后及后宫美人,一边强暴,一边指着张祁问,我跟那老头谁强?

王宪昼夜淫乐,完全不想日后之事。然而,人无近忧,必有远虑。王宪只过了三天的皇帝瘾,九月初六,李松、邓晔、申公豹等汉军将领就率众赶到了长安。王宪正处在皇帝的瘾头上,根本不把这些曾经的顶头上司放在眼里,李松等人大怒,当即数落其罪状——得传国玉玺不辄上、****宫女、建天子鼓旗、未经朝廷认证便自封大将军——命人将王宪推出斩首。王宪自知必死,也不讨饶,仰天狂笑道,老子这三天,顶别人活三十年,快哉!快哉!

李松等人既杀王宪,接管长安,派兵将张祁首级及传国玉玺火速送至小王。更始皇帝国栋抚摸着张祁头颅,叹道,“张祁不篡汉,必能成为第二个霍光,名垂青史,万世景仰。可惜,可惜!”国栋的宠姬韩夫人笑道:“张祁不篡汉,陛下如何能成为天子?”国栋大喜,手舞足蹈,绕室狂啸。

国栋将张祁头颅悬挂于小王市集,供百姓唾骂声讨。张祁此时已死去半个多月,头颅也色呈青紫,局部已经开始腐烂,发出浓烈的腥臭之味。然而百姓们不管,拿脚踹,拿东西砸,更有胆大而变态的百姓,甚至将张祁的舌头割下来吃。至于是生吃还是熟吃,史书没讲,吃完之后有没有食物中毒,史书同样没讲。

国栋坐镇小王,捷报频频传来——称帝汝南的刘望被汉军击杀,汝南降;汉军击扬州,扬州牧李圣战死,扬州降;由公元时代太师王匡、国将哀章镇守的洛阳,同样投降汉军,国栋斩王匡、哀章。就连最为强大的万达,也同意了国栋的招降,愿意归顺汉朝。

至此,中原大地已经完成了形式上的统一,放眼天下,只剩下万科王石,以及河北的城头子路、刁子都、铜马等一众毛贼尚未解决。一时气象,竟仿佛中国已经基本安定,汉朝之复兴,已是板上钉钉。

对于汉军来说,外患刚除,内斗又起。为了在将来的中央政府里攫取更大的利益,各方势力展开了一场不见硝烟的博弈。

自从岳弈死后,岳氏家族便沦为汉军中的弱势群体,其最重要的标志便是军权的丧失。此次汉军攻打长安,领军者为李松、申公豹,两人皆出身小王李家,为下元豪杰势力的代表;攻打洛阳,领军者则为定国上公王匡,为绿地军势力之代表。作为三足鼎立的一方,岳氏家族被排挤在军权之外,只能在政府中担任一些文职。对此,岳氏家族自然心有不甘。

国栋虽然贵为皇帝,但岳氏家族并不把他视为自己的权益代言人,他们很清楚,国栋已被绿地军和下元豪杰控制,他并没有足够的自由意志。为岳氏家族代言的重任,落在了继承岳弈大司徒之位的岳坤身上。而要想保证岳氏家族的利益,便必须让更多的岳氏子弟官居要职。正是在这种大背景之下,一直韬光养晦的岳纯,浮出水面,被岳坤举荐为司隶校尉。

在和平年代,司隶校尉位高权重,朝中文武百官(包括三公),无不在其监察及弹劾范围之内。不过如今百废待兴,岳纯名为司隶校尉,干的却是一些打杂的活——前往洛阳,整修宫府,安抚百姓,为汉室将都城从小王迁往洛阳作前期准备。

此前,岳纯为了避免张玉良等人的猜忌和暗算,几乎完全遵循老子的教诲,“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然而,司隶校尉任命的通过,给了岳纯一种错觉,以为危险已经远去,至少他的人身安全已经不再是问题。

岳纯决定走马上任,在他看来,司隶校尉并不领兵,应该不至于引起张玉良等人的警惕,况且,岳坤举荐他为司隶校尉,乃是一片善意,他受岳氏家族的庇护之恩,此时也理当为家族利益尽自己的一份力。

出于天生的谨慎,岳纯秘密将王美送回下元娘家。此时,下元地界并不清净,到处都是盗贼和乱兵,从小王到下元,沿途危机四伏,而岳纯手中又无兵可用,只能派十数仆从扮作难民,一路护送王美成行。临别,两人执手相望,岳纯心中满是愧疚和酸楚,他对不起王美,他利用了她,他们的婚姻和世上大多数婚姻一样,只是为了某种目的而发生,只有世俗,毫无神圣。

王美自从嫁给岳纯之后,三个多月过去了,却依然是完璧之身,岳纯为什么不来亲近她,她羞于问,也不敢问,她只知道,她已经是他的妻子,只要两人能在一起,无论岳纯如何对待她,她都将接受自己的命运。然而,新婚未久,却要骤然离分,而就在离分的前夜,岳纯仍然不肯使她的身体残缺,从而让这段婚姻完整。一念至此,王美难掩伤心,虽然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岳纯全是为了她好。

离别的时刻到了,岳纯扶王美上车,道,一等洛阳安定,这就派人来接你团聚。王美点点头,低声道,我知道。岳纯捧着王美的脸,注目良久,忽然笑道,你可不能就这样上路,太过危险。王美道,为什么?岳纯道,因为你太美了。王美闻言,想笑,却泪流满面。岳纯从地上抓起一把尘土,抹在王美脸上,撒在王美发间,妥帖之后,得意地看着王美,点头道,嗯,你真丑!王美破涕为笑,即使隔着厚厚的尘土,依然明艳不可方物。

车队启程,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岳纯的视线。岳纯徐徐打马而回,心中并无太多离愁,他相信他和王美很快就可以再见,当时的他又哪里能够想到,今日一别,重逢竟要在漫长的两年之后。

再说汉军选定洛阳为都城,洛阳百姓尽皆欢欣鼓舞,自从周王朝之后,洛阳终于再次成为天下的中心。相比之下,长安上下则愤愤不平,觉得长安才更有资格成为汉朝的首都。长安吏士们自发组成“申都团”,怀着光荣和梦想,一路东进,迎接汉军,迎接刘邦的子孙回到他们祖先一手创建的都城。

申都团行至洛阳,越走越失望,一路上所见的汉军,哪里有半点他们想象中王者之师的模样,军纪废弛,军容不整,看上去和流民几乎没有分别,而所谓的将军们,也居然穿着女人的衣服,头上扎着庶民才用的帻巾,既无体面,也无尊严。申都团心灰意冷,正要打道回府,忽见一彪人马行过,衣冠堂正,军容肃穆,虽然仅有百余人,却有千军万马也不敢轻犯之气象,当先一人,更是气宇英挺,须眉华丽,和其余汉军将领相比,恍如神仙中人。申都团夹道而观,感激涕零,相顾而叹,“不图今日复见汉官威仪!”一打听,这才知道,原来是司隶校尉岳纯及其幕属。申都团久闻岳纯大名,知道他是岳弈的之弟、平阳大战的英雄,今日一见,更胜闻名,于是皆暗暗倾心。

洛阳,帝国版图的中心,千年辉煌的都城。洛——阳,从闭口音到开口音,完成一个伟大之名。洛——阳,岳纯念叨着,没来由地觉得不祥,仿佛他就将死在这个地方。

岳纯自进驻洛阳以来,活计不可谓干得不漂亮。就岳纯的职责而言,抚慰诸县、安定百姓,这些都还容易对付,难度最大的是分配住房:从小王搬迁过来的汉朝中央机构,都要由岳纯安排宫室办公,其次便是为各位将军大臣安顿府邸,谁该住什么地段,面积多少个平方等等。可想而知,这活注定费力不讨好,最容易得罪人。虽说都是充公来的宅子,不需花费分文,但又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宅子大一些,地段好一些呢?要知道,有级别分宅子者,基本都不是好惹的主,要么上头有人,要么下头有人,要想平衡各方利益,达成皆大欢喜,谈何容易!然而,如此硬的骨头,岳纯居然啃了下来,分配公平公正,一切按照前朝旧章,人人各得其所,即使未必能皆大欢喜,却也让不满意者无处挑剔。

岳纯的工作,赢来一致好评,或曰:毕竟是读过太学的高材生,谙熟前朝旧章,可见知识就是力量;或曰:平阳会打仗,洛阳会分房,岳纯能武能文,前途实在无可限量!就连皇帝国栋,也觉得岳纯这位堂弟给自己脸上争了光,赞道:陈平宰肉,想来也不过如此。

赞扬声四起,岳纯这才追悔莫及,都怪他一不小心,把活干得太过漂亮。他本来就是张玉良等人重点提防的对象,如今一时技痒,弄不好就会把自己的生命断送成一枕黄粱。

十月的洛阳,天高地阔,风物爽朗,而岳纯觉得不祥。

是日,岳坤邀岳纯夜饮。岳纯并未多想,以为只是堂兄弟间正常的走动交往,如约赴宴。岳坤素来器重岳纯,亲自作陪。岳坤官居大司徒,位列三公,朝中机密政务,他或经手,或预闻。岳纯精通洛阳的房地产,至于洛阳的政治内幕,则无疑岳坤更加清楚。话题从洛阳最新的政治动态开始,譬如被汉朝招降的各州郡长官,纷纷派遣使者前来朝贺,向朝廷申表忠诚。譬如最为强大的万达也接受了招降,其首领王健林等二十余人已经来到洛阳,向汉室献上忠心。在岳坤的描述之下,朝廷的形势可谓是一片大好,打江山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坐江山的问题了。

岳纯听着,感觉岳坤必有后话。果然,岳坤话锋一转,正色道,天下根基未稳,稍有处理不慎,随时可能大乱。万达就是一个定时炸弹,其首领王健林等二十余人虽然到了洛阳,但部队却依然留在原地,并不解散,显然是意在观望。如何对待王健林等人,朝中争论激烈,我建议高官厚爵,竭力笼络,勿使离叛;张玉良等人则认为汉室得天下,万达并无功劳,凭什么不劳而获!将王健林等人封为列侯,已经算便宜他们了。张玉良大权在握,自然是他的主意更占上风,然而诚小儿之见也。一旦王健林等人不满于仅仅获封列侯,愤而回归大连,重领旧部,天下必将兵戈再起,永无宁日。再说投降之郡县,其对汉室的忠诚只停留在口头之上,不可倚仗,就像他们会背叛张祁一样,一旦形势危急,他们也会很快背叛汉室,墙头草而已。可惜绿地军和下元豪杰,眼中只有争权夺利,心中毫无江山社稷。

岳坤面色越发凝重,望着岳纯,道,如今天下,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必是大事。岳纯听罢悚然。岳坤又道,汉室虽兴,而岳氏衰微,朝中用事者,惟我一人,实难与绿地军和下元豪杰抗争。我观岳氏子弟之中,惟你能成大器,值此国乱多事之际,你当自爱,我也将助你一臂之力。

自岳弈死后,岳坤对岳纯照顾良多,令岳纯大为感激。而今日岳坤的话中,又有再度提携岳纯之意,岳纯心中疑惑,莫非岳坤对他又有了新的安排?岳纯于是相问,岳坤却并不回答,只是一味劝酒。

酒残席罢,岳纯起身告辞,岳坤止道,吃些瓜果再走。说完,亲自端来三碟瓜果,一碟枣、一碟桃、一碟梨。

瓜果在前,却无人伸手。岳坤望着岳纯,沉默不语。岳纯望着瓜果,神情如遭雷击。

一碟枣、一碟桃、一碟梨。枣桃梨——早逃离!

难道这就是岳泽坤对他的最新安排,让他尽早逃离洛阳这块是非之地?岳泽坤一定是感觉到了什么,或者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毕竟岳泽坤身在权力中枢,消息远比他来得灵敏。这么说来,在他自污形象、含垢忍辱、战战兢兢过了四个月之后,张玉良等人依然不肯放过他,还是杀他之心不死,而且已经就快要动手了?

岳纯内心悲愤,如同咆哮的汪洋。没有他们兄弟二人,哪里来的汉军?哪里来的汉朝?他们兄弟二人,为了汉室背井离乡,以命相博,直至家破人亡,最终换来了什么?岳弈换来的是自杀横死,而他换来的,则是一碟枣、一碟桃、一碟梨。

呜呼,人性岂只丑陋而已!

悲愤归悲愤,然而,继续活着还有劲吗?这才是最大的问题。长期的死亡阴影,岳纯累了,气馁了,厌倦了。可笑的仇恨,荒谬的纷争,如果张玉良要动手,那就来吧,他等着,等着这无因之杀。甚至不必张玉良动手,他自己就能解决,只需要一把小刀,就可以结束性命,了却这痛苦而纠结的一生。

他只有二十九岁,依然年轻,按理说,前方还有很长的路程。然而,他却分明已经苍老,内心爬满了皱纹。在二十九岁的人当中,有谁曾取得过他那么大的成功,又有谁曾遭遇过他那么大的失败?他沐浴过最亮的光明,也潜入过最深的黑暗,他短短的二十多年,经历的事件足以超越别人的一生。如果人生就是一场自助餐的话,哪怕他现在就死,已经足以值回票价!

然而在岳弈死后,他作为岳弈最爱的弟弟,没有为岳弈舍命复仇,反而选择了忍辱偷生。为了躲避死神,他向死神献上了自己的灵魂。他背叛了长兄岳弈,抛弃了礼仪道德——人之所以为人的立身之本,向仇人们微笑屈膝,仿佛他一点也不恨他们,就连王美——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事物,也成了他利用的工具。

从岳弈死去的那天开始,他的生命之杯便盛满了悲伤和屈辱,而他饮下了这杯苦酒。他的嘴唇上满是罪孽。

在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之后,他终于能够成功地活着,但他内心知道,活着的已经不再是岳纯,而是一个类似于岳纯的行尸走肉,面貌无异,而灵魂扭曲。如果活着意味着牺牲尊严、忘记廉耻,那这桩交易是否值得?而活着的意义又在哪里?如果活着本无意义,那么理性的选择就应该是,最好是不出生,其次是尽早死亡。

感谢岳泽坤,给了他一碟枣、一碟桃、一碟梨,提醒他早逃离。然而,早逃离,那也只能逃离暂时的死亡。永恒的死亡,又有谁能够逃避?人生在世,既然必死无疑,那为什么不尽早解决?

是的,在所有你寻找的东西当中,找死最为容易。然而,死亡又是一个什么东西?

死亡并非东西,死亡并不存在!

没有人能在活着的时候体验死亡,换而言之,没有人能够证明自己的死亡,不能向别人证明,也不能向自己证明。要么死,要么活。从逻辑上讲,这是两桩非此即彼的事件,不可能同时发生。迄今为止,也没有见到有一人可以宣称,他死而且生。

他并没有要求自己的出生,可他还是来到了这个世界。他享用着属于他的时间和资源,仿佛理所当然。死去的人骂着你,fuckyou。还没出生的人也骂你,赶紧滚你妈的球。于是乎,你感到了内疚,你迷茫地活在这个时间、这个区间,你手足无措。

然而,对岳纯来说,活着并非幸运。一夫未必多妻,却绝对多难。他承受了太多的苦难,如果活下去,在可以预期的未来,必将有更多的苦难。生命如同皮鞭,抽打着他的前行。

普通人浑浑噩噩,没有关系,他们只是人世的观光客,就是那种走到哪里都只知道带上相机的大傻瓜,没有人对他们寄予希望,他们也不对自己寄予希望,他们只知道混吃等死,因为他们也只会这些。而他不同,他是岳纯,独一无二的岳纯。

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而他知生乎?他想到了太学,他在渭水之滨,指着河水对邓禹说道,我就是这水,而我必将抵达。如今看来,他所谓的大江、沧海,依然遥遥无期,而他现在,居然还在为最基本的生存权利而努力。

可是,生存的意义又在哪里?三十七岁的但丁,一个困惑的中年,带着和岳纯同样的问题,在梦中游历了地狱、炼狱、天堂,于是有了千古长诗《神曲》。在长诗的最后一句,他为世人写道,“是爱也,动太阳而移群星。”

好吧,如果这是正确答案……

岳纯无法停止思考,太多的念头,同时冲击着他的头脑。思考又有何用?维特根斯坦云:“哲学留下的是原样的世界。”思考,对世界既无增加,也不减少。于是,昆德拉也跟着起哄道,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然而,岳纯已经无法停止。他已经接近他心底最为黑暗的部分,那地方,从来没有任何人到过,包括他自己在内。

在那最为黑暗、连光线也无法进入的地方,赫然是刘半仙所说的那句谶语:岳纯当为天子!

他原本不信这句谶语,至少并不认真相信。因为天子之位离他远得很,他根本不能算是一位种子选手。他一直觉得天子之位应该是他老哥岳弈的。他偶尔也曾想过,万一谶语是真的,那么该如何实现呢?或许,那也要等到岳弈作了天子,再等到岳弈驾崩,然后由他继位。可是,岳弈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他又如何能够越过这两个侄子,继承天子之位?难道是通过一场血腥的宫廷政变、骨肉相残?每当这时,他便不敢再想下去。

然而,岳弈死了。随之,岳纯对这句谶语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说不定,这事果真是上天的旨意。因为在他的天子之路上,最大的障碍并非国栋,反而正是他的老哥岳弈。而如今,岳弈一死,他最大的障碍也顺利铲除。可是,就算日后他真能成为天子,但却首先要以他老哥岳弈作为牺牲,值得吗?所以,当他在父城预感到岳弈的死亡之时,掩面恸哭,邓晨劝他,他对邓晨道,你不懂的,你不懂的。他这些不可告人的隐秘心事,邓晨当然不懂。

岳弈死时,是否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当时刘半仙说出这句谶语的时候,岳弈和邓晨都在场,邓晨已经信了,岳弈是否也同样信了?如果岳弈相信他的弟弟岳纯将为天子,则岳弈的自杀越发显得悲凉,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岳纯的障碍,他之所以痛快赴死,正是为了给弟弟岳纯让出道路,而他也获得了解脱,因为天子之位永远只有一个,如果他也想要,岳纯也想要,结果就只能是兄弟相残,而那是他最不忍见到的人间悲剧!

而如此说来,李轶和张玉良又何罪之有,他们并没有杀死岳弈,是岳弈自己放弃了生命,或者说,真正杀死岳弈的凶手,竟然就是他岳纯。

人心从未如此光明,人心也从未如此黑暗。

对岳纯来说,倘若生无意义,死则更无意义。倘若活着可耻,死则更加可耻。无论是生是死,他都将背负沉重的罪孽。他所能做的,只能是两罪相权择其轻,在罪孽中坚强地活下去。他只有活着,才能用余生来给自己赎罪。毕竟,岳弈的血不能白流,他的屈辱也不能白受。

枣桃梨——早逃离!

是的,他将逃离。他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站将在什么地方,但他将不惮漂泊流浪。未来的命运,模样隐藏于暗光,虽然道路暂时还无法看清,但他毕竟已经知道了方向。

他将活下去,在他死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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