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回狐假虎威照梁栋摆谱
追忆往昔拾荒者进身
上一回讲述了张志鸿的有关故事，牛正昀在考虑如何不让人有意见地把家乡的黄沙引进工地，因为工程材料不归他管。这天他破例，在办公室办公，把三种黄沙分别装在三只小碗里，各种了小植物，还写了一首小诗。牛正昀不经常坐在办公室，在这里就有事情，这不，照红艳拿了一打文件要他过目。牛正昀边看文件边和照红艳谈话：“照总，食堂现在怎么样？”“我让我的同学暂管，他是厨师，管理大酒店，等舒蕊来了再交给她。”“怎不让你同学就留在这里？”“人各有志，不便强求，这还是同学的面子，推不掉才勉为其难。”照红艳说话时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首小诗，她可是广电大学播音与主持专业，汉语是主课，当然不会不懂格律诗，也知道牛正昀喜欢舞文弄墨，而且造诣颇深，可这一首写的有点不着调：《淘沙西山湖》
隐隐青山笼烟霞，
潺潺白水穿云崖。
千回百转西山湖，
风波浪里潜作沙。
牛正昀见她关注就解释说：“你蕾子姐家附近有一座水库，叫西山湖，里面有很丰厚的黄沙，但是多少年来无人知晓，我小的时候经常去放牛，下去洗澡上来不用洗脚。去年正月乾山乡乡长去给我拜年，提到水库维修加固没有资金，我就跟他说里面有宝藏，不用往上面要钱。这小子还真聪明，居然发现了里面的黄沙，去年冬季枯水季节，他全部把它挖了上来，给我送了几包，说是澄水泡茶可延年益寿，含有丰富的矿物质和微量元素。我在猜想他是否有其他目的，所以写了这首顺口溜。”“难怪写成‘风波浪里潜作沙’，不知意图，有潜藏之意，写成‘积沉砂’应是好诗。”“积沉砂，积沉砂，有高度，不愧为播音专业。既然能理解就送给你了。”牛正昀现成的小狼毫，签了名送给了照红艳。照红艳去了，牛正昀便收拾下楼去了工地，看样子是专等照红艳。
照红艳何等聪明！她立即拨打114查询了乾山乡乡长办公的电话：“喂！你好！”“你好！哪里？”“我是银狐集团内务总管，乡长在吗？”“张乡长不在，您有什么事吗？”“那我问你一下，你们乡的西山湖是不是在淘沙？”“是啊！是啊！您要吗？我们这里的沙质量非常好，有铲车上货，还有自卸王配送。”电话员非常热情，估计这沙不好卖。“多少钱一吨？”“零售六十一吨，和大白河一样，不过离省城比大白河近了八九十公里，很划算。您要多少？”“与数量有何关系？”“数量大可以优惠呀！”“你把张乡长手机号给我。”电话员随口报出了张志鸿的电话号码。
照红艳马上又给照梁栋打了过去：“二舅，你在哪儿？”“我在工地，有要紧事啊？”“工地的黄沙预定到哪儿了？”“你管这是干嘛？”“告诉我！”“基本没定多少。”“你抓紧回来一下，到我办公室。”照梁栋知道外甥女是有分寸的，于是马上赶了回来。“牛总家乡有一座西山湖，湖里盛产黄沙，你去一趟，根据需要订购一批。”“是牛总的意思？”“是的，乡长是他的同学，给他送来粗中细三个等级的样品，他写了一首小诗给我，明显让我解决这事，他自己不好出面。”“这倒是一个表现的好机会，那首诗呢？”“在这儿，牛总的诗和字是很难得的。”照梁栋拿在手中反复看了几遍，不是甚解，他叹了口气说：“有白总在，千万不要想入非非。”“说什么呢？我是走夫人路线的。再说了，人家都像你！”“这孩子，随便一说就跟我急！”
当天晚上，照梁栋和张志鸿取得联系，决定次日一早就到沙场去看看，签订供求合同。照梁栋到达乾山乡时，乡政府安排一名干事接待他，这在行政上是不对等的，规格不够，照梁栋很不高兴。干事年轻，很有眼力劲儿，看到照梁栋的表情笑着说：“照总，我叫阚德好，大家都叫我小阚。张乡长今天临时有个会议出去了，让我来陪您。其实呀，乡长不在有些事反而好办，我们下面的人不受纪律约束，随和。”照梁栋一想也对，这农村的土特产是城里人不容易弄到的，乡长不在也避开了牛正昀的监督，这下面的人还挺会办事。“那我们怎么走？”“您自己的驾驶员就别开车了，我另外叫一名司机过来。现在正是油桃成熟季节，我们先去桃园逛逛，再去参观参观我们的综合养殖场和禽蛋加工厂，这都是张乡长这几年辛勤劳动的结果，虽然还没形成规模，也卓有成效。”照梁栋没有开自己的破桑塔纳，公司有业务车，清一色豪华奇瑞。
西山湖北流域是三乾山的南坡，整个栽了油桃树，今年是第三年挂果，尚未形成规模性产量。淡绿似黄的树叶间吊满紫红紫红的油桃，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山坡上不下万棵。阚德好顺手摘了两只，用随身带的矿泉水淋洗了递给照梁栋。照梁栋接过，咬了一口，“嗯，好！甜！脆！味道正！在城里很难吃到。”阚德好一听，立即招手让看园子的人拿来两只箱子，现场摘了两箱封号，装进照梁栋的车子里。照梁栋心想：这小子还真会办事，可能是上面来考察的人见的多了，学会了。“小阚啦，其实这果子摘到城里去卖，不如让城里的人来自己摘，每人发个篮子，摘多少出门过秤，城里六元一斤，你们十元一斤，让游客吃饱，门票十元。就是撑死他一次也吃不进二斤。”阚德好一竖大拇指：“您这建议好，真的是好，我马上汇报，这确实可行。”这确实是个建设性的意见，这两箱油桃没白搭。
走下山坡就是西山湖的大坝，一台搅拌机，几十名工人正在给大坝做护坡，照梁栋站着看了一会儿，信步走到坝另一头，那里是沙场，一条输送带在往振动筛上输送，一台铲车停在现场，看样子这沙不好卖，肯定是没做宣传的缘故，黄沙很吃香。照梁栋抓起一把，“嗯，好沙，你能做主吗？”“有条件限制的，在范围内就可以签合同。”“这样，这是牛总的家乡，我也不敢要什么回扣，五十五元每立方，你们负责装上车。如果用你们的车，路费、过路费我们现场结算，不与沙场产生关系；提前三天通知供货数量，一万方一结账，不走现金，凭票到会计那里拿转账单。怎么样？”“一万方五十五万，间隔太多，三千方一结，怎么样？”“乡里经济困难是吧？那这样，五千方。你这也别对外卖了，不够我们用的。”“行，具体的我们在合同中体现。照总，二乾山那边是才投产的禽蛋加工基地，都是原生态养殖，无污染，无公害，我们去看看？”
在加工基地大门外下车，阚德好让照梁栋在接待室休息，叫人拿来样品，“这是深加工的鸡蛋和鹌鹑蛋，独具特色，照总您尝尝。”照梁栋剥了个鹌鹑蛋，塞到嘴里，“嗯！不错，口感好，可以规模化生产，送超市或者旅游景点或者车站码头之类的地方，前景广阔。”阚德好闻言，又让人搬了几箱放进照梁栋的车里。照梁栋频频点头，表示赞赏。
午饭的时候，阚德好领着几个人来到了距牛正昀家不远，乾山湖东边的路边，那里有几间不起眼的建筑物。建筑物院子挺大，里面有久违了的石磨、石臼、耒锤、连枷、秧刮等等，传出阵阵美味佳肴的香气，勾人馋虫。跑了一上午，还真有点累了、饿了，坐下来便上菜。“嘢！你们这里有鳗鱼？养的还是买的？”“这是刚刚引进并在乾山湖上游的河道里试养成功，最大的也就二斤多一点。”“二斤多正吃，大了不好吃，会不会烧，要文火慢煮，至少两个小时。”“您先尝尝，我们的厨师专门培训过。”照梁栋先尝，“不错不错！地道，入味，没有土气，很好！”照梁栋不愧是老江湖，见多识广，多年和各层干部打交道，这世界上就没有他没吃过的东西。喝酒不如吃菜，照梁栋懂得这一点，少饮多食，最后上的是瓦罐炖母鸡。盖子一揭开，满屋都是清香。“嗳！这么地道的土鸡在城里已经吃不到了，可惜呀，城里人没那个口福、没这个命。”阚德好又招手，有人抬进一只铁丝笼子，里面装了好几只老母鸡和大公鸡，另外还有一只水桶。“照总，这鳗鱼二斤以上的也就两只，我们给您弄来了，您自己肯定也会烧，您就带着。”照梁栋大喜，要知道，这鳗鱼在省城市场那是好几百块一条，母鸡也二十多元一斤，还不一定是正宗的土鸡（母鸡孵出，喂粮食，散放）。这一高兴呀，喝多了，山高水远，海阔天空地胡吹：“就这些东西呀，别拿到市场上去卖，自己开饭店，开农家乐，减少流通环节，成本相对降低了，具有很大的市场优势。信我的没错，我见得多了，就在这水库边上，搞个停车场，大一点，让客人来亲眼看到你从外面抓鸡，从水里捞鱼，他就舍得往外掏钱，啊！现在什么最赚钱？第一是吃的，第二是玩的，把服务员打扮成地道的农村女孩的摸样，吸引顾客。现在人相信什么，有钱人相信地道，越土他越喜欢。再搞点特殊服务什么的，财源滚滚.”阚德好没办法，拉到乡政府招待所休息。
照梁栋一觉醒来已是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小镇上华灯初上，一片安定祥和，只听得蛙声阵阵，偶尔有一两声狗叫，连最常扰耳的汽车声也没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照梁栋很少有的感慨，“在这里睡觉也比城里香，农村人为何上杆子往城里赶？”照梁栋酒尚未醒，拉着司机要去镇上转转，要找桑拿，找小姐。镇上没有桑拿，只有浴室，夏天不营业。镇政府对面倒是有一家歌舞厅，就领着司机去了，“我要出出汗，不然一时不能酒醒。”其实他还有点清醒。两人刚找了包厢坐下，要了些茶点，阚德好和几名男女找了来。照梁栋大喜，以为阚德好下班了，没想到这里的工作人员真够给面子。照梁栋不客气，点了一曲《小城故事》，邀请一位中年女子共跳。这女人生的高贵、大方，超凡脱俗，舞步轻盈，动作得体。照梁栋只有她鼻子高，在她胸前那个叫享受，比醉酒惬意多了。一曲终了，照梁栋满身是汗，坐到茶几旁取手巾擦汗，阚德好上来续茶。照梁栋自言自语：“好好！没想到这地方还有如此高档的女人，真是藏龙卧虎啊！”阚德好在照梁栋耳边小语：“那是我们乡长夫人，听说贵客来了，专程过来的，您今天的几个建议非常好。我们乡长和你们老总是老同学，以后对您的进步肯定有帮助。”照梁栋一惊，顿时清醒：坏了，要犯错误，在牛总的家乡怎敢放肆！他拉住阚德好：“你明天一早去我们公司，带上公章，有专人和你签合同。现在帮我两个忙：把鳗鱼和鸡分成两份，分别给这两户人家送去。”“这不是牛总的家和岳父家吗？”“知道就行，不要声张。第二，我今天酒后的过失言行千万不要和张乡长提起。拜托！拜托！我得走了，立即走。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水坝护坡的混凝土配比不对，必须马上纠正，要是我们牛总先知道了，你们乡长也得倒霉，他对工程质量要求特严，何况是他家乡的水坝护坡。”照梁栋说完就溜，根本不敢和康凌云照面，看也没敢再看一眼。照梁栋回到公司，把禽蛋和油桃放在门卫地方，开自己的破桑塔纳回家。
次日下半晌，牛正昀回公司，见所有的人都在吃油桃，有点纳闷。刚进办公室，照梁栋跟了来，“牛总，昨天去了您的家乡，订购了大批量的黄沙。临走乡里好客，送了我许多油桃和禽蛋。我想这是牛总家乡的特产，员工都有份，就分给大家了。”牛正昀心想：避重就轻还献媚讨好。“你辛苦了。”“工作嘛，应该的！那里的黄沙真的是好品质，比市场价还便宜。”“我父母和岳父母家喂养的都是土鸡，鳗鱼也没见过，不会做，都给送回去了。你也辛苦了，该下班了。”照梁栋的心往下一沉：这就功过相抵了？要是知道我酒后发癫还会怎么样？真厉害。都说白狐狸难缠，他比白狐狸难缠十倍。红艳啊！二舅只能看你的了。
照梁栋这趟差事办的总体还是值得肯定的，尤其是对家乡体的许多建议，具有相当高的参考价值，牛正昀心里有数，这也给照梁栋以后带来优势，暂且不表。
照梁栋刚走，小仙拿了合同过来和牛正昀一起审核，胖厨师找了来，要辞职。“不走行不行？”“真不行，白总，这都是担着很大风险的。”“怕老婆？”“不是怕，不麻烦嘛！”“跟我说说葛坦关的情况。”“这事说来话长，我和照红艳是小学同学，和葛坦关是初中同学，葛坦关和照红艳是高中同学。他们两在高中的时候就好上了，葛坦关因为她才上的广电，要不然可能上更好的大学。两人好到什么程度我们不用多说，准备大学毕业就结婚。可是现在照红艳就是不理葛坦关，为这事我老婆在照红艳面前哭过好几回。”“你老婆也和照红艳熟？”“我们经常在一起玩。我老婆自信只有照红艳比她漂亮，所以，所以就那个。”几个人都笑了。“我结婚时家里什么也没有，勉强填饱肚子。当时照红艳在市政府当秘书，帮我办了特级厨师证，买最便宜的房子，我老婆心眼小，怀疑她为什么帮我。其实她在那段时间里帮过很多人。”“葛坦关现在什么情况？”“自从老坏蛋倒台之后，葛坦关调到省委办公厅当了文书，我们也经常来往。”“既然你不愿意留在这里，帮我一个忙，把我的个人信息告诉葛坦关。”“这行，这好办。”
已经进入盛夏，天气炎热，这天早上，牛正昀和平时一样，开车去工地。路上，他看到一辆三轮电动车停在一个小区门口，车头挂了一个牌子，三合板的，毛笔写了广告：
废品回收
废铜烂铁旧书报，
坏损家电破塑料，
电池用完别扔掉，
您若不要我都要。
关键这字写得好，像是专业从事书法工作的人手笔，牛正昀叫了一声：“人呢？”小仙打岔：“你又没废品卖，叫他干嘛？”来人是位高大健壮的汉子，身高将近一米八，肩阔腰圆，粗手大脚，国字脸，大眼睛，燕翅眉，浓郁的胡茬，大嘴巴，最突出的是鬓发，从耳后直伸到下巴，皮肤黝黑但光滑，一身粗布衣服，年纪不过三十大几，说话声音洪亮：“谁叫我？”“我，这字是你自己写的？”“是的！”“您若不要我都要？看见没，那儿有块石头我不要了，你要不要？”“那不是你的，是城市的，内容应该是在牌子上写的。”“哦！嗯！对！你跟我来。”小仙责怪他：“你干嘛？你有破烂吗？耽误人家时间。”那人听得真切，但是没有问，跟在牛正昀的车后。很远，来到了何道勤原来开快餐店的地方。“告诉你，今天有人来拆这个建筑，凡是他们不要的都归你。”“先说好，铁一元，不锈钢皮一块半，塑料七毛五。”“铜呢？”“铜二十，这里没有铜。”“电线和锁芯。”“电线带皮的七块，铜丝二十，锁芯不是纯铜，十块。”“好的！我中午才能过来称重，他们谁说了也不算。”“中午可能拆不完。”“那我就晚上来，六点不来你免费拿走。”
牛正昀果然到旁晚才来，停在老远的地方观察，见他把电线拴在树上努力地剥皮。六点十几分的时候，电线剥完，打成梱，东张西望一番，见无人来，坐在草地上抽起烟来。“你看，他完全可以溜走。”“你真没事干。”“我敢断定他是一名出色的瓦工师傅。”“打赌。”“赌什么？”“我有的，你想要的。”两人开车到了跟前。“怎么才来？都六点半多了。赶紧称。”“按约定你完全可以私底下运走。”“这有不少东西，你完全有可能在一旁看着。”牛白二人相互望一眼笑了。“看好了，不锈钢皮二百四十斤，铁和塑料分不开，共九十斤，铜丝二十一斤，皮七斤。三百六加七十二再加四百二加七块，七百八十七块，铜丝的皮是我剥的，给我三十元工钱，我剥了三个多小时，瓦工现在八十一天，铁和塑料算八毛一斤。”“行了，给我七百五十七。”“不过不好意思，没那么多现钱，得跟我一起回家拿。”“小仙，你先回去，我和他一道。跟你姐说我不回家吃晚饭了。”“我不！”“嗯！你看着我。”牛正昀故作横眉冷对，小仙上车走了。牛正昀坐在电动三轮车的旁边，“这么一大笔生意，你得请我吃晚饭。”“没问题，不过就大排档。本来这些东西他们是可以带走的，捞点外快，我说是一个开林肯车的人叫拿的，他们就扔了，锁都没坏。”
三轮车在一条马路边停下，这里有三间门面在收破烂，一个妇人，两个孩子，大的女孩有十几岁了，小的男孩也有七八岁。两间店面堆满了废旧物品，一间门口放了个大秤，里面是锅碗瓢盆，再里面隔了布帘，两张大床。妇人与小仙形体相似，但面黄，不饱满，头发也乱，两个孩子在写作业。“老板，你先坐一下，我把货卸了。”妇人也热情，“请坐请坐，家里很乱，先喝口水。”生活用品很干净。“给我拿一千块钱，我先洗个澡。”汉子把铜丝交给他老婆。老婆很高兴，“收着铜丝啦！有多少？中午吃饭了没有。”“这样，不用下饭店了，就在你家里，不过酒是要喝的。”“那不好意思。”“行行，我去买几个菜。”妇人赶紧去了。
“是不是给我讲点故事？”牛正昀咪了一口酒，当地老百姓的“高档”酒：《包公玉液》。妇人很能干，一会儿整出荤素七八个菜，两人边喝边聊。“你先说。”“我的故事不少人都知道，我就是银狐集团总裁牛正昀。”“啊！”汉子叹了口气，“哎！虽然我猜到了，但还是吃惊，没想到会和这样的大老板一起喝酒，而且是在我家。”“我猜你是瓦工出身。”“瓦工出身的人估计能猜到。我姓万，叫万家尧，尧舜禹的尧。今年四十了，哎！这半辈子窝囊.”万家尧低下头，像是很难过，半晌才又说，“我高中毕业，我家就在你家的背面，金牛镇.”万家尧眼睛一亮，振奋起来，“我祖上你肯定知道，万文山。”“啊！万文山？太知道了，他是你几代祖？”“高祖！一脉单传，你不信可以做DNA，你看我的身板，我的动作，三五个大汉不在话下。”“就吹牛，没见你打过谁。现在没用，挣着钱才是本事。”他老婆接茬。”哎！是啊！没用，穷困潦倒，我出去收，老婆在家收，只够护着嘴，没用。”“现在工地还可以呀！”“别提工地，一提我就来气，我们这儿的人，老板都没一个好东西。”“你骂谁呢？”“没骂你，听说你是好老板，不克扣工资。”.金牛万家可有精彩故事。
就说万文山，人称山爷，威震一方，牛正昀当然有所耳闻。早在大清咸丰年间，年轻的万文山就闻名乡里，据说是李自成帐下一名将军的后代，无可考证。但此人身材魁梧，力大无穷，一身的好武艺。有一回，他听说自家的耕牛和别人家的牛打架，不可开交，他大踏步赶了去。只见自家的牛顶着别人家的牛，就在山坡边上，别人家的牛身后就是山崖，不是很高，但是掉下去肯定不能再耕田了，要赔偿的。万文山着急，一时失去思考，走上前去，左手抓住别人家的牛角、右手抓住自家的牛角，气运丹田，双膀一较力，往下一摁，两头牛的嘴巴都着了地，只听他大喝一声“开”。万文山左手后拉，右手前推，愣是把两头红了眼的牯牛给分开了。分开时，两家的人赶紧上前抢，各自拉开，鞭打棍敲弄走了。看热闹的人正夸他的时候，他自己也吐了吐舌头，吓出一身冷汗。那有多危险可想而知。这一举出名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一出名就有麻烦。有一年正月，忽然有人找上门来，打听：“嗳，小伙子，万文山在家吗？”万文山一看来人面容虽然清瘦，但棉袄里胀得鼓鼓的，肌肉发达，脚下皮靴的底比一般皮靴的底要厚上二倍，手掌手背都是老茧，肯定是练家子。万文山心想：自己只不过是力大，武功只三脚猫，先试他一试。“噢！你找我家主子呀，他一大早就出门了，你有事吗？”“我特来找他比试武功，明年好去考取武状元，既然不在，就算了。”看来这是莽夫一个。“你等一下，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我给你沏茶。”万文山抱过来几根锯得有二尺长的有碗口粗的毛竹，用脚一踩，双手一撕，毛竹在他手里就像竹笋。来人大吃一惊：下人有如此功夫，主人那还了得。于是问：“你家主人都有什么绝活？”“噢！我家主人在夏天时拿那个磨盘当扇子扇。”来人走到磨子跟前，运足力气抓起一扇磨盘，怎么也不能当扇子扇，只好放下。“你们家主人还有什么本事？”“看见没，那个石臼，我们家主人经常当帽子戴。”来人双手举起石臼，扣在头上，可双手不能松，憋得满脸通红，只好放下，一声不响地走了。万文山看时，发现他刚才出去走过的地方，脚下的灰砖都下陷许多，这人练的是内外兼修功夫。万文山击退武林高手的故事又在坊间传为佳话。
万文山受到提示：我何不也访师学艺进京赶考，取得功名以光宗耀祖。于是他带上家中所有积蓄，出门访师学艺。当万文山第二年冬天回乡时，显得意志消沉、闷闷不乐，秋试已近结束。他在外面到底发生什么无从知晓，反正是没有取得半点功名。当时清朝已经衰败，嫉贤妒能、打压人才，像他这样没有内幕的肯定不中。从中国历代更替可以看出，衰败就是一把手昏庸，奸臣当道，官官勾结，民意得不到伸张，没有别的原因。万文山回乡之后，再也无意功名，对武术倒痴迷起来，他自创了一套大力伏虎拳，在后来的淮军将领中很被重视，至今仍传。
有一回，万文山正在田里插秧，听到有人喊：“文山，大路上发现一队土匪不知从哪抢了许多牛羊妇女，正往山里赶。”万文山这些年憋一肚子火没地发，不假思索就冲了去。万文山什么工具没有，顺手抓了一只秧板凳（拔秧专用，底是翘翘板，三条腿，放在泥田里可坐着前进。）横在路中挡住匪徒去路。开路匪徒也不打话，催马上前当头就是一刀。万文山左手用秧板凳一拨，猛伸右手，一把将匪徒拽下马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动弹不得。后面匪徒见状，催马上前，提枪便刺，万文山一闪，抓住枪杆，猛一脚踹在马肚子上，马有直劲没有横劲，万文山力大，路边下坡，那马翻了个滚，从匪徒身上轧过。有人喊：“后面！”万文山一矮身，躲过横扫过来的大刀，向后猛地一撞，正撞在偷袭战马的马肚子上，那马也翻了。万文山捡起一把刀，左手持秧板凳做盾牌，挥舞大刀进攻，砍翻几个土匪，土匪见势不妙，拉风扯呼，跑了。万文山救了人、物，让她们回家，在乡里成了英雄。被抢妇女中有一人一定要嫁给他做妾，万文山正妻只生了几个女儿，妾生一子，数代单传。
不知何时，万文山迷上了碾子（石磙，打谷专用，一头大、一头小，便于转圈，两端有眼，枷住后用耕牛拉动，正常九道或十一道齿轮，可加强碾砸力，农户必备，谷场皆有；也有光磙，平整谷场用。）功。这源自一个传说：陈友谅之子陈理，在和朱元璋决战失利后，将一笔巨额军费藏在长岗头老虎岩山洞，石门上了机关，八齿的石磙是钥匙，力大者、石磙玩得熟的人，有了那只石磙有望可以打开。万文山练了许多年，始终没找到那只八齿石磙，也没找到那个藏宝洞所在。关于那笔宝藏我们后面还有精彩陈述。
万文山到了晚年，十分潦倒，已到了民国时期，世道混乱、家道破落，也做出了许多有损形象之事。比如，到了秋收时节，谁家开镰割稻都要请他吃饭，不然他就会把你家的石磙架到靠近水塘边的大树上。你自己没法弄下来，弄不好掉到塘里，四五百斤，很难捞上来，只能出钱请万文山。这就是变相的敲诈。万文山本家有位少年，也生的力壮，练过武功，可就是胜不过万文山，一心想弄死老爷子。万文山有一个宝贝：九斤半重、二尺五长的铁杆铜头的大烟袋，终日在手，饮食起居不暂离。正常的大砍斧也就三到五斤，九斤半该是何等威力？有一回万文山生病，上厕所大便时需要扶着墙，把大烟袋靠在墙边，被那孙子偷了去。万老爷子解手出来，一时摸不着大烟袋，那孙子及时出现，要和他比武。那次万文山受了重伤，不久死了。一代英雄，一腔壮志，到头来结局悲惨，英雄造时势之论可能有误。
到了万家尧这一代，习武已经更显没用，注重学文化，万家尧读到高中毕业。万家尧高中毕业，自觉大学无望，于是跟随同乡的一位包工头外出打工，从事的是瓦工工种。你说这包工头素质真成问题，一年下来一份工资没有拿到，春节回家还吃父母的。万家尧心想不会所有包工头都是这样，第二年独自一人跑省城找了个工地干活。这家工地的老板工资按月发，可是没有熟人做内应，师傅当小工使用，万家尧身强力壮，专干抬砖、抬混凝土的重活，手艺得不到施展。有一天，一位砌墙师傅上厕所，万家尧拿了他的瓦刀砌上了。那位师傅回来，见他砌的不错，叹息说：“手艺还行，就是没人重用，很难有出头之日。”万家尧憋屈，捡了一块干了的石灰疙瘩，在毛坯墙上写了几句顺口溜：河边小松三尺高，渔（愚）夫拿他当黄蒿，有朝一日长成才，能做参天柱一条。可不多久，有人在后面加了一句：砍将下来当柴烧。万家尧也加了一句：熊熊火焰冲云霄。可见万家尧壮志路凌云、怀才不遇。后来，万家尧去了沿海发达地区，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沿海发达地区用工紧缺，十年间挣了不少钱。于是万家尧回到家乡省城，买了一套房子，一家人在城市定居。在家乡省城，他遇到了个缺德带冒烟的姓午的建筑老板，给他做了三年，像在沿海发达地区一样，带领一大批农民工给他干活，没钱了就自己垫上，从不亏待工人。可是谁承想，三年之后，要求结账，午姓老板不予理睬，万家尧非常生气，动武？法律不允许；上访？清欠部门推脱让找法律部门；法律部门很明确：证据不足、事实不清、合同过期只有输的份儿；找劳动部门，劳动部门推到建设部门；到建设局推到建委，建委推到市政府，市政府推到所在区政府，区政府大言不惭：“要不到钱找我们，我们什么都管吗？真是！”万家尧愤然写下一首七绝：《讨薪难》
三年劳作身似奴，
两载讨酬心更苦。
铁面包公今何在？
谁人能为民做主！
几句话，充分体现了农民工的苦难与无奈、官商勾结的险恶。
“前年，我自己注册了一个装饰公司，叫‘始终装饰工程有限责任公司’，开始很顺利，注册、取名、登记、办证、银行开户，一点阻挡都没有，我心想这下好了，有了出头之日了，还是自己当老板的好，工程也顺利。可是到了要交税的时候，税务监管员给难住了，理由很滑稽：‘我要仔细审查，不审查哪能给你发票！’我们的会计就说：‘很明显，是要让你给送点礼，不送礼永远也审查不完。’我就纳了闷了：我要求给国家交税，要求依法纳税，反而落下不是，依法纳税反而还要给收税的送礼？我给了她一千元的购物卡，马上税票发了；可是一本税票用完，她又要审查，还要我把开出去的发票拿回来让她核对，这不是有意刁难嘛！我跟她理论，你猜她怎么说？她说：‘我就不给你换，看你怎么着？’我是气炸连肝肺、搓碎口中牙，真想上去把她掐得翻白眼。正僵持不下，有一个自称是副局长的女的来了，她跟我说：‘你去把银行的汇款回执单拿来就行了。’这容易，回执单就在包里。我想呀，干部还是好的。这想法还没成熟，事情又来了，当晚副局长打电话给我，要我请她吃饭。请吧，多难得的事，别人想请请不上，我就去了指定大酒店，几个税务监管员都在。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税务监管员们也粗狂，说这酒店是局长家开的，要我经常来照顾。吃喝一通，几个职员都走了，就剩下副局长。副局长醉眼惺忪，夸我长得帅，有男人味，有气魄，有魅力，她自己结婚几年不见生育，老公是更大的干部，把她甩了，要跟我好。说着端着酒杯坐到了我的大腿上。我呀！哎！当、当时那酒也喝得太多了，也不知干了什么.”万家尧说着，满脸愧疚地看着妻子，表现出撕心裂肺的痛苦。“过后，一段时间相安无事。有一天，我的税务监管员打电话给我，说有事找我，让我去某某地方。我去了，只见到副局长一个人。她说：‘我怀孕了，是你的，你要负责任，离了，和我结婚，亏待不了你，有的是钱，不用出去挣钱，我养你。’她明明不会生孩子，哪来什么怀孕？你想想，几个女人能跟我老婆比？离婚！笑话！我一甩手就走了。哎！后来的麻烦不断，公司也开不下去了，在这收破烂为生。我老婆很漂亮的，年轻的时候，跟你小姨子很像。”“你认识我小姨子？”“跟你车的不是你小姨子？”“哦！对对，算是，应该就是。”“可是收破烂不能打扮，弄得破破烂烂才像样，哎！难过，真难过！”万家尧酒后吐真言，他老婆给孩子洗澡，哄孩子睡觉，装作没听见。“其实呀，我告诉你，”万家尧压低声音，“那臭娘儿们真有了，事情闹大了，前夫知道以后，奇怪自己是不是有问题，偷偷地做了检查，果然是他自己有问题，那么，他的孩子哪儿来的？他又做了DNA，结果可想而知，孩子他爹是谁，只有孩子他娘知道，哎呀，笑死我了，官场乱七八糟，乌烟瘴气，没我们老百姓单纯。那个干部和那个什么、什么，叫做什么？噢！叫做三多市长，都是蛇鼠一窝，郭明高倒了之后没多长时间也倒了，该！这些官员不倒，老百姓还怎么过日子，老百姓没发过日子，共产党还能长？”“那副局长生孩子没有？”“鬼才知道。”“是不是你的？”“我喝多了，真的喝多，明天还有许多工作，你打车回去，打车。”“指挥工程行不行？”“行！牛老板，他指挥过好多大工程。”“明天上我们公司去。”“啊！你别操心，我去也不用你介绍，我自己去，看看伯乐和千里马到底有没有缘分。你要是跟你手下人提，我立马走人，还收破烂。”
万家尧第二天就出现在卜小丁管的工地上，在砌墙，好长时间不干，有点生了，比别人流的汗多。牛正昀每天去工地，几乎每天见面，就装着不认识。
“打赌的事你还记得吗？”“当然记得。”“你输了得给我想要的。”“拉倒吧！你是泥瓦匠，他是泥瓦匠，当然能认得出来，故弄玄虚，不算。”“嗳！你这人怎么不讲信用呀！”“万家尧在工地能干出成绩你才算赢。”“那好，我录音了，到时候不认账看我怎么收拾你！”“嘢！吃了我，本姑娘不在乎。”万家尧能干出成绩吗？我们拭目以待。欲知后事请看下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