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姐姐,你真是太聪明了。认了这么一个大名人当大哥,以后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天宇门,呵呵,我现在就可以纵横江湖,见神杀神,见鬼杀鬼了。”葆儿细细的摩挲着锃亮的令牌,一片得色。
昊清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万分无奈:“你就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爱玩呢?我觉得这话从你嘴巴里说出来,一点都不合适。”
葆儿摇摇脑袋,呵呵笑起来:“是啊,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替宝宝说的。我等着他仗剑行江湖的那一天呢。等宝宝长大了,就让宇文教他武功,不但不会随便被别人欺负了,还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昊清看着葆儿幸福的笑容,有一瞬间的恍惚。那种沉浸到心底的甜蜜,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曾如此体会过吧。那种对明天充满美好向往的心情,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有过吧。
可是呢,一切都像梦一般。因为太美,所以太不真实。
昊清的心猛地抽动一下,随即回过神来。怎么会有那么不好预感呢?明明什么都已经结束了。
她用劲的摇摇头,让自己抓紧摆脱这一闪而过的思虑。“葆儿,你想好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没有啊?”
“名字吗,还没有,清姐姐想到什么好听的名字了吗?”葆儿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两团跳动的火焰。
昊清会心一笑,道:“就叫烨儿如何,就像你现在的眼睛,现在的心情。”
“好,这个名字好,就叫董烨。”
淡淡的笑语中,她们开始了新的生活。以董为姓,浪迹天涯,前去最远的边城,体会人生的得意。如此,该快乐了。
可是为什么有时候还是快乐不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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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冷宫失火,火焰滔天,大火烧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慢慢停息下来。待大火停息,冷宫西苑差不多化作灰烬。四处皆是断壁残垣,乌黑的烟雾笼罩整个皇宫,几天之后才渐渐消散。
然而,没有人知道,大火里,冷宫被鲜血粉饰过一遍。
那个沉沉的夜幕,四处静的闻不到一点声响。忽然,火光冲天,映红了皇宫的半边天空。
“救火啊,快救火啊……”凄厉的喊叫声响彻寰宇。只是很多人看见是冷宫起了火,又装作不知道一般再次沉入梦乡。
冷宫那个地方,没有人愿意浪费一丝气力在里面。不管生死,一切皆任由其自生自灭,这是所有人一贯遵循的原则。
直到冷宫失火的消息传至流华宫。
“什么,冷宫失火了,火势有多大,火扑灭了没有?”面对滔滔不绝的问题,小惠子苦着脸,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如果现在让他知道现在的火势,他能怎么样,小惠子不敢冒这个险。
等不到回答,昊黎索性直接走出流华宫。只是远远地,就看见不远的天空火红一片。“小惠子,吩咐所有人都去救火!火不灭,他们都不要出来了。”
“是,奴才这就去。”小惠子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跑到冷宫门口,却看见昊黎早就站在那儿,面色冷凝。他的脚下跪着两个瑟缩的小太监,冷宫里数不清的人提着水桶来来回回,不敢有一丝懈怠。
再一靠近,不禁吓破了胆。只见一个全身烧焦黑如炭火的人形放在地上,仅仅是一个人的形状,根本分不清面目。而昊黎宽大的袍子上有点点烧焦的痕迹,甚至有的地方还微微闪现出红光,似乎马上就会烧起来一样。
“怎么没有人去救火?朕让你在冷宫里做事,不是让你睡大觉。你说说,几间屋子都烧净了,怎么还没有人去救火?”
“皇上饶命,奴才一直都在喊救火救火,可是根本没有人来,没有人来救火啊。奴才去找内务府的安公公,结果安公公还骂奴才瞎嚷嚷,还让人将奴才扔了出去,根本不搭理奴才。奴才着急之下就去找附近的第二侍卫队,结果他们说他们负责巡逻,并不负责救火……”
“皇上,奴才在冷宫当值,根本没有人将奴才当做一回事,不管奴才说什么,他们都不搭理,而且都很不耐烦的打发奴才……”另一个小太监道。
昊黎目光一扫,小太监立即噤声,再也不敢发这满腹的牢骚。“来人,将内务府小安子及其管制的人和第二侍卫队的人都给朕叫来,这火不要他们救了。”
两个小太监顿时一个激灵,吓得满头满身都是冷汗。
四五十人齐齐跪在昊黎身前,垂头低眉,大气不敢出。平日里不犯错误都不敢抬头看一眼的皇上,今日今时,发生这样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样的结局谁到不敢去想。
“小安子,你什么时候组织人手来这儿救火的?”
“奴才,奴才听到冷宫着火的消息就急忙赶来了,一刻都不敢耽搁。”小安子道。
刚才告状的小太监立刻反驳:“不是,是安公公听到皇上来的消息之后才派人前来救火的。奴才一直守在冷宫门前,看的很清楚。”
“你胡说!奴才是听到起火的消息就立刻派人赶来的,随后奴才又加派了人手,所以奴才才来的晚了,请皇上明察啊。”小安子愤声道,但又不敢大声。
昊黎瞥了他们一眼,目光投向侍卫队队长:“你呢?”
“微臣担心皇宫的安全,害怕是不轨之徒的调虎离山之计,如果微臣派人去救火,缩减皇宫视察的时间,让人有机可乘,是千古大罪,臣就是有几个脑袋也担不住。何况微臣想着火的事宜是内务府负责,微臣若是过去,就是越俎代庖……”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多么忠心护主的理由!好啊,好啊,你们一个个都长本事了,都是多大的本事啊!来人,将这些人就地处决,以慰冷宫中无辜丧命的冤灵!”昊黎话锋一转,几十条性命就瞬间消失。
冷风吹过,有浓稠的血腥气味。混杂在熏人的浓烟里,像是发酵一般,让人作呕。昊黎的头发披散在肩上,棱角分明的脸上有虚浮的苍白气息。几十人为你陪葬,你是否会走得舒坦?
他转过身,看地上一具烧成黑炭的尸首,眸子中一瞬有万种柔情,也只是那么一瞬,就被冷峻代替。他自始至终都牢牢记着,他是帝王,关乎一个国家的兴衰。
“小惠子,将这具尸首埋了。”他淡淡的吩咐一声,人已经转进夜幕之中。
黑暗的夜晚,他的手中闪耀着银色的柔和的光芒。
据说那叫做银梅衣,是世间仅此一件的珍贵宝物。出自三百年前的能工巧匠之手。
还据说,银梅衣一直佩戴在……
小惠子怔怔的看着那修长的背影,心中蓦然涌起一种悲凉萧索的意味。虽然他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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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书记载:景昊四年年关,帝御岚月宫。自修仪娘娘薨,宫室空旷,了无人烟。方升座,殿角狂风大起,祥云笼罩。梁上忽现一金色蛟龙,口衔夜明珠,威仪无双。帝起身朝拜,金龙始退,留夜明珠于殿中。大祥之兆,举国欢庆。帝改国号为纯昊,始自年关起,为纯昊元年。
纯昊元年正月,伊国大举来攻。上官将军奋勇杀敌,多番退敌,功勋卓绝。纯昊元年八月,伊国请降,割城十座,赔款黄金万两,至此战争结束,大俣大胜,上官将军班师回朝,然途中,患重病,不治身亡。帝封其为“勤王”,实乃大俣王朝第二位异性王爷,风光无限。
纯昊元年三月,新一轮选秀,二十四人入宫,然则岚月宫一直空着,后位也一直悬空。此举新人多番不解,然而宫中老人却无人敢提。
只是夕阳下,在皇宫一隅,总看见明黄色的身影,对着如血残阳,一站就是夜幕降临。天天如是,从未间歇。
“我并不知道志向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我要活下去。”
“不管发生了什么,能活就一定要活下去,即便苟延残喘。”
“一个不懂快乐的人,谈何给别人快乐。”
……
“皇上,你知道葆儿有多恨你吗?”
“葆儿曾经想,如果你不是皇上该有多好,我们就在一个简简单单的小木屋里,葆儿做饭,皇上打柴,过那种最简单,最惬意,最满足的生活。冬天,我们一起踏雪赏梅,夏天,我们一起划船采莲……”
“葆儿也曾想,你会一直牵着葆儿的手,一起在最高点的地方俯瞰万里河山。你说,有一句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葆儿也曾想过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一个好皇帝要以社稷为重,百姓为重,必要时候还要割舍****,站在最高点,做最孤单的人,皇上,葆儿以后不在了,皇上会孤独吗?整个世界的女孩子都愿意陪着你啊……”
“皇上恨我吗?皇上信我吗?皇上爱我吗?”
……
“皇上会一直牵着葆儿的手吗?”
昊黎握紧手中的银梅衣,痛苦的闭上眼睛。“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喃喃着,喃喃着……
天空一片苍茫,大地一片灰暗。
如果没有那场火,他的孩子该要出生了,那么她也该会快乐的笑着吧。
那片蔷薇依旧开着,开得美丽浓郁。那是葆儿心中的一个禁区,此时已经成为皇宫中的一个禁区,也成为他心中的一个禁区。
他终于记起了那个蔷薇花下的午后,可是佳人早已经不在。
那时,他是被气昏了头。
那时,他发疯似的让人查找琅琊的下落,并且发誓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那时,他并没有想到所谓的琅琊,只是他手中佩戴的一把无上的锋利兵器。长久被他握在手中,已经成为他的化身。
那时,他信誓旦旦的对丞相说,葆儿会活下去。
那时,他总以为葆儿是打不倒的。
那时,他意识到葆儿逼着她出手,却没有意识到葆儿已经没有了生的信念。
那时,他错了太多……
如果现在就是那时,他可以冷静的想一想,他可以听取丞相的意见……
可是已经没有如果,也没有那时了。
苍天为证,大地为证,他的手里,只能握住她身上唯一留下的银梅衣。
在一片如血的残阳里,他的心也是破裂的溢满了血。
葆儿,你定是恨我的。要不,你为何连我的梦都懒得进去?
或者,你已经忘记了我,爱上了另一个人。
葆儿,你知道,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