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政和六年,京城惠民和济民为制中药,请户部——掌管土地、财政、户籍、赋税的机关派人到全国各地“科买”牛黄。名为“科买”其实不过是掩人耳目,户部官员便借此机会敲诈勒索,每到一地,如当地拿不出牛黄,即百般纠缠、勒索地方官员用银两行贿。有的地方为取牛黄甚至宰杀耕牛,健壮的耕牛没有牛黄可取,致使地方官员、百姓苦不堪言。
宗泽管辖的莱州掖县——今山东县一带——也被摊派到“科买”三百两牛黄的“任务”官吏们得知这一消息后都非常紧张,商量着用重金前去行贿。宗泽得知后,淡然一笑,说:你们不用怕,科买使者来到时,我去接待他。
不久,科买使者来到了县衙,气呼呼地问:本官奉朝廷之命到你掖县买牛黄,你们准备得怎样了?
宗泽上前轻声说:掖县耕牛调养得健壮,不产牛黄,请您到别的县去买吧。
使者一听猛然一怔,心想,本官主持科买已不是一天两天,唯有这位宗泽特殊,既找不来牛黄,又不送金银,真是岂有此理。想到这儿,他把公案一拍:宗泽,你好大的胆!本官科买牛黄是奉朝廷之命,你竟敢顶撞本官,目无朝廷,藐视皇上,你该当何罪——还不跪下!
只见宗泽正了正乌纱,整了整官服,向门外叫道:摆案接旨。科买使者又是一怔,不知圣旨何在。宗泽走到他的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既然大人是奉皇上之命来此科买,想来必有圣旨,那么就请宣旨吧。说着就要下跪。
原来,科买牛黄是户部的差事,派出的官员只带户部公文,根本无需圣旨。但这些久居京城的官吏,往往以“朝廷”自居,以代表“皇上”为名吓唬地方的官员。宗泽清楚地了解他们,所以这时以退为进,好像是被他唬住了,吓得要下跪。然而宗泽一旦跪下接旨,科买使者假传圣旨的罪名就脱不掉了。
使者明白了宗泽的意思,急忙伸手相拦,同时说道:本朝科买制度是皇上钦定的,皇上的旨意就是圣旨,你要本官拿什么圣旨?科买官外出督办牛黄,就是代表朝廷。这难道你怀疑吗?
宗泽听了哈哈大笑,说:好大的口气!照你这么说,是我宗泽违抗圣旨,该满门抄斩了。但可惜你说得太荒谬了!
“怎么荒谬了?”
“没有圣旨,怎能代表朝廷?你这样做显然是假借皇上的威名到处招摇撞骗。宗泽高声喝道,来人呐,将这假传圣旨的骗子绑起来!”
话音未落,几个彪形大汉冲进门来。使者见状,仍装作十分镇静的样子,走到宗泽面前,从衣袋里摸出一张户部公文递了过去,说:这是户部公文,你竟敢违抗不成?
宗泽冷笑两声:你用户部公文假冒圣旨,罪当斩首!说着话,转身坐到了公案后面。这时,科买使者害怕起来,急忙说:大人,下官有罪,唯求大人宽恕,日后必有重谢!
“怎么,大堂之上,你要贿赂本官吗?”
使者一听,吓得魂不附体,急忙跪倒磕头:下官不敢,望大人明察。
宗泽身为一个“知县事”并不能把这位户部官员怎么样,只不过是用计吓唬他一下,顶掉“科买牛黄”的差事而已。于是,宗泽顺水推舟,说:念你我同在本朝为官,本官饶你这一次。你快走吧!
使者定了定神,从地上爬起来,哭丧着脸对宗泽说:宗大人,我奉命科买到了贵县,空手而返恐怕不好交差呀。烦劳大人出个佐证,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宗泽想了想,说:好吧。随即提笔写道:牛黄是从病牛的胆汁中提取的。耕牛生了病,渐渐枯瘦,慢慢地使胆汁凝固而生成牛黄。如今英明天子登位,天下太平安宁,耕牛很少生病,本县所辖地区,耕牛长得又肥又壮,哪有牛黄可取?这是个极好的征兆,值得向朝廷报喜。这次我县官民将科买牛黄的官员礼送出境,敬请户部见谅。
户部官员接过这份“佐证”材料,哭笑不得,只好怏怏而去。
随后,宗泽又专文上奏朝廷,力陈科买牛黄的种种危害。在宗泽等人的要求下,北宋朝廷终于取消了这一做法。
在我国古代封建专制的社会制度中,官大一品压死人”那些“上边”来的官员假冒“钦差”诰命”横征暴敛,逼得“下边”强取豪夺,结果,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而那些敢于顶住“上边”压力,办事出以公心的官吏,往往却不得善终。怎样才能既不逼得老百姓走投无路,铤而走险,又能敷衍上司,使之比较满意呢?宗泽以退为进,顶掉“科买牛黄”差事的例子值得效法。
通过这个故事,我们可以看到,为人臣者,不能过于憨蛮。宗泽如果顺着户部官吏的意思,杀牛取黄,则掖县百姓必然遭殃,耕牛被杀,农业耕作无法进行;但如果硬顶着不办,则势必丢官丢命,也就无法再“为民请命”只有巧妙地抓住对方的漏洞,同时不能使之过于难堪,才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事实也是如此,由于宗泽办事机巧,政绩显著,不久皇帝就提拔他担任登州通判。离开掖县时,县中父老恋恋不舍,空巷相送。可见,为好官更需巧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