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濒死那一刻,我感到自己与宇宙以及宇宙中的万物都连为一体,四海寰宇如同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有机体,充满了勃勃生机。我脑海中每一次思想火花的迸发,心灵里每一次真情实感的流露,乃至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对万物合体的宇宙产生影响。
事实上,在这个天地人合而为一的宇宙中,我感觉世界就是我自己的延伸,这使得我看待事物的方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我们共同创造了世界和我们在此世界中的生活,用我们的情感、思想以及一言一行。
对于我们的眼、耳、鼻、舌、身所无法感知的对象,语言的表述力是多么有限啊。正因为如此,要找到合适的语汇来描述濒死时刻我所经历与感悟的一切,绝非易事。不过在本章中,我会尽我所能明白晓畅地向诸位讲述我所感知到的世界、我们如何穿越它以及如何使世界变得更为美好。
我必须首先说明的是我的濒死体验与以往任何经验都无相似之处。它没有明确的起止,更像是一扇门,一旦打开就永不会再关闭。在它的激发下,我对世界的认知与感悟不断加深,同时生活中源源不断出现新的可能,如泉水般永不枯竭。
既然语言在描述这一现象时显得如此无力,那么在此我也只希望自己的文字能够在您心中激起恰当的情感体验。即使此时我与您分享了一切体验和感受,今后我的感悟仍会不断丰富与升华。假如我们机械地理解文字的表面含义,或者把某句话当作终极真理,结果只会是思想限于僵化的泥潭,抱残守缺,固步自封。现在,我已认识到我所需要的一切早已蕴藏于我的内心,只要坚信自己的感觉并勇于接受自己认为是真、善、美的东西,我就能发掘出潜藏的一切。对大家来说也是一样。
在亲历死亡之前,或许是因为我的母语文化的熏陶,我曾认为生命的终极目标在于实现涅盘——超越生死轮回的循环,永不复返于有形。假如我自幼生长于纯粹的西方文化背景之下,则很可能会努力使自己的灵魂进天堂。无论哪种文化,其实都要求人按照某一特定方式生活,如此方能获得幸福圆满的来生——这的确是不同文化高度统一的一个目标。
然而在亲历死亡之后,我有了完全不同的感受。即使我不再惧怕肉体的死亡,即使我仍会一如既往追求超越世俗的生活,我却不再期待来世或者天堂,而是全身心专注于我活着的现世。真的是很有意思,现在的我更加务实、更接地气儿,着眼于此时、当下生活的完美,而不是憧憬另一个世界的圆满。
这种转变的根本原因在于我的濒死体验推翻了传统的生死轮回观念——生死相续,无有止息。死亡让我顿悟出一点:时间从来不是直线运动,除非我们只会用有形的身体与大脑来体会它。一旦我们挣脱肉体感官的桎梏,每一时刻都是并存而生的。我开始认为轮回之说其实只是一种阐释,是人类在现有认知水平下试图理解一切存在皆同时发生的方式。
生活中,我们总认为“时间从我们身边流逝”,而在濒死状态下,我却发现时间即存在,而我们在时间中穿流而行。这不仅意味着所有时间点其实都并存于此在,而且表明在另一个国度,我们可以在时间中快慢随心、前后穿越。
但是在现实世界中,我们的感官制约了我们。眼睛只看得见当下这一瞬它看到的,耳朵只听得见当下这一瞬它听到的。大脑的意识活动只存在于当前一刻,然后它将这些时刻串联起来排列成一个直线序列。然而,在死亡的瞬间,我们的灵从肉体飞升,插上意识的翅膀——而非视觉、听觉、触觉、味觉以及嗅觉——穿越所有时空。我们成为纯粹的觉悟。
我是在濒死状态下体验到这一点的。我同时感知到我的哥哥乘飞机赶来见我最后一面和医生们在我病房内与大厅那头的谈话。我既“看到”未来人生方方面面的走向与进展,又能感知到一旦我不选择回去重生将要发生的一切。由此我认识到时间、空间以及固有之体并不总是以我们通常认定的方式存在。在死亡边缘的我感到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前往时间中的任意点。
因此,我相信当某人不经意地向通常所说的“过去生活的瞬间”投去一瞥时,他实际正在进入“平行”或者“共时”的存在,因为一切时间都是共存的。而由于所有人都彼此相连结为一体,当他人存在的瞬间点点滴滴渗透到我们存在的当下时,就会如同片片回忆进入我们的意识,一种无我的通明觉悟就有可能实现。
这一新认识使我不禁要追问:如果轮回与时间并不像我们从小到大相信的那样存在,我们生命的意义及重心又将何在?如果我们所有的目标都错了方向该怎么办?如果天堂或涅盘其实存在于此岸的现实而非彼岸的来世,我们又该怎么办?
我相信肉体的存在是为了使我们能表达爱、激情以及其他一切人之为人所具有的情感,因为在纯然自觉与万物合一的状态下人无法单独感知任何情感。假如地球上的芸芸众生都在出演一出精彩大戏,我们该有什么样的戏剧动作?我们又想要何去何从?
我们所在的现实就是情感表达的舞台。人活在现世并非为了来世修行或积累经验。因为在彼岸世界我们并不需要任何现世的经验。相反,我们活在现世是为了亲历并参与构建这个大千世界,在广袤无垠的天地间活出自我生命的精彩。当濒死的我意识到现世的生命对当前的我是最理想的状态时,我决定回归并重生。人无须等到死后才能涅盘。生命的璀璨就闪耀在此时此刻!
人类面对死亡时表现得如此脆弱与惶恐,是因为我们对来世和神灵都有一套人为的解释。在这些人造的概念或形态中,我们投射了人性本身所具有的特质以及诸多悖论谬见,譬如恐惧、报应、审判和罪罚。在我们自己的臆造中我们殚精竭虑穷其一生。
可事实上如果一切时间与经验都并存于当下,每个人在现实世界的旅程就是展现自身生命的辉煌,我们就应该无所畏惧。我们不必为将来会发生什么提心吊胆。我们可以感知到宇宙间包容你我的无穷能量,我们生命的方方面面都可以成为爱、成就爱。
很不幸的是,我们总是在自身之外——无论是宗教、医学、科学研究,还是书籍和他人身上——寻求生命的答案。我们总以为真理藏身于别处,晦涩难辨。可这样一来,我们只会愈加困惑和迷茫,和真实的自我渐行渐远。要知道,整个宇宙不在别处,恰恰存在于一己内心。我的答案存在于我的内心,而你的答案也存在于你的内心。外部现实中所发生的每件事都是为了触发我们内心潜藏的某种东西,由此不断丰富我们的生命,让我们最终回归我们的本真。
我常用“无限自我”一词来代替“升华的我”或“灵魂”、“精神”等用词。在此我可以更清楚地解释一下,这个无限自我指的是在濒死那一刻,我身上顿悟到我并非只是我的肉身的那一部分——亦即我身上感悟到自己与天地万物实为一体的那一部分。我化身为纯然的自省自觉,与宇宙合体,成为无限可能的辉煌存在。我的肉体、我的生命因何存在当下这一刻,我已洞若观火。这个无限自我也让我醒悟到物我两分的幻象源于我们对外部现实的过分认同。
我相信一旦脱离了有形之躯的羁绊,我们每一个体的无限自我都彼此相连。在纯粹的自觉状态下,你我同为一体,不分彼此。在极度强烈的精神体验中,又或者是在与大自然的亲密接触中,许多人都曾感受过天地万物合为一体。与动物或宠物亲近时我们也曾有过这样的感受。万物有灵,皆为一体,正因为如此,我们有时会感受到过去、现在、未来的奇妙同步,有时会产生超感知觉(ESP)以及诸如此类的现象。不过,由于大部分人浑然不知其所以然,它们的发生不如应有的频繁。
事实上,我之为我,无关肉体、种族、宗教、信仰或者其他任何人。真正的我是永无穷尽、无限强大的——是一个完整的自足的存在,永不会被打破或者损毁。这个无限的自我已经蕴藏了供我生命之舟破浪前行的一切能源,因为我与宇宙能量融汇为一体,宇宙能量就是我,我就是宇宙能量。
正因为我与宇宙能量同为一体,所以宇宙间万物都可以为我感知。我感觉自己无所不在、无所不包。在这样的状态下,世界一派澄明透彻,万物皆洞悉于我心。我化身为万物,存在于万物。
感悟到自身存在的精彩与辉煌,意识到宇宙与我互为彼此实为一体,我的绝症因此不治而愈。我终于明白在我之外并无一个对立割据的存在——“之外”一词本身就暗示了物我两分与二元对立。因而,凭着无我无私之爱,凭着无止无境之勇气与力量,我重返现实世界,有声有色地继续我人生的精彩。
这里不妨换个视角来解释。我在前文使用了“宇宙能量”一词,但事实上借用中文的“气”或者印度语的“普拉那”也能说明问题。二者在各自的语言中都表示“生命力能量”,一言以蔽之,即生命之源,在每一生命体中循环流动。同时“气”或“普拉那”亦充盈于天地之间,与宇宙浑然一体。
气者,无高低贵贱之别,无成败荣辱之分。它在众生体内流淌,上自圣贤之显,下至虫鱼之微。有这一念,我们洞察生命的本质就要容易许多。因为一旦用“创世者”、“上帝”、“湿婆”或“佛陀”等等诸如此类的概念来指代这种天地间生生不息的能量,我们的视线就很容易囿于其字面意义本身。这些词在不同人眼里会有不同的含义,而且它们都试图将某种固定的形象强加于宇宙之无限者。我们常常对这些人造的偶像寄予某种期许,而这些期许又将我们闭锁于二元对立论,使我们误认为宇宙能量是某种外在于我们的实体存在。但事实上宇宙能量与人的纯然自觉一样,应该保持一种无形亦无限的状态,只有这样才能与我们交融为一体,催生神奇的疗愈,创造出生命的奇迹。
在濒于死亡的那一刻,我强烈感受到我们与这种宇宙能量的息息相通:天地众生与之水乳交融成为一体。这种奇妙的生命力活泉在我们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中充盈流淌。它不是外在于我们的有形之体,而是一种至纯至真的存在——出乎于内外,充盈于四方。无论人种血统、宗教信仰、文化习俗和价值观念如何,只要我们活着,就与之息息相通、紧密相连——实际上,是我们汇聚而成了奔流于宇宙间的无限能量。我们不必有所为、有所成或者有所证明才能与之相连。每个人都是无限辉煌与强大的生命存在,人人都可以获得宇宙能量,因为我们与之彼此交融,汇聚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