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热接受了铁指神丐的挑战。
那是中午时分,铁指神丐大咧咧到了巴特热的私第,听到兵丁的通报,巴特热迎了出来。虽然怨恨填胸,他还是按照武林规矩迎接了铁指神丐。
“巴特热,我们的恩怨还是自己了结,凭着人个的本事如何?”铁指神丐的语气相当猖狂,对两侧手按刀鞘的兵丁瞅都不瞅一眼。
“随便怎样。”巴特热一听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个江湖魔头的用意显然是单挑。“前辈没走,倒是很有胆量,好吧,你我师门中的恩怨自行了断。在下绝不会动用官兵。”
“好,老夫也绝不许青龙帮插手。”
“好,一言为定。今天夜里在下郊外恭候。对了,今日是我师父的忌日,在下正准备找一颗人头祭奠。”巴特热好象怕对方不去,故意用话刺激铁指神丐。
铁指神丐一听今夜决斗,正要慨然应诺,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略略一踌躇间,猛听到巴特热这句话,气得脸都变了形。忘掉了一切,吼了一声,转身就走,也不从大门出去,一晃身,跃上了高墙。回头扔下一句话:“把门看好,不要说老朽不讲信义。”
巴特热听了一愣,觉得奇怪,这老怪是什么意思,决斗之人怎么会叮嘱别人看好家门?转念又想到了敏日娜的提醒,心中忐忑不安起来。
不错,瓦力格和青龙帮也在蠢蠢欲动,红艳父女在自己手中,满迪父子那是如鲠在喉。必然想尽一切办法欲除之而后快,说不定什么时候下手,特别是这几天,一定要保护好红艳父女,因为照时间算,京师方面应该有消息了。正因为这样,他始终让单鹏飞父女住在自己府中,增派兵丁守护,在他看来,还能有什么人敢到老虎嘴上拔毛!青龙帮图的是秘籍,没有那个东西的诱惑,他们理满迪父子何来?而满迪父子才是为了红艳,这个能让他们身败名裂,丧失高官厚禄,锦衣玉食生活的女子呵!
铁指神丐这等江湖的魔头,也算盗亦有道,他能警言示之,一是按江湖规矩,显示自己的光明磊落。二是或许知道点什么消息,提前说明一下,以便把自己从麻烦中摘出去。名声有时候比性命还重要,这就是江湖人。
考虑到这些,他意识到有必要加强一下府中的防范措施。铁指神丐要和自己决斗,青龙帮少了一个高手,这样一来,如果师妹慧瑛和棱梅能在府中,那就高枕无忧了。
他打发几名兵丁到全城各家客栈寻找师妹,两个时辰过去,仍然没有回信。想到自己堂堂一名武将,却要求助别人看护宅院,他心里有些啼笑皆非。
烦闷之极,百般无聊。他叫上单鹏飞,走进大街对面的一处酒楼,叫上几样小菜,边喝边攀谈起来。
“不瞒老伯,这折子和给阿贵大人的信函,传走已有时日,偏偏没有一点回音。在下实在是不明白”巴特热忧心忡忡道。
“大人不必心焦,依老朽看,阁部大员们也颇感棘手呵!”单鹏飞慢悠悠道:“从以往看,这汉官一旦与满人官吏发生争执,一般来说胜诉的机会很少。满人相互偏袒,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要不是太过分,汉官只能吃哑巴亏。但大人就不同了,虽然说索伦部与满州人不属同祖同宗,可也与左右臂膀差不多,大人又是战功卓著的将领,这就让他们为难喽。”
“倘若朝中重臣不分就里,难辨泾渭,那就太令人齿冷,在下莫不如解甲归里。”
“大人此言差矣。”单鹏飞一听巴特热说出这话,忙不迭摇了摇手,向四周看了看,小声道:“此言万万不可再说,大人的仕途不过是刚刚开始,小有波折也是一个历练。图大志者,心胸当以博大,谨言慎行,大人今后的荣辱不是一人的事,而是关系索伦部的兴衰呵。一事不顺便口出怨言,一旦让宵小之人听到,便会向上罔言,弄的不好可是要功亏一篑呀!”
红日偏西,酒楼上的客人稀少许多,也清静了许多。
“老伯,象你这样满腹经纶之人,何不谋求一官半职,为国家效力,施展大才。不是比现在这样四处漂泊,受人欺凌好得多么?”巴特热和单鹏飞已经熟得无话不谈,问起几次不好开口的话。
“哈!怕大人见笑,老朽毕竟不能脱俗,虽然粗通文墨,闻名乡里,也曾想获取功名,光宗耀祖。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功名一事颇有波折,屡试不第,到了以后也就心灰意懒了。”
单鹏飞说到这里,情绪激动,颇为伤感,望着窗外的夕阳晚照,吟道:“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共时仍风雨,青楼自管弦,新知遭薄俗,旧好隔衣缘。心断新丰酒,销愁斗几千。”
“象老伯这样的才子,怎么会屡试不第呢?”巴特热不解地问。
“科场之事嘛,大人不知。”单鹏飞饮下一口酒,痛定思痛地说:“并非都是以文章取人,其中的道道多极了,象老朽这样落魄者何止千百呢?”正说着,西侧墙角桌上的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带着七分醉意,向这里瞥了一眼,步履踉跄着向外走去。嘴里却吟道:“灞原风雨定,晚见雁行频,落叶他乡树,寒灯独夜人,空园白露滴,孤壁野僧邻,寄卧放扉久,何年致此身。”
不知那书生是同情单鹏飞的境遇,还是触景生情,抑或顾影自怜,这首诗来得及时,恰如其分。
“老伯,这首诗听来凄凉悲切,是何意?”
“哦,不过是不耐寂寞,自叹生不逢时,怀才不遇罢了。看来这书生和老朽差不多,科场不顺,坐在这里空悲切。算了,我们不谈这些。”单鹏飞要中止这沉重的话题。
巴特热倒是来了兴趣,在他看来,这考场不就是比武场吗,那可是靠真实本领的。他又问:“朝廷难道不知有这许多志士仁人怀才不遇么?”
“或许吧。”单鹏飞自嘲般地笑了笑。
“在下只是听说朝廷十分珍惜人才,除了正科以外,还时常增加特科,如博学鸿儒科等,还是要人尽其才的。”
“科场之上,以势取人的弊端不除,再增科又有什么用?”
“科场上难道还能作弊?”巴特热觉得匪夷所思。
“何止是作弊,而是司空见惯,屡见不鲜。就如瓦力格与你争功一样,指鹿为马之事已经不奇怪喽。”单鹏飞说到痛处,恨恨不已。
一见天色不早,巴特热起身道:“今夜在下要去了断一件师门的恩怨,老伯与红艳安心在府内歇息,不可出外。”
“大人小心。”单鹏飞忧心忡忡。
果然不出巴特热所料,慧瑛和棱梅不知去向,兵丁们找遍了全城每一个角落,没有查到她们的踪影。
巴特热此时的心情就和渐暗下来的天色一样,蒙上了一层阴影。关键时刻,慧瑛她们是指望不上了,而与铁指神丐之约,是耽搁不得的。江湖规矩不能破坏,言而有信才行,再说,师父的仇一定要报,平日里想找川陕四怪是难上加难,现在送上门来岂能放过。
他悄悄分派好人手,细细吩咐了府里的骁骑校后,穿上了夜行衣。静待天黑潜进满迪府邸。请敏日娜前来协助。有她在府中,既是青龙帮偷袭也不怕。
气是下山的猛虎,此话一点不假。
慧瑛从那天晚上赌气走了后,真的是想甩手南归,抛掉这些烦恼,回到那无牵无挂,随心所欲的江湖生活之中。在那里,她是如鱼得水,呼风唤雨,不但本派中人对她是视若神明,众星捧月,就是其他门派中人,或是退避三舍,或是曲意奉承。她的母亲川中侠女的名头太响,慧瑛自己的武功与容貌也在佼佼之列,在川陕武林的一亩三分地里,可谓是在盲人的国度里,独眼龙就是国王了。
然而,怒气可消,情丝难断。
连她自己也奇怪,这个貌不出众的傻师兄,怎么就象蜘蛛网那样,沾住了她。如果自己是只蝴蝶,那么师兄就是花粉,吸引住了蝴蝶。不是么,那么师兄身上到底有什么让她如醉如痴般眷恋的呢?她想了好久,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三品大员的顶带和蟒袍,在她眼里一文不值,反倒厌恶得嗤之以鼻。是那震动朝野的战功么?也不是,为昏庸的满清皇上卖命能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再说,那点战功对武林人士来说,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不就是宰了几个或擒住几个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庸手吗?
那么到底是什么让自己留恋忘返,她扪心自问了多少次。在武林中,有多少人钟情自己,不惜一切地追求自己,假如自己说要一颗人心,也会有人在不长的时间里奉献上来。
世事变迁,人生无常。没想到京师一面,师兄的影子就印在了她的脑子里,简直到了梦牵魂绕的程度。不然,她怎会巧立名目,在母亲川中侠女有所猜测的目光中,羞羞答答离开风光秀丽,气候宜人的江南,向漠北而来。她含辛茹苦地找到了师兄,满以为师兄在自己真诚的劝说下,在秀色可餐的娇媚诱惑中,会欣然随同她南下,结成百年之好,成句林中的一段佳话。
如今这个地步,实在是令人心寒。她的倔犟劲头又上来了,不能轻易罢休,争强好胜,习勇斗狠的秉性让她更为执拗起来。那激情之火遇到冷漠之后非但没有熄灭,反而更加旺盛,兴趣盎然。她甚至觉得这种男子远比那涎水直流,低声下气的男子强百倍,所以原本的爱慕之心不仅没减,反而平添了一些敬重的成份。
她认定师兄一方面是迷恋仕途,醉心宦海;另一方面是受那个敏日娜的纠缠,鬼迷心窍。男人么,在诱惑面前难免不动心,特别是像师兄这样的老实人,因此,只有扫除他的后顾之忧,斩断他对那满女的缕缕情丝,才能让他回转心意,迷途知返。
她必须行动起来。如何下手,她躲在一处偏僻之地,整整思谋了两天。棱梅小师妹说的在理,第一,要有一个适当的借口和机会,拆散师兄和敏日娜关系,让敏日娜死心,师兄又无从察觉。第二,三师伯是死在川陕四怪手中,师兄当然急于报师仇,而铁指神丐竟然天缘巧合地来到这里,自己与师兄联手杀他是没问题的。青龙帮么,更没什么问题,干脆把他们灭门算了!
这两件事一处理好,师兄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至于怎样让敏日娜和师兄反目,她犹豫了很久,杀是杀不得的,杀她太露骨。那么就杀她哥哥,对,杀瓦力格,瓦力格正好是师兄的对头,瓦力格一死,师兄在官场上是混不下去了。敏日娜一发现哥哥死于巴特热之手,从感情上无法接受的,她能会怎样呢?与巴特热的一切都将化为南柯一梦!
慧瑛领着棱梅定好计划,一面躲避巴特热的寻找,一面打探满府的动静,等候时机。
就在巴特热在夜色中潜进满府,寻找敏日娜时,慧瑛也身着夜行衣向这里赶来。
她身体一落地,谛听四周一会儿后,一股好奇心驱使她没去瓦力格的住处,竟然向敏日娜的闺房摸去,到底去干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
房内一片漆黑,空无一人,她怕被人发现,正要抽身去杀瓦力格,忽听浓荫之处传来低低的话语。忙侧身一棵树后,侧耳谛听。
“敏日娜,敝宅的安全拜托了。”是巴特热的声音,她大吃一惊。
“其实,找到你师妹是再好不过的,以我的功力敌不过齐天啸。”是敏日娜的声音。听到她提到了自己,慧瑛屏息静气,听他们二人到底说什么。身体一动不敢动,她知道师兄功力高出自己许多,稍稍有点动静就会被发现。
“唉,”巴特热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找遍了全城,不知去了何处,也可能是回川西了。齐帮主现在不足为惧,他的内伤还好不了,不敢妄动真气,铁指神丐阂到郊外决斗,无人能胜过你,另外,我加派了一队人马。”
敏日娜半天没吭声,好久才说:“大人小心,铁指神丐成名几十年,功夫了得,不可大意。”
慧瑛听了很不是滋味,一股无名的怒气开始升腾,尤其是对巴特热那句无人能胜过你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哼,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无人再能胜过她,她想。
听到师兄他们的对话,她才明白师兄今夜要与铁指神丐有一场恶战,以师兄现在的功力,就是打不过铁指神丐,胜负也得在千招之外,从容退走更不成问题。倒是万一青龙帮偷袭师兄的府邸,那敏日娜能否挡住可是个大问题。如果铁指神丐邀师兄决斗,是满迪与齐天啸安排的,那红艳父女的处境荆险了,自己该怎么办,她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悄悄潜出满府。
她放弃了刺杀瓦力格的打算,一个更大胆的,从未有过的想法瞬间在脑海中蹦出,让她兴奋异常。她悄悄回到了客栈,在棱梅的耳边嘀咕了一会儿。棱梅的眉头越来越紧,嘴巴越张越大!
午夜,慧瑛叫起棱梅,两人直奔巴特热府邸,蹿上了大树,隐身在茂密的枝叶当中。
巡夜的兵丁得到巴特热的严令,频繁地穿梭而行,一刻不敢怠慢。敏日娜戴着面罩,身着夜行衣,一声不响地坐在大厅中,整个大院后园戒备森严,一派大敌当前,静待大战的气氛。
青龙帮真的来了,一队由齐天啸带领,扑向前院。另一队由瓦力格领着,悄然无息地冲向后院。瓦力格也头戴面罩,混在人群中。高高坐在树上的慧瑛和棱梅冷眼看着,没有急于动手。
齐天啸知道巴特热被铁指神丐约出去决斗,所以放心许多,跃向房下与巡夜的一名佐领杀在一起。他虽然内伤还没有好,不能动用内力,但对付一般的兵丁还是不费劲的。转眼间,打伤了两个兵丁。他很有节制地招呼弟子们在前院拖延时间,吸引府中的兵马,掩护偷袭后院的瓦力格。
敏日娜眼见众兵抵不住青龙帮的攻击,后院又是一片平静,也就忍耐不住,抽刀跃进人群中,一照面就用大碑手摔出一人,砍翻另一人。齐天啸突然见杀出一个高手,吓了一跳,只当是巴特热又回来了,咬牙挥刀迎了上去,两个回合后才知道不是。
不仅招式不同,内力也相差甚远。又斗了几个回合,才认出是那天晚上帮助巴特热的黑衣人,他又气又恨,这个屡屡坏自己好事的混蛋太不识相,得罪青龙帮,不是注定一世都不得安宁了吗?以他的脾气恨不能立下杀手,宰了这个好事的杂种,无奈他内伤后功力大打折扣,虽然招架绰绰有余,可还手反击就困难了。他唯一盼望的就是瓦力格尽快在后院得手,然后过来帮自己除掉这个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