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懒馋,除了吃喝玩乐,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成天在外面晃荡也不是个办法,家里人硬是把她送到一所职业学校,想着让她学点手艺,以后谋生也有个一技之长,可惜手艺没学到,一位老师的老婆就打上门来,说她和老师勾搭不清,最后老师和她都被劝退了。
家里人再管不了她了,她一无所长只剩馋懒,好在有几分姿色,二十出头的好年华,很快找了位比自己老爸还老的有钱男人,做起了小奶,日子过得也算清闲滋润。
七八年的好时光就这么过去了,老男人一直想让她给生个孩子,但她不愿,她只是贪他的钱财图享受,她不爱他,根本就不想给他生孩子,这事就这么拖着,老男人也没再逼她,他有的是钱,她不愿意生,有的是愿意为他生的女人,他把原本花在她身上的钱,减了一半到另一个有了身孕的女人身上。
她到酒吧买醉,她生气不是因为他又找了一个,而是恼他的小气,好歹跟了他十年,最好的年华都给了他,他现在竟然要克扣她的生活费。
但钱是别人的,她再怎么生气,也无济于事。
她在酒吧里喝得烂醉如泥,出门一遇冷风,胃里翻江倒海,她头歪头,对过的躲闪不及,摊上一身脏污。
她就这样认识了这个俊男人,他年轻英俊,她从未见过能把皮衣穿得如此硬朗有型的男人,他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让她念念不忘,她无法控制的想去找他,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跟这个男人在一起。
俊男人对于她的投怀送抱悉数笑纳,两人很快打得火热,俊男人成了她的小情人,她觉得自己前面的那些年都白活了,她想给他生孩子,她动了跟老男人分手的念头。
小情人说他现在给不了她衣食无忧的生活,他说老男人给她钱,他给她情,她要钱有钱要情有情,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呢?
她觉得不好,非常不好,跟老男人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对她都是煎熬,她想要天天守着小情人跟他过日子。小情人说只要她攒够私奔的钱,他就带她远走高飞。
她被他迷了心窍,他说什么她都深信不疑,从前的她仗着老男人宠她,花钱大手不知给自己留钱傍身,现在老男人给的钱不多了,为了早日攒出钱来跟情郎私奔,她顿顿喝稀的,看到鸡都想吃活的,她原本圆润饱满的脸蛋凹陷下去,凹凸有肉的身材也干瘪起来,老男人看她越来越瘦,摸着硌手,嫌弃她越发没有福相,来得少了,给的更少了,小情人也不来,说是重要关头,别被老男人发现了。
她日日相思苦,眼窝深陷瘦骨嶙峋,她一咬牙把老男人这些年送她的金银首饰都偷偷变卖了,抱着一堆钱和自己的一颗真心,欢天喜地的去找小情人,小情人却偷偷拿着她这十来年青春换来的所有积蓄,人间蒸发了。
她伤得不轻,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快成了人干,在三十过半的年纪阴沟里翻船,被小男人摆了一道,这事说出去,真真是个笑话。
没有不透风的墙,老男人知道了她给戴的绿帽,毫不客气的把年近四十的她扫地出门。
她前面的半生时间都花在三件事上:和男人眉来眼去,和四邻搬弄是非,和狐朋狗友打麻将。
没有赚钱糊口的本事,没有男人来接手,她举步维艰,慌了心神。
她又开始勾搭男人,这事要在年轻时,还能算是炫耀的资本,但在半老徐娘的年纪,就显得凄凉。况且有点钱的男人都不是傻子,谁愿意花钱找个老妈子?
她走投无路,想到了征婚,条件只有两个:有钱,愿意养她。
消息挂了半个月,无人问津,她咬咬牙,又改了条件,能赚钱养她就行。
一个拉车卖煎饼果子的老光棍愿意养她娶她,她嫌他又丑又穷,年过四十只买了套一居室的小房子,她忘了自己也已是四十出头,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蚊子,她吃饭都揭不开锅了,只能带着几件薄衣,跟他住到了一起。
她虽然嫁他,但压根就看不上他,她管他叫窝囊废,这个丑男人跟她曾经的小情人根本没法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虽然小情人抛弃她,但她还是想着他。她骑驴找马,她依旧懒馋,爱打麻将,跑到四邻八舍说是非,他出去摆摊卖早点的时候,她和男人眉来眼去。
有人去告诉他,他木讷着脸说她,让她没事就在家呆着,他没有恼,她先恼了:“你个没出息的窝囊废,我还敢说我?我串个门子怎么了?”
她一肚子委屈,他没有再说下去,默默的给她削瓜子,她最爱的零食就是瓜子,又嫌吃的时候瓜子皮蹭掉她廉价的口红,他就用手帮她剥,一有空就剥。
她边吃他剥的瓜子仁边骂:“窝囊废,我的事你以后少管!”
她爱骂他,骂起来一溜溜的,他嘿嘿的笑着听,并不还嘴。
连邻居都听不下去了,嫌她骂得寒碜,她说:“你又老又丑,老娘要是能找到更好的,立马踹了你。”
他还是照样疼她,即使是进门冷锅冷灶,他也不嫌,家里有个女人总是好的。他做饭,拣她爱吃的做,做熟了,一遍遍到牌桌上把她请回来,她嫌他喊,骂他:“催死呢!还差两圈!”
两圈下来,菜都凉了,他拿去热,一边热还一边说:“别老去打牌了,时间长对胃不好,你看你又胃疼了吧。”
她胃疼的时候,他给她灌个热水袋放肚子上,左手拉着她的右手,她的身子是温热的,虽然不知道疼他,但家里有个女人,那才叫家。
她打牌赢钱的时候,也有对他好声好气甚至有个笑脸的时候,他就搓着手看着她傻笑,说她笑起来真好看。
她已经很久没听人说她好看了,她去照镜子,果然看到一张桃花脸,但却是张老桃花脸了,她已经四十好几了,真的老了,年轻的时候光知道打情骂俏,没干什么正经事,到如今却找了个知冷知热的男人,有时候她会在心里跟自己说:值了。
她跟人打牌聊天,大雨天,他推着车子跑回家,有人跟她说:“你男人回来了,快去烧壶热水给他暖暖身。”
她眼也不抬:“打完这圈再说。”
大家都觉得她可恨了,他却说:“让她玩吧,她心里闷啊。”
她听了,侧过脸去,眼睛有些微湿,知道这个男人是真心疼她了。
男人天天早出晚归,落下一身毛病,疼得不行去医院检查,说是癌,要做化疗。她当场就撒泼了:“你个骗子,说要养我一辈子,现在得了这个病,这不是坑我吗?”
男人躺在床上,虚弱道:“我不治病了,我留了些存款,这些钱和那套小房子,都给你,你少打点麻将,好好过吧。”
她从医院出来,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想到他死了,这世上就再没有像他一样疼她的男人了,她慌了心神,不由自主的就去借钱,她的名声不好,没人愿意借给她,她咬咬牙,没跟他商量,把房子买了。
他开始化疗,他问她哪里来的钱,她说借的,让他赶紧好起来,好赚钱还人家。
他想想也是,如果他不好起来,这债就落到了她头上,他不想看她无依无靠的被人追债,再痛再苦,他都咬紧牙关接受治疗。
没了住的地方,她搬到以前放杂物的小棚子里,把他放在里面的破铜烂铁都卖了,买了张行军床,睡在几个平米没有窗户的逼仄小房里。
钱是不够的,为了让他能持续治疗,活了四十多年,她第一次自己出去赚钱,她推着他的早点车子,到学校门口,到工厂门口去买煎饼果子,热油烫伤她的手指,炉火生不起来,收到假钞……这些事她一句也没跟他提过,她给他送饭,骂他说:“你个窝囊废,再不好起来,我就跟别的男人私奔!”
她一次次来,他一次次发现她比原来更黑更瘦了,他终还是知道了她的状况,他哽咽着,抚摸着她有了白发的头:“怎么学会疼人了?”
他一直当她是个爱玩的孩子,她的一切他都包容着,他相信,他能感动她,他能让她爱上他。
她现在这样,应该是爱上他了吧,他想。
他做了手术,出乎医生意料的成功,他躺在病床上拉着她又粗又瘦的手,她眼里含泪,骂他:“你怎么不死台上!”
他喘着气憨笑:“我要养你一辈子。”
她的泪下来,忽然想给这个又老又丑的男人生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