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情之所钟
这天夜晚,他刚从山下回来,敲了妙音的房门,要送给她一盒胭脂,说这是最新款的,女孩子用了后特别漂亮,妙音开心极了。
妙音对他说,“这样好像不太好,总是送我东西,被其他人看见就不好了。”他说“只管收着就好了。”
他问妙音,思念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还没等她回答,他就转身离去了,妙音心里一阵悸动。
就这样过了三年,这天他突然说要还俗,因为他和山下一个卖胭脂的姑娘私定了终身,并且答应要娶她,于是他带着大家的祝福收拾收拾就下山了,妙音呆呆的愣在原地,眼眶渐湿润。
原来三年前他喜欢的就不是我,那送我的那些胭脂只是为了讨好她,思念的人自然也不是我,想到这,妙音泪水再也忍不住。
不久就传来道长喜宴的消息,妙音假装偶然赶上他们的喜宴,他看见是妙音先是愣了一下。
他还是一身白衣如旧,白衣白带白鞋,依附在他身旁的佳人有如花的颜容。她问他,她是谁,他说是以前在山上当道士的时候的一个道姑朋友,身边的佳人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此时不知为什么妙音觉得他们很般配。
妙音转身离开时,身形消瘦,泪如雨下,这一转身就是一辈子,妙音想是当年桂花糕捂的不够热还是心意表达的太晚,不爱是一生的遗憾,爱是一生的磨难。
是否情字写来都空洞,一笔一画斟酌着奉送,甘愿卑微换个笑容,或沦为平庸。
恰逢山雨来时雾蒙蒙,想起那年伞下轻拥,就像躺在桥索之上做了一场梦。
在那个烟雨如梦的地方,妙音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在妙音跌跌撞撞离开喜宴时,那个男子望着妙音的背影,望了很久很久,目光满满都是爱意,他推开身边的佳人,也离开了喜宴,每走一步心都狠狠的痛一下。
他曾以为爱情可以填满人生的遗憾,然而制造更多遗憾的,却偏偏是爱情,错过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年轻时最好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不然后半生都是遗憾。
他和妙音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他每走一步都是妙音的笑脸,笑靥如花,挥之不去,然而却是再也没有找得到妙音,他是那样的失落。
几日后,他听村里砍柴的老人说,亲眼见到一位道姑从桥索上跳了下去,粉身碎骨,无影亦无踪。
情之所钟,皆可以死。
一身白衣的年轻道士一句话也没说,奔向桥索上,他看见桥索上分明就系了一个小铃铛,铃铛上刻了一个“音”字,那就是妙音的铃铛。
人无论再怎么被爱,都会挂念着那些没得到的爱,影响一个人的,不是得到的东西,而是那些求之不得的。
哀莫大于心死,逝者已逝,生者却饱受煎熬。
他的一身白衣随风飘动,连长靴都纤尘不染,看起来俊朗不凡,称得上少有的美男子,以丰神如玉来形容也不为过。
然而他忽然疯魔一般仰天大笑,又低下头去,泪眼模糊,嘴唇颤抖,轻声哽咽,泣不成声。
这时天下起了大雨,雨下得很大,雨落在他脸上那样无情,像极他成婚那日妙音转身涌出的泪水。
后来天灵山脉的竹幽谷多了一位白衣年轻道士,庭院中有一株枇杷树,在暮色余晖中,泛着温暖的淡黄色。
白衣道士拿出一把古琴,长三尺六寸五,七弦蕉叶式,有蛇腹断纹,焦尾。
他盘膝而坐,焦尾古琴横膝而放,抬手便是国手风范,左手悬空,右手一根手指在琴弦上一摘,然后双指按弦,一记打圆,做个相对繁琐的叠涓手势,是东越失传已久的拉纤手法。
琴弦颤动生游气,琴声三音,按音如人,散音泛音与天地合,是谓三籁。
琴悠扬清澈,如青峦间嬉戏的山泉,那样的清逸无拘;如杨柳梢头飘然而过的威风,那样的轻柔绮丽;如百花丛中翩然的彩蝶,那样的清寒高贵。
时而琴音高耸如云,时而琴音低沉如呢语,时而琴音飘渺如风中丝絮,时而琴音沉稳如松飒崖,时而琴音激扬,时而琴音空蒙,流畅如江河入大海,灵动如浅溪玉石。
琴音禁邪正心,摄魂魄,格鬼神。
忽而琴弦被一指挑断,紧绷弦丝跳起,在他手心滑出一条细微血槽,滴在焦尾古琴上,随着血滴坠落。
年少青丝转瞬已变白头,惟有这琴弦解离愁,晨昏常相伴,苦乐总相守,酒醒人散余韵悠。
他白头白衣白靴,目光微凉,目光所及,高山云海苍翠。
林中抚琴曲委婉,泪如雨落才知过往剪不断。
听琴声潇潇,该忘的忘不掉,红尘,困住我年少。
人生也潇潇,魂牵梦绕,像烈焰燃烧,前尘,看浮沉走一遭。
问人世间有没有一种解药,能覆盖爱恨情仇的喧嚣,浮屠了焚寂的剑鞘。
斩不断,这一生的煎熬,命运再主宰,执着的心也不会更改。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曲中思念今犹在,不见当年梦中人;但愿还能再入梦,梦里相思缠绵情;缠绵缱绻心头炽,曲终人散早成空。
……
叶飞在青羊峰的山路上拾阶而上,随手摘了一片树叶,放在嘴唇上,优哉游哉的吹起了口哨,欣赏着太初古涧的千峰开戟,万仞开屏,日映岚光轻锁翠,雨收黛色冷含青,完全没有大战来临前的紧张感。
这时走在叶飞身后的猎人张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笑着道:“教你一个我年轻时花了无数银两买来的道理,见到漂亮姑娘要使劲称赞沉鱼落雁倾国倾城,不那么漂亮的也要夸好看极了,真难看的,那好歹也要说秀气婉约什么的。”
叶飞一脸为难道:“这我可学不来,你看梦瑶师姐,还能有女孩比她还漂亮吗?”
梦瑶一听,嘴角掀起,小辫子翘了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吆喝,这嘴甜的,药老头还教你这个了,你师父年轻时还是个情种呢……那个时候,你师父也是玉树临风,丰神如玉……”猎人张唾沫横飞,开始侃侃而谈了起来。
“咳!咳!”药翁斜眼瞥了猎人张一眼,那眼神感觉能杀人,让猎人张这个大嘴巴,瞬间哑巴了,他只好尴尬得吹着口哨,左顾右盼了起来。
叶飞舔了舔嘴角,刚想刨根问底,但看到药翁的脸色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每当想起那些往事来,药翁那静如幽潭般的心中,就会微微荡起一些涟漪,一种难以磨灭的记忆便会涌上心头。
一切都会消逝,能留下的只有记忆,而记忆是实在还是虚幻?它摸不着,看不到,但它却是那样沉重的铭刻在心。
贪怒杀伐皆是罪,爱恨痴缠必有相欠。
活着,即是罪孽,有情,就会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