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兴行事雷厉风行,只几日便抄了数家大宅。子羽到底只是个山精野怪,怎晓得人间富饶。所谓富可敌国也并非只是纸上文字。那厮鸟躲在暗处看得咂舌,直寻思再去府库捞一笔。不想那库吏脑筋活泛,此际请了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画像供奉。子羽遂熄了豪夺心思,何苦为了一座府库得罪天尊。子羽展开慧眼查看新安王气,只见一股紫气直冲云霄势若游龙,那君王气运正盛。
厮鸟一番动作全然白瞎,不免有些丧气。这鸟人轻摇乾坤扇信步而行,新安风景虽佳他却没了观赏心思。京城道路错综,不知走了多远,前方陡然现出一座石桥来。子羽确是走到了城西一条大河旁。河边不远立着一座白塔,那白塔上悬有风铃,其音清脆。子羽目光一时被白塔所吸引,未曾在意脚下,不想异变突生。一只鬼爪穿透桥面突然抓住宫蟾脚踝用力一掀,这鸟人一朝不甚被掀落下水。事起突然子羽一时忘了念避水决,几口冰凉的河水下肚,这鸟货不由得恼羞成怒起来。暗道:“晦气,不想本大王此番阴沟里翻了船。这事若是传扬出去,我羽某人就得成各山道友饭后的谈资了。”便在此时那鬼爪还好死不死的抓着子羽的脚踝,使劲往河底拉。那架势便如同淹死鬼找替身一般。子羽运转法力定住身形,任凭脚上那鬼爪如何拉扯就是纹丝不动。那水鬼此时也看出了子羽不凡,心下大悔不想惹着了煞星。抓在子羽脚上的手是拉也不是,放也不是。那鬼还在踟躇间,子羽脚下用力,一腿将那水鬼踹到了岸上。
那鬼到了岸上也看不出是何相貌,只是一团黑雾随风飘动。子羽上得岸来,一脚将黑雾踏住。那水鬼终于认命,显出身形来,却是一年轻女子。子羽怒道:“你这野鬼是何来历,受了谁人指使,如何欺心敢害本大王?”那女子哀求道:“上仙赎罪,实非有意冒犯。贱妾本是这龙游河岸上人家,两百年前这河中来了个水怪自称河神,四季兴风作浪。众人无奈之下挑选童女祭祀,贱妾被选中嫁给河神。此后这游龙河地界数百年一直风调雨顺。近日我夫家有好友到来,他便让我抓些人去招待。贱妾不忍伤害岸上村民,几日来一直未曾动手,他见我如此几番责骂恫吓。贱妾因看上仙不似本地人士,这才欲将上仙抢去,还请上仙慈悲。”子羽冷哼道:“本大王若只是凡夫俗子,今番岂不成了你等下酒菜,休说什么慈悲。”这鸟人将折起的乾坤扇呼啦一下展开,扇面寒气涌动似虚如幻。
子羽正欲施法将这女鬼扇成冰雕坏她魂魄,一根分水刺从水中激射而出直向他飞来。这鸟人吃了一次亏,此刻警觉异常岂能让它射中。只见他身不移、口不动默施神通,从体内化出一尊分身。那分身抬起右手,一道白光在手心一闪而过。四周温度骤然下降,水气惧都结为白霜。从水中射近的分水刺愈飞愈缓,终于停在子羽分身之前不能前进分毫。分水刺周身的水气快速凝结为冰块,将这兵器裹在里面。
子羽分身右掌心流光再度闪耀,那冰块向四周围快速扩展开来,只须臾工夫就结成了一个大冰坨。这时方才能看清,那冰驼内还裹了一个人影。原来那河怪使了隐身术,追在分水刺后面,不想被子羽窥破行藏施展大法连同兵器一起困住了。那妖怪乃是水中精灵,到底有些能耐,此刻被寒冰裹住尚能出言叫骂:“呔,哪里来的小白脸,竟敢调戏我家娘子。光天化日就欲在这河边行苟且之事,也不怕被人看见好生不要脸。”
子羽闻言哭笑不得,这哪里冒出来的憨货。
他此刻心中烦闷也不欲与这水妖聒噪,遂取出血滴子。那怪不知死到临头口中由自不干不净。子羽额头显出神目定住水妖泥丸宫,血滴子从它头顶上方虚空处窜出,喀嚓一声宝贝便带着水妖脑袋飞了回来。子羽乾坤扇挥动,但见一道火光射到冰坨上,只刹那工夫水妖没头的身子便只剩一堆白骨委顿于地。那女鬼方才还在哭泣,待见得子羽手段哪里还敢吱声,深怕一个不甚恼了这位心黑手狠的大能。子羽收回分身,掌中宝扇一扇一阵白光闪耀之后,那女鬼已被冻成一尊冰雕。他脚下微一用力,便将这冰雕踹进了龙游河中。河中水府之外一队虾兵正在巡逻,不想一块大冰从天而降,顿时将其中两个小妖砸成肉泥。水府之内一青衣童子正在饮酒赏舞,但见他七、八岁上下,唇若施朱、眉如墨画,好一个粉雕玉琢麒麟儿。那童子看的正欢,不意几个虾兵抬着一尊冰雕闯了进来。
一小妖头目慌忙上前磕头道:“贵客救命,我家夫人被困在冰块里了。这冰火烧不化,锤砸不裂却是吓人。”那童子闻言定睛一看,大冰内裹着的不是那女鬼却又是谁。他起身挥退一旁小妖,张开小口吐出一团红雾。那红雾甫一接触空气便熊熊燃烧起来。青衣童子对着烈焰打出一道法决,那火焰腾的往内一缩化为一只朱雀。接着一生二,二生三。眨眼工夫便化出无数朱雀,扑腾着翅膀向玄冰冲去。坚冰似受到压迫表面一阵流光闪耀,其内冲出一只墨色三足乌鸦。这三足乌混身寒气森森,好似从地底幽冥爬出来的一般。两只黑色小眼睛扫视了一眼扑过来的朱雀,腾的大吸了一口气,但见那肚皮高高鼓胀了起来。“呱。”这孽畜仰天一啸。好似一洼平静的池水,被投入一颗石子一般。一股肉眼可见的波纹,四散开去。飞来的无数朱雀尽皆被震成碎片,那余波继续扩散,水府之内一众小妖亦被震得东倒西歪。那青衣童子只是衣裳被吹得晃了晃,身体却是丝毫未曾受到影响。他眼中闪过一丝讶色:“法有元神。”三足乌见威胁已除便欲退回玄冰之内,童子失了颜面岂能叫它如意。一面黑色小幡不知何时已被祭起,那童儿法决一催小幡瞬间涨至一丈大小,幡面无风自动。
“幽魂白骨幡。”只听得一声轻喝。幡面涌起无匹吸力,欲将三足乌鸦收进幡内。
那乌鸦三爪紧紧扣住坚冰,奋力抵挡,然则已无还手之力。童子见它如此坚韧,眼中不禁露出一丝喜色。幽魂白骨幡尚缺一缕主魂,若收得此物必定威能倍增。念及此处,童子不敢迟疑惟恐生变。但见他抬起右臂一指三足乌,口中大喝一声:“孽畜还不束手,更待何时。”那乌鸟闻得此言,赫然如丢了魂魄一般昏厥过去,被一股旋风吸入白骨幡内。幡面映出一只硕大的三足乌鸦影象,确是瞬间被抹去神智炼成了傀儡。好一招呼名夺魄,伤人于无形委实可畏可怖。童儿得了乌鸟心中欢喜,收了宝幡见那女鬼身上玄冰已然化去遂上前见礼。“嫂嫂受惊了,不知大哥现今如何?”童子言道。他虽如此问话,但见女子这番摸样心中已然明了,自己那位“大哥”此刻多半已然无幸。童儿心中寻思自己尚无落脚之地,这水府之内家什奴仆俱全,岂不端的便宜了我。待我斩了那凶手,便可名正言顺的占了此处。在这水府洞天内称王做祖岂不快活,也好过四处流浪。
那女子福了一福凄切言道:“还望叔叔做主。”遂将前事细说了一便。童子闻言佯怒道:“嫂嫂还请节哀,勾弋这便去将那贼人拿来,剖腹剜心以祭哥哥在天之灵。”言毕身形化做一道白光破水而去。子羽此刻正站在白塔前,双眉微皱紧盯着白塔。此塔甚是平常,这蛤蟆展开慧目也未曾瞧出有何蹊跷。然则体内幽冥珠一靠近白塔便剧烈颤动起来。子羽闭目沉思,自己随意而走却不想被这白塔莫名吸引到了此处,莫非此处有什事要应验在我身上。也罢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且入内走一遭。子羽正要推开塔门,一道白光却骤然从河边掠来,那白光落在自己身后化为一七、八岁大小青衣童子。子羽施施然转过身来,双手复背于后暗蓄法力,确是瞧出来者不善免不了要做过一场了。
童子一抖身上披风,手指子羽喝道:“你这贼子姓甚名谁,如何敢恃强害我大兄又欺我嫂。快快报上名来,小爷神剑不斩无名之鬼。”饶是子羽机变又如何料到这童儿身怀呼名夺魄神通,一招不慎便落了人家彀中。子羽轻哼一声,言道:“本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凤凰山乾坤洞洞主墨子羽是也。多说无益,手底下见真章吧。且让本公子见见,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有何手段敢放此狂言。”勾弋大怒,背后隐去的双翅呼啦一下展开,整个人已经一下子飞至半空。天空中刚升起的月亮竟被那一对巨大的蝠翼遮去了大半。一到闪电突然云层中降下,那童子一把将闪电抓在手中,电光隐去却是露出一柄宝剑来。噌,勾弋一把将宝剑拔出遥指子羽。子羽全身立时寒毛倒竖,犹如坠入了冰窟之中:“该死,天魔诛仙剑!此番若不拼命,怕是不得生离此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