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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年轻的女孩和妇人们常常上来,拿一块衣料请英格剪裁,或用她的机器片刻间把需要缝很久的东西车好,英格都好好地招待她们。奥莲也上来了,似乎是免不了的;她春天来,秋天也来;嘴巴甜,温和得像奶油,却彻底的虚伪。“只是随便上来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她每次都这样说。“我一直好想看看孩子们,我是那么喜欢他们,这些小天使们。哎,他们现在已经是大小子了,但是好奇怪……忘不了他们小时候我照管他们的时候,你的房子一栋又一栋地盖起来了,快变成一个城了。或许,是不是要在仓房的顶上挂个钟,像牧师家的一样?”

有一天奥莲来的时候带了另一个女人,她们加上英格好好聊了一天。英格身边坐着的人越多,她越是剪啊裁啊缝啊的不停,挥着剪刀和烙铁,故意显摆。这件事使她回想起她学习这技艺的地方——在那里的工作房里总是有很多人。英格从不隐瞒她在什么地方学到这一切知识和技巧:是在特隆赫姆。就似乎她根本不是在监狱里,而是在学校,在一个机关里,是个学习缝纫、纺织,写字和穿着与染色的地方——所有这些都是在特隆赫姆学来的。她说到那个地方就像说到她的家一样,在那里,她认识那么多人,总监,女工头,服务员;又回到这里来,十分沉闷空虚,从她已经习惯了的生活与社会完全被切断,她很难认得自己是怎么回事了。她甚至做了一番受了寒的表现——她已经受不了这里的寒冷天气了;回来之后好几年,她都身体不胜寒冷,不管是什么季节,都不能在户外工作。其实就是为了户外的工作,她才理所应当的有个佣人。

“哎,天保佑,”奥莲说,“真的,你既然又有了钱,又有了见识,又有了这么大又好的房子什么的,为什么你不应当有佣人呢?”

遇到了这种同情,是让人高兴的,而英格也不否认。她拼命踩着缝纫机,直到地震动起来,戒指闪闪发亮。

“哎,你自己可以看得出来,”奥莲跟她同来的女人说,“我说的一点也不假,英格手上戴的是金戒指。”

“你要看看吗?”英格问,摘了下来,

奥莲似乎还不很确定,她把它在自己的手指上转来转去,像猴子在看核桃似的,看着上面的标记。“哎,正像我说的,英格钱财样样有。”

另一个女人恭恭敬敬地把戒指拿来看,谦卑地笑着。“如果你想,可以戴戴看。”英格说。

“不用怕,不会断的。”

英格是和蔼可亲的。她跟他们说特隆赫姆的大教堂,用类如这样的话开头:“你们没有看过特隆赫姆的大教堂吧,或许?没有,你们没去过!”而从她对它的赞美、吹嘘,告诉她们多高多宽的口气看来,那竟好像是她自己的教堂似的:“好一个奇迹般的教堂啊!七个神父可以同时在里面布道,而谁也听不到谁的声音。还有,我想你们从来没有看过圣欧拉夫井吧?正在教堂中央,其实是中央的一边,是一口无底井。当我们去那里的时候,每个人拿着一颗小石子,丢进去,可是就没有一颗到底。”

“没有一颗到底?”那两个女人小声说,摇着头。

“除了这个以外教堂里奇怪的事情还有上千上百呢!”英格得意地叫起来。“不说别的吧,就说那银胸。那是圣欧拉夫自己的银胸。但是那大理石教堂——全都是纯大理石造的小教堂——丹麦人在作战的时候抢了我们的去……”

是那两个女人该走的时候了。奥莲把英格拉到一边,把她带到储物间,奥莲很清楚所有的乳酪通通储存在里边,她关起门来。“什么事?”英格问。

奥莲小声说:“奥斯一安德斯,他再也不敢来了。我已经告诉过他。”

“噢!”英格说。

“我告诉他,他既然对你做了那个事,绝不能妄胆再来。”

“哎,”英格说。“可是他还不是来过不知已经多少次了。如果他愿意来就来好了,我现在不怕了。”

“我知道,你当然不怕,”奥莲说。“可是有些事我心里明白,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控告他。”

“噢!”英格说。“不用,你用不着这样做。不值得。”

可是现在奥莲站在她这一边却不是让她喜欢的,这当然要她用一块乳酪做了代价。可是奥莲的感谢也让她心里舒舒服服:“我就是这样说,而且向来也就是这样说,英格,她是两个手来施舍的;她什么都是慷慨大方的!当然,你可能根本不怕奥斯一安德斯,可是我仍旧不准他来。这是我最小的一点效劳。”

这时英格说:“他来又能有什么坏处呢?他再也害不到我了。”

奥莲竖起了耳朵。“噢,你自己已经听到了一点什么,或许?”

“我不会再有孩子了。”英格说。

现在她们打平手了,每个人闯了对方一张王牌:因为奥莲明明知道那个拉普人奥斯一安德斯昨天已经死掉了……

为什么英格说她不会再有孩子了呢?她跟她的丈夫相处得并不坏,那绝不是水火不相容的生活——还远得很。他们每个人各有一点跟对方不相同的地方,可是很少争吵,而且每次吵也不会延续很久,并且很快又和好起来。有好几次英格会突然像以前一样,在牛棚或田里辛劳地工作起来,就似乎她突然又恢复了健康。在这种时候艾萨克会感谢的看着他的太太,如果他是那种马上会把心里话说出来的人,他就会这样说:“哼。这是怎么啦,呃?”或则诸如此类的话,只为表示领情。可是他却等得太久,赞赏的话说得太迟。所以那英格,当然,也就觉得这样做没什么意思,不愿意做下去。

她可能要过了五十岁才不会再生孩子,而实际她还不到四十。在那机关里她学会了很多事情——难道也学会了跟自己玩把戏?在她跟其他女杀人犯们共同度过了那么久的时期后,她已经彻底受过了训练了;也许那些男人们——狱卒,医生——也教了她一些东西。有一天她告诉艾萨克,一个年轻的医务人员说到她的小罪状时说:“杀孩子——甚至是健康的孩子,能够算是罪吗?”孩子毕竟不过是一团肉而已。

艾萨克问道:“他自己是不是很残忍,那么?”

“他!”英格叫道,立刻说起他对她本人是多么仁慈,就是他跟另一个医生为她动手术,使她变成一个人样的人,现在只剩下一个疤而已。

只剩下一个疤,真的。而且她是一个上眼的女人,而又不太粗壮,黑,浓密的头发;夏天她大部分都光着脚——裙子提得高高的,英格从来就不怕她的小腿被人看到。艾萨克看着这双腿——而谁又不会看呢!

他们没有争吵,没有。艾萨克没有吵架的天才,而他的太太又已经变得老练,随时可以找出话来回答,要艾萨克彻底吵一次架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酝酿,因为他是一个滞重的人,每次讲话,他发现自己完全纠缠在她的话里,而自己几乎什么也不会说,再说,他又喜欢她——艾萨克强烈地爱着。而且需要他做回答的情况也非常少见。英格并不抱怨,因为他在很多方面都是个杰出的丈夫。真的,她有什么好抱怨的呢?艾萨克不是一个可以让人看不起的人,她可能会嫁个比他差得多的人。已经筋疲力尽了吗,他?真的,有些时候他显出疲倦的样子,但并没有什么严重。他仍旧像往日一样健康,具有未损耗的力量,正像她自己一样;在他们婚姻生活的这个秋季,他在婚姻生活方面所尽的力量,它的热切程度,至少也不亚于英格。

但是,他没有什么特别优美或特别了不起的地方吗?没有。而她的优越感就是从这里产生。英格很可能不少时候想到她看过多少更漂亮的男人:英俊的绅士,拿着手杖、手帕,戴着浆好的硬领子——噢,那些城里的绅士!因此,她就把艾萨克放在该放的地方,似乎可以说,用他配得上的方式对待他。他只是个农夫,一个荒野里的乡巴佬,而如果她的嘴唇原先就像现在这样,她可以根本不会捡他,这是一定的,一定,她会挑好得多的!他所给她的家,他所供给她的生活,已经是可怜得很的了:她本来很可以嫁给村里什么人,住在邻人之间,跟一圈朋友在一起,而不必像个弃民一样住在这荒山野地。现在,这里已经不是她这样的人该住的了;她已经学会了用不同的眼光来看生活。

奇怪,人是如何会用不同的眼光来看事情啊!现在,赞叹一只新生的小牛,英格已经不觉得有乐趣了;当艾萨克从山上下来,带了一大篮子鱼,她已经不会拍手了;不了,她已经在了不起得多的事情之间过了六年。而最近,甚至在她叫他来吃饭的时候,都没有一点和颜悦色了。“你的饭好了,你要进来吧?”只是如此而已。听起来心里不痛快。艾萨克一开始有点奇怪:那是有点奇怪的说话方式;是一种不在乎你的、可恶的、随你要不要的说话方式。他回答:“怎么呢,我不知道已经好了。”但是,英格说他应该知道的,或可以接到的,因为,看太阳也知道;这时,艾萨克就什么也不说了,只是把活放下。

啊,但有一次他抓住了机会,而且加以利用——那一次,她想偷他的钱。这并不是因为艾萨克是个守财奴,但钱明明白白是他的。噢,那一次几乎成了她的大灾大难,但即使是那一次也不彻底是因为英格的不好:她要钱给艾利修斯——给他在城里那上天祝福的儿子艾利修斯,因为他又在要那一块零用钱了,难道他可以口袋空空去跟那些像模像样的人交往吗?毕竟她的心是做母亲的心。她先向他的爸爸要钱,在发现无效之后就自己动手。艾萨克是预先有所猜疑,或偶然发现——不管怎么样吧,总是察觉了。突然间英格发现自己两只胳膊都被抓住了,觉得自己的脚离开地面,然后又被推到地上。那是又奇怪又可怕的事——一种雪崩。艾萨克的手这次显得并没有软弱,并没有衰老。英格呻吟了一声,头向后仰,她发抖了,把钱交了出来。

即使那一次艾萨克也没说多少话,尽管英格没有意思要阻止。他说了出来的一句话是沉低的,就像是在呼吸困难下说出来的:“哼!你——你在这里不适合有钱!”

她几乎不认得他了。哦,但那一定是长久累积的辛酸爆发出来的吧,不可遏止。

可怜的一天,又加上长长的一夜,再加上一天。艾萨克出去,留在外边,尽管有干草需要收进来。西维特跟他的爸爸在一起。英格则有梨奥波丁和家畜来跟她做伴,虽然如此她还是非常孤寂,而且几乎一直哭,一直对自己摇着头。他这一辈子像这样骚动在以前只有过一次,就是当她独自躺在床上把她新生的婴儿掐死。

艾萨克和她的儿子到哪里去了?他们没有偷懒,他们用了一天一夜左右的时间摆下干草,在山上的湖边做了一条小船。哦,一条又粗糙又不好看的小船,却又结实又好用,就像他们向来做的东西一样。现在他们有船了,可以用网打渔了。

当他们回家的时候草仍旧像以前那样干。他们信靠老天,以此骗了她一天,却没有遭到损失,反而有了收获。这时西维特挥开一只胳膊说:“噢!妈妈收了干草!”艾萨克从山坡向田间下望,说了一声“哼”。艾萨克已经注意到有些干草已经搬了回去;英格现在应该已经在家里吃午饭了。在前一天艾萨克对她说过“哼”!并且责备了她之后,她竟然来收干草真是不错了;那干草不轻;她一直做得很辛苦,而牛和羊也都挤过了奶……“进去,拿点东西来吃。”他对西维特说。

“那,你不进去?”

“不。”

一会儿以后,英格出来,谦卑地站在门口,说:

“如果你肯为自己着想一点——那就进来吃一口吧。”

艾萨克低嗥,说了一声“哼”。但不管怎么说,英格谦卑下来,在最近仍旧是奇怪的事,他的顽固动摇了。

“如果你肯在我的耙子上装两个齿,我可以再去弄干草,”她说。哎,她又回到她丈夫——这一家之主的身边来,向他要求什么了,并因他没有不屑而感恩。

“你做得够了,”他说,“又耙又运的。”

“没有,还不够。”

“随便吧,我没有时间修耙子。你可以看到雨马上就会下来。”艾萨克走出去工作了。

当然,这是为了让她不要太劳累,因为花两分钟的时间修耙子而让英格参加工作会得出十倍的报价。可是英格仍旧拿起原先的耙子走了出去自愿地参加耙草的工作,西维特把车套好,大家就开始一起动手一边流汗一边工作,干草便运了进来。这一次的工作做得漂亮,而艾萨克又一次想到那在天上指引着我们一切的力量——从偷一元钱到把干草统统收起来。再说,他们有一只小船泊在湖边了,反反复复想了半辈子,那小船终于完成了,现在就在那里,在湖上。

“呀,老天爷!”艾萨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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