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明是银行信贷科长,30多岁,身体倍儿棒,吃嘛嘛儿香。谁知前不久,白大明突然就得了场怪病,大眼珠子一瞪,往床上一躺,拳头握得铁紧,两腿登得笔直,水也喝不进,饭也没法吃,一天到晚就喊一个字——“娘”。
为了给白大明治病,白大明老婆田玉花跑遍了各大医院,医生一点办法都没有,全世界就白大明知这种病,医生分析可以是假性植物人症,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买个骨灰盒预备着。
田玉花一看,只好把这事通知了白大明的亲生父亲白署。三十多年前,白署是市政府办公室的一个小兵儿,白大明刚出生,生母就大出血死了。没过几天,白大明就丢了,白署就又娶了市长的女儿罗卜为妻。正因如此,刘不才步步高升,最后成了副市长。白署成了副市长,罗卜生的三个女儿也就跟着沾了光,全都在省里的重要部门任要职。十年前,白署突然找到了失散二十多年的儿子白大明,虽然罗卜极力反对,但白署还是悄悄认下了,并把白大明安排到银行工作,没多久,就授意行长提拔白大明为信贷科长。白署一见白大明,一个劲地摇头:“这孩子完了,只有要死的人才会喊死去的娘。”说完,便安慰了田玉花几句,坐车走了。
突然有一天,白大明呼吸急促,眼珠子也合上了。田玉花一看,赶紧给白署和三个小姑子打电话,说白大明快不行了。时间不长,白署就三个女儿带着花圈来了。可进屋一看,白大明眼珠子又瞪起来了,“娘”喊得一声比一声高。白署的三个女儿不高兴了,跟田玉花直嚷嚷,说人还没死就通知他们,这叫哪码?说完,气哼哼就走了。田玉花气得够呛,这些人都是白大明的亲人吗?人没死他们就不能来呀?好,你们既然这么地情,人埋了我都不通知你们!
田玉花正生气,白大明的女儿白丽跑回了家。白丽正面临中考,一直寄宿在学校。为了不影响白丽功课,田玉花始终没把白大明得病的事告诉她。今天见白大明不行了,田玉花才给白丽打电话,让她回家一趟。
白丽一进门就扑到了白大明身上:“爸,你怎么了?”田玉花把白丽拉到一边,把白大明得病的事跟她说了。白丽听罢,一个劲地摇头:“不可能,我爸的病怎会治不好,我找大夫去!”说着,掉头就冲出了家门。田玉花一看,摇了摇头,眼泪禁不住掉了下来。
过了很久,白丽把一个人领进了家门。那人手里提个药箱子,进屋之后就四处乱踅摸。田玉花一看,把白丽拉到一边:“小丽,这大夫是哪个医院的?”白丽说:“我是从电线杆子上的广告找的,他说他专治疑难杂症。”田玉花一听:“什么?这样的大夫你也敢找?这种大夫都是江湖游医,骗人的,赶紧让他走。”白丽说:“我已经把爸爸平时给我的零花钱都给他了,你就让他治治看嘛,万一他要能把爸爸治好了呢?”田玉花一看,既然这样,那就死马当活马治吧。
大夫拿出放大镜在白大明身上照了一圈儿,然后说:“病人的病并不难治,用中医的话说,叫做‘气迷心’,病人心里头有一股子劲,始终发不出来,我给他配一服药,你们再找来药引子就行了。”说着,从药箱里拿出几个小瓶,鼓捣了一会儿,就兑了一大瓶药水。然后说:“你们每天用药水给病人擦身子,擦身子的时候要配上亲娘泪。”田玉花一听,忙说:“大夫,我老公没有亲娘,后娘行吗?”大夫想了想:“后娘恐怕药劲不足,你们可以试试,但我不敢保证效果。”其实这大夫心里明镜似的,白大明的身世谁都知道,那瓶药水就是酒精、盐水配的,明知道不管用,才让田玉花找“亲娘泪”当药引子。
“大夫”走了以后,田玉花就给白署打电话,想让罗卜到白大明身边哭两声,弄出两滴眼泪当药引子。白署二话没说,立马就回绝了。罗卜根本不承认是白大明后娘,让她哭?除非把她养的哈巴狗打死。田玉花放下电话,白丽又打电话,哭着求白署救救她爸爸,可白署还是那句话,办不到。白丽急了,跟白署大吼:“你太狠心了,我爸爸哪里对不起你了?你为什么这样对他?你不是我爷爷!”放下电话,白丽就趴在白大明身上哭了起来。正哭着,一个老太太走了进来:“闺女,让我试试,让我试试。”
田玉花抬头一看,那老太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右手拄根拐仗,左手提个塑料兜。田玉花气大了,这不是个要饭的吗?怎么跑我家里来了?刚要把老太太哄走,老太太已经踉踉跄跄冲到白大明身边,扔掉拐仗趴在了白大明身上,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明儿啊,娘就在你身边,是谁欺负你了,告诉娘,娘找他拼命去!”
说来也怪,老太太的眼泪溅到白大明的脸上,白大明立即就有了反应,先是胳膊腿抖动,到后来眼珠子也不瞪着了,最后竟一咕噜坐了起来,一头扎到老太太怀里,“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娘,他们欺负得我好苦啊!”紧接着,便大哭不止。田玉花和白丽全愣了,白大明的亲娘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出来一个娘?还是个要饭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玉花不知道,当年罗卜跟白署结婚时,让他必须除掉白大明这个孽种。为了能攀上市长的高枝,白署就狠心把白大明扔到了路边。也是白大明命大,白署刚把他扔了,进城赶集的村里姑娘牛娜就把他抱回了家。那年牛娜才18岁,还没搞对象呢。一个大姑娘突然抱回一个孩子,村里人可就议论了起来,说牛娜搞“破鞋”,在外面生个野种回来了。牛娜的家人一气之下,把牛娜赶出了家门。就这样,牛娜抱着孩子落户到一个离家很远的村子,给孩子取名牛大明,含冤忍泪把牛大明养大成人了,而她始终也没有结婚,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一个“破鞋”谁肯要?好在牛大明争气,学习挺好,高中毕业后就在村里当了会计,这让牛娜的心里好受一些。谁知十年前,牛大明突然就失踪了,再也没有回家。
牛娜不知道,牛大明是被白署认去了。白署当了副市长,总被同事取笑是“绝户”,便暗地里寻找当年扔掉的孩子。也是白署走运,下乡时一眼就认出了和他长相几乎一样的牛大明。问过牛大明的身世之后,白署悄悄带着牛大明做了亲子鉴定,证实牛大明就是他儿子。他对牛大明说,如果牛大明认了他,改叫白大明,他就想办法让他当国家干部,白大明禁不住诱惑,就跟着白署走了。后来,白署果然把白大明安排到银行,还授意行长提拔他为信贷科长,白大明一下子就抖起来了。
白大明不辞而别,牛娜伤心极了,流着眼泪四处寻找。终于有一天,牛娜在城里的大街上见到了白大明,不顾一切地冲到白大明跟前,刚要说话,白大明把她拉到了一边,说他现在身份不同了,让牛娜不要再找他,那样会影响他的前程,他以后按月给牛娜寄钱。牛娜含着眼泪点点头,他理解白大明,可她来找白大明哪里是为了钱?因为抱养白大明,她一生的幸福都毁了,还背了一辈子的黑锅,她来找白大明,就是想和白大明在一起,白大明就是她的全部。牛娜没有回乡下,留在了城里,以拣破烂为生。每天早晨和晚上,她都准时来到银行对面的一棵大树后面,偷偷地看着白大明上下班。前段时间,牛娜一连好几天都没见白大明上班。牛娜慌了,悄悄一打听才知道,白大明得了怪病,瞪着眼珠子一个劲地喊“娘”。牛娜心里难受,早起去看白大明,可白大明家里总人,她怕给白大明丢脸,就没敢进去,今天见白大明家里没有外人,才大着胆子冲了进来。
白大明扎在牛娜怀里哭了老半天,终于把心里的苦水倒了出来。他说,这些年他一直都没好过过,特别是近几年,他更觉得白署根本不把他当儿子,他的三个妹妹更不把他当哥哥,根本就把他当成一个工具。白署和他的三个女儿不知在搞些什么,总是给白大明打电话,让他给一些人贷款,不但数额大,还没有任何抵押。这些人贷完款之后就不还,押得白大明喘不过气来。白大明几次找到白署,让他想办法,可白署能想出什么办法,他收了那些贷款人的好处了,犯错误的事只能让白大明扛着。可是前不久,白大明发现自己扛不住了,他违规放贷已经超过了十个亿,如果白署再不管,他就有掉脑袋的危险。白大明找到白署,白署急了,说款是你贷出去的,找我干什么?自己想办法去!白大明又找三个妹妹,还是和白署一样的话。白大明气坏了,这些人都是我的亲人吗?他们怎么能把自己往死路上推呢?一着急一上火,白大明就气火攻心,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了。白大明虽然动弹不得,可脑子清醒,他后悔自己不该认白署,不该那样对待把他养大成人的娘。他想起小时候被人欺负,总是牛娜护着他,于是,他就情不自禁地喊开了“娘”。牛娜一来,白大明又觉得有了依靠,就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这一哭,心里的火气也就发了出去。
白大明说完,牛娜抚摸着白大明的头:“明儿啊,不哭了,咱不当什么科长,到法院告他们去,咱没收黑钱,怕什么?蹲两年也不丢人,等你出来,咱回家种地去,有娘在,看谁还敢欺负你!”白大明看着牛娜,重重地点了点头:“娘,我听您的,以后我再也不离开您了,好好孝敬您。”见此情景,田玉花和白丽都哭了,她们为有这样一个婆婆,这样一个奶奶感到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