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白没有再理会她,提着染血的剑,搀扶着一白到了床边,伸手就去拉灯柱。
一白却担忧地低声道:“小心!”
秋叶白迟疑了片刻,还是伸手去一拉,轻声道:“阿呐以前从来不说谎。”
她相信在他离开人间的那一刻,他又变回了曾经那个笑容灿烂的爽朗苗家少年!
随着灯柱喀拉一声响动,墙壁处果然开了一个洞口,正是当初小慈出现的秘道口。
“走!”秋叶白立刻搀扶起一白向里面走去。
秘道虽然在震颤,但是却没有落石。
她搀扶着一白顺着地道往里走,还能清晰地听见房间里传来小慈痛楚的呻吟和孟获惨淡却平静的声音。
“孟获……我好痛……好痛啊!”
“没有关系,小慈,很快我们就都不疼了。”
“可是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呜呜。”
“没关系,小慈,至少我会陪着你……一直一直……”
“轰隆……轰隆!”
一声巨响,所有的声音都瞬间埋葬在房屋塌陷的轰鸣里。
秋叶白再扶着一白往前走的动作顿了顿,她闭了闭眼,继续扶着一白坚定地往外走去。
直到走到了地道的尽头的一扇木门前,没有了路,但是墙壁上却有一盏一模一样的灯柱,她看了看,随后伸手扭转了灯柱。
木门‘吱呀’一声再次打开,她便看见满室烛火流泻出来。
她看了看周围,发现这是小池,不,小慈的竹楼,她和一白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所有的狼狈和危险都已远去。
随后,她将一白搀扶到一边的凳子上坐下。
她看着他问:“你可好些了?”
一白点点头,脸色有点发青:“嗯……”
秋叶白见他无事,便起身走到窗外,正好可以看见竹楼后不远处的那一处房屋已经彻底塌陷进了地底,将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埋葬。
请来两名苗医的蛊卫此刻也全部倒地毙命,身体不断地孵化出无数的细小蛊虫,而那苗医明显懂蛊的,正手忙脚乱地处理着。
再偏僻的地方,这般巨大的轰鸣声自然引起了郡守府里的骚乱,所有的人都匆匆地赶过来,一片兵荒马乱。
她看着那烟尘飞舞的喧嚣竹林,笼罩在其上的月光却依旧一片宁静。
她怔然地看着那一轮比冷的明月,默默地转过身看向房间,这里依旧是按照她记忆中小池房间的样子布置着,四处都是女儿家的小玩意儿,多宝阁上甚至搁着当年她给小池做的几只竹蝈蝈,还有两人编的干枯的花环。
仿佛时光早已经在这一刻静止。
从来就没有流走过……
她心中只觉得异样窒闷,而就在此时,大门忽然被人‘砰’地一声打开。
秋叶白和一白两人都警惕地握住了手里的剑,看向来人。
门外一袭白衣的男子,也正看进来,夜风吹起他的袍子,恍若夜里踏月而来的谪仙。
只是他一双冰冷漆黑如无边深渊的眸子里却让触见的人不敢直视,更和仙字没有半分关系。
但秋叶白看着他,却忽然闷声不响地向他疾步走了过去。
而门口的人则是忽然宽袖一拂,一道劲风就将凳子上的一白一卷直接丢出了门外,恰好丢在了门外跟来的双白身上。
他没有理会门外传来的闷哼,继续自己上前一步,将大门一关,顺势将迎面扑过来的人儿抱了个满怀。
“阿初……”
秋叶白一投入那熟悉的怀抱,闻着那熟悉的味道,眼眶忽然一红,陡然落下泪来。
百里初抱着怀里的人儿,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拆了她的发髻,放下她满头长发,修长的手温柔地抚过她的后脑和长发,淡淡地道:“我在。”
一声‘我在’,让她闭上眼,眼中泪水更多。
“我到底……还是没有能救回小池。”
在触碰上小池脸颊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小池已经离开人世多年。
“昨日之日不可留。”百里初的声音凉薄而低柔。
昨日之日么?
她伏在爱人的怀里,泪眼朦胧间,恍惚间,还可以见那八宝阁上发黄的竹蝈蝈恢复了青翠的颜色,而记忆里的有笑容温柔又羞涩的苗家少女背着箩筐向她挥动着小手:“叶白哥哥,这里,这里!”
“叶白,快来,我们今儿去采野蚕蛹,炸了可好吃了!”还有那缠头的黝黑俊朗的苗家少年也转过头,朝着她挥动手里的葫芦。
远处阁楼上有笑容温柔的女子转头从窗里看着他们,慈和地轻笑:“小子们可要看好我的小池。”
夏日清晨的阳光照耀在滴落的晨露水珠之上,一切都正好。
他们笑着,跳着,远远地向远处的竹林里跑去……渐渐消失在竹林深处。
那窗口里温柔的女子也悄然消散在尘烟里。
阳光刺眼……
那是少年青涩时光,故人渐行渐远,一去之后,永不复来。
而还好……
她还有拥抱着她的那个人。
她将脸埋进他微凉暗香的怀里。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烧了那一片竹楼吧,里头的蛊虫若是出来了,到底不好……”秋叶白伏在他怀里忽然轻声道。
百里初眸光微深,不管什么时候,她到底总留着三分清醒,没有被情绪左右。
他伸手温柔地抚过她的头发,淡淡道:“好。”
随后,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他们的窗前直向那一片坍塌的房屋而去。
片刻之后,竹林里坍塌的房子也不知怎么陡然冒起一线火焰,随后那火焰仿佛有生命一般迅速地蔓延吞噬了那大片蛊卫住着的房屋。
苗人们甚至来不及抢救,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一大片房屋彻底陷入火海之中。
而小楼之上静静看着那一片火焰焚烧的人影,沉默地看着那跳跃的火焰。
炎炎南疆夏日夜,她却只觉得心头冰凉。
秋叶白静静地靠在百里初的怀里,眼底倒映着炽烈的火焰,却一派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