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片刻之后,一道穿着飞鱼服修挑的人影站在了厅内,平抬的双手一松,顿时“哐当、哐当”一堆刀剑全部都落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一干龙卫们这才发现自己的武器全都没了,就算是身经百战,他们也都瞬间呆若木鸡。
如果对方要杀他们,他们这些人在失了武器的时候,大概已经没命了。
韩忠的脸色也霎时变了变,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秋叶白的武艺竟会这般高强,但是很快恢复了镇定,他细眯眼里闪过异样森冷的目光:“秋督公,你……”
“本座乃是皇权授命,监理万军。”秋叶白看向他们,微微一笑:“同时也乖戾无常,锱铢必较,蝇营狗苟、卑鄙无耻、阴险恶毒的小人,韩都尉真的想要得罪本座么?”
龙卫众人:“……”
这个承认得好直接。
司礼监众人:“……”
大人总结得真是精辟,太。
全场最安静镇定的大概算是百里初和明光殿的人,百里初只依旧坐着,含笑看向场内威风八面的‘奸佞小人’,不置一词。
双白看了眼自家主子的表情,怎么看都觉得自家殿下一脸与有荣焉的样子。
秋叶白同样赤裸裸的威胁和方才她露的那一手让韩忠再镇定,脸色都还是变了变,他沉默了一会,却忽然道:“脱衣服。”
宴客厅里的所有人都楞了楞。
但是片刻之后,所有龙卫的人都开始伸手解腰带脱盔甲,军人令行禁止,从来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所以他们从不质疑上司的命令。
秋叶白这边的人全部都愣住了,这算是打不过,然后开始耍赖?
百里初则是目光微冷,打算起身让秋叶白闭上眼,他的女人看的男人够多了,难不成真要博览群鸟么?
秋叶白似心有灵犀地忽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意在让他稍安勿躁。
百里初眯了眯眼,还是坐了下来。
片刻之后,龙卫们的上半身便裸露了出来。
韩忠才冷声道:“够了。”
龙卫等人才停止了继续脱的举动。
秋叶白和百里初这边众人也都再次愣住了,他们的目光停在龙卫们的身上,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
秋叶白看着那些几乎脱下盔甲之后,可以算是瘦骨嶙峋的身躯,不少人身上还有伤痕未愈合。
她喉头微紧:“这是……”
“这就是您看见的精锐,令行禁止、军容肃整的龙卫精锐,驻守在粤东和南疆前线与苗人拼杀的军人。”韩忠看着她淡淡地道。
“我本该也让大人看看我的身上,但是有些伤怕吓着大人也就不献丑了。”
同时,他比了比桌上的吃食:“方才您的人说这些东西怠慢了,但就是这些东西,龙卫的士兵也三日才能吃上一顿,并且没有任何配菜,这些都是咱们府里所剩不多耳朵存货。”
大鼠等人皆动容了,他们被眼前龙卫身上巨大的反差震撼了。
身在上京,即使在逃亡的时候,他们都没有缺衣短食成这副样子,更不要说以这副吃不饱、伤痕累累的身躯去作战。
秋叶白沉默了片刻,她抬起手对着韩忠一拱手:“是我们误会了,将士们辛苦。”
韩忠看着她,目光微闪,才要说什么,却听得她话锋一转,淡淡道:“但是韩都尉,本座的人也是一路九死一生而来,就为了给你们送粮,您若是一意孤行,并不将我们当成自己人,再用这种方式给我们下马威,便休怪本座不客气。”
被戳破了心思,韩忠脸色变了变,随后慢慢抬起手回礼:“是。”
秋叶白一拂披风,径自回到百里初的身边坐下,慢条斯理地自己动手吃起白粥咸菜来。
司礼监的纨绔们见她如此,也纷纷回到自己位置上用餐。
倒是龙卫诸人看着眼前这般情形面面相觑。
一场惊心动魄的接风宴便在这般诡谲的气氛之下落幕了。
韩忠目光掠过秋叶白的隽秀无双的面孔,神色里慢慢地凝聚出一丝寒意,然后渐渐化成了杀意,他垂下眸子,将目光掩去。
夜色深沉。
都督府议事堂一盏幽幽灯火跳跃着,将一切的影子拉扯蒙昧不明。
韩忠在堂上看着无数牌位,负手而立。
他身边几名幕僚们也静静地坐着,青衣人脸还是肿胀的,他捂着脸,清秀眉宇之间一片清明,哪里还有晚膳时候那般轻狂模样。
“都尉,您怎么看?”
韩忠取了一束香,在火上点燃。他淡淡地道:“秋叶白,不能留。”
那青衣人和一干幕僚们皆是一愣:“您不是说只要他们不干涉咱们便不必理会么?”
韩忠轻哼了一声,将香在灵位前插上,他细长的眸子里闪过冷漠阴沉的光:“此人武功修为已是顶尖高手,咱们军中无人是他的对手,你们觉得他若是想干涉军务,有人能阻止么?”
一干幕僚们想起秋叶白今日展露的身手,皆摇头。
韩忠双手合十,闭上眼,淡漠地道:“最重要的是,往日里只听李牧之言尚觉得李牧夸大,但今日一见,此人武艺、心机皆属上乘,必定会是八殿下登基之路之上最大阻碍,今日难得他独自落在咱们的地盘上。”
他顿了顿,睁开细长森冷的眸子,一字一顿地道:“竭我粤东龙卫之力,势必除之!”
“但是……此事要不要禀报殿下?”那青衣幕僚一怔,有些迟疑。
其余一干幕僚们亦脸上浮现出忧色来。
“秋叶白此人当初能投靠杜家,又出卖杜家,被明光殿那位主子不计前嫌纳入羽翼之下,他一路踩着杜家上位,还逼得太后闭宫,只怕如今背后的人是明光殿。”
“那位主子势力莫测,极得圣宠,她如今立场不明,若是得罪了……”
“岂非给殿下立储之路添了危险?”
幕僚们到底是文官,虽然品阶不高,但是对朝中情形多还是比较了解的,皆对韩忠这般选择有些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