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白掀开帘子,静静地看着窗外焚烧着纸钱的人家,偶尔还能听见几声幽幽怨怨的哭泣,和着不知何处传来忧伤的笛声,似充满了对亡人的思恋。
清清冷冷戚戚。
青丝转眼变白头。
谁在奈何桥上等谁三年?
谁转身,谁回头,却已不见来时路。
黄泉彼岸,桃花依旧笑春风,人面不知何处去。
秋叶白看着那苍白的纸钱在一个哭泣的老妇手里缓缓地化作一团火,忽想起那人冰凉苍白的手来,她心中莫名地微微一颤。
边上宁秋见她模样,轻叹了一声,从她手上接过了茶盏:“四少,您看着清明时节,多少人在祭奠亡人,只是如今流着的泪再多,都不若人还在时,能相守一刻,能握住对方的手半个时辰,您说是么?”
她沉默了下去,轻声道:“我就是怕,怕有一日我忽然发现握在自己手里的是一张纸钱,一把骨灰,我会找不到他了。”
她不是不怕的,曾经不爱他,所以恨之欲其死,但若有所爱,便会爱会憎,恨别离,尝尽人间七苦。
但是她不想让他知道她的害怕,她想让他知道,她足够坚强,比他想的都要强韧,不需要他为她殚尽竭虑,她不是寻常女子,能够保护自己,也能保护他。
“他总瞒着我,关于他身上最重要的事儿,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我不知道哪天等我发现我失去他的时候,是不是连最后一面也见不上,呵?”秋叶白有些疲倦地轻笑了起来。
有哪个女子听见自己的情人活不过三十七这种预言,会毫不畏惧,她一样害怕,害怕得夜里会做噩梦要抱着他的手臂才能睡着,会再三地向大、小喇嘛打听他的状况。
哪怕是得到最确切的他身子好转的消息,她依旧还是会担心。
宁秋看着她握住车窗棂的手骨节微微发白,忽觉心酸,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四少,不会的,殿下的身子是在好转啊,不但大小喇嘛是这么说的,您托了那么多人求见的江湖神医们,不也是这么肯定的么?”
秋叶白闭目,泛去眼角的泪意,靠在车壁上,幽幽地道:“以前我让自己做到最好,是为了能立于不败之地,而今,我立于不败之地是为了让他不必替我操心,是为了跟上他的步子,让他知道,我完全能保护自己,亦能护着他,让他不要将我收纳羽翼之下,我能分担他的一切。”
她顿了顿,无奈而涩然地一笑:“可惜,我还是失败了,是不是我太操之过急?”
宁秋握住她的手,心疼地道:“四少……”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那么脆弱的秋叶白,也许当一个女子真的将一个人放在心上之后,不管再强悍的女子,都会展露出最脆弱的一面。
秋叶表闭着眼,等着眼中泪意消散之后,才睁开眸子淡淡道:“回秋府罢,我没事了,只是想静一静。”
宁秋握住她的手,见她不想说话,便点点头:“好,我们回秋府。”
坐在车外头的小七一甩鞭子,便向不远处的秋府奔去。
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两条鬼魅般的白影飘荡在房顶上,见她的马车远去,其中一条白影问另外一条白影:“秋大人是回秋府去了,咱们还要跟么?”
“殿下只是让咱们跟着大人平安归府,现在应该不用了。”另外一条白影沉吟着道。
“你用听音辨声之术可听清楚了这一路大人说了什么?”
“夜里路上人少声少,听得清楚,可回去复命了。”
两道白影议定,随后又向不远处的宫城飘荡而去。
秋叶白领着宁秋和小七并不走寻常的大门而入,她亦不想惊动秋家人,尤其是秋云上。
心烦的时候,她实在不想再看见那些虚伪的面孔堵心堵肺。
他们径自向后花园跃去,秋家的花园极大,如今已经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谁都知道这高门大户龌龊的事儿不少,湖水里也不知几个亡魂,大夫人都着人淹死了几个冒犯她的奴婢,今日又是清明,若是遇上什么不该遇上的脏的东西,那可真是要了命去了。
所以湖边也只亮着数盏气死风灯,免得有人失足掉下去。
气死风灯在冷风里摇晃着,似一点点的鬼火,愈发衬托得花园颇为鬼魅恐怖。
秋叶白一行人手上都是见过血的,自然是不会畏惧这些的,一路便向那最荒芜的梅林而去。
她知道此时梅林不会有花,但是她只还是想在里面坐一坐。
只是三人才走到梅林附近,忽然听得空气有什么东西在悉悉索索的响动。
三人都是习武之人,便都顿时齐齐地顿住了脚步,看向四周。
“呜呜……”
黝黑的林子深处,忽然传来女子低低的呜咽之声,如泣如诉,又似带了极尽的隐忍。
虽然宁秋也是习武者,但是陡然在这清明夜半,鬼门大开的时候,听到这样的声音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什么……”
“嘘。”秋叶白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宁秋瞬间闭了嘴,因为她也发现自己虽然已经压低了声音,但是刚刚出声,便发现那女音瞬间消失了。
一只温暖的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熟悉的手掌轮廓和温热都让宁秋明白那握住了她手的人是小七。
她一颗心稍微落定,亦定了神看向秋叶白。
秋叶白微微眯起眸子,借着苍凉的月光打量向四周,此地荒芜,绝对不是寻常人会来。
她分明听到了哭泣之声,难不成是见鬼了?
而片刻之后,那细微的声音又在黑暗里诡异地响了起来。
“呜呜呜……”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慢慢地将目光锁定在了一处,随后看了眼宁秋和小七,宁秋和小七都跟在她身边多年,自然知道她懂得意思,便都齐齐看向了那一处,同时朝她点点头。
‘拿鬼’。
三人武艺虽然高低有别,但最次的宁秋都能跻身一流高手,要‘拿鬼’也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