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嬷嬷立刻点头称是,随后便按照太后的吩咐去做了。
罗医正自从太后开始令秋叶白跪下之后,他便收拾了东西到隔壁的碧纱橱里去了,这会子被自家老佛爷传召,便又提着药箱出来。
“不必了,哀家只是有些乏了,你过来给哀家按按罢!”太后闭着眼,却仿佛知道罗医正要做什么,便抬手阻止了他。
罗医正放下了手里的药箱,依言走到太后身边,伸手熟练地搁在她肩头。
太后仿佛已经做了千百次一般,极为自然地靠在他怀里,闭着眼,叹息了一声:“儿孙不争气,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太后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罗医正却自然地接了下去,他笑了笑,一边替老佛爷揉按肩头,一边道:“再没用,也是老佛爷的血亲,您不照看也没有人照看了。”
太后没有说话,只是闭目养神,好一会才道:“秋叶白这个人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你觉得此人可信否?”
罗医正摇摇头,伸手替她揉按眉心,同时温然地道:“微臣是个大夫,自然不知如何……”
“不要跟哀家打官腔,这种腔调哀家这辈子听得耳腻。”太后不耐地冷声打断他的话。
罗医正笑了笑,方方正正的面容上也不显惧色,只道:“此人可用不可信。”
太后老佛爷闻言,方才点点头,叹了一声:“哀家也觉得如此,此人聪明机敏,只是心思太重,年纪轻轻的,哀家却有点拿不透他。”
一边的董嬷嬷坐在脚踏上,亲自拿了白玉锤一边为太后捶腿儿,一边迟疑地道:“老佛爷,秋叶白已经是上了摄国殿下的绣床,咱们真的能用他,万一……”
“这就是他聪明的地方,今日原本有很多事,他不必说,也能巧言辩护过去,只是他事无巨细地说了,这是他在显示他对永宁宫的忠诚,当然这份忠诚是他必须给的,他很明白百里初能看上他的价值,除了他的那张脸,就是他在哀家眼底的分量,他今日说得如此清楚明白,就是期待着哀家给他更多的权势,一个司礼监副座只怕满足不了他。”
“您是说……”董嬷嬷睁大了眼。
太后冷笑了一下,神色冰凉:“此人幼年寄人篱下,出人头地的欲望甚重,他和郑钧水火不容,二人之中,未来必定只能留下一个,若是让哀家用一个词形容此人,便是——狼子野心。”
不管是方才那一番和盘脱出的话语,还有后面突然爆出的京畿大营的事情,只怕连今日永宁宫的一场召见审讯,秋叶白都早已经算到了。
董嬷嬷忍不住颦眉:“老佛爷,您朝中后宫沉浮多年,自然不会看错人,他连家族都能算计成垫脚石,咱们既然知道此人不可信,怎么能用,狼是养不熟的,万一他背叛了咱们……”
“家族……”太后忽然讥诮地轻笑了起来:“他一介庶子能有今日,家族又帮了他什么,他若是要为秋家抛头颅洒热血,本宫倒是看不上这样愚忠的蠢物了,只要识大体就好。”
她慢条斯理地微微侧脸,好让罗医正能为她按得舒服点:“他是个明白人,摄国能给他的,不过是因为哀家能给他的东西,但是摄国手中人才济济,宁为鸡头不做凤尾,所以今日他所作所为都不过是在向哀家表明他是值得哀家选他的,狼子野心也没有什么不好,贪心的人才有弱点,用得好了,便是一头能咬死人的恶狼。”
太后靠在罗医正的怀里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闭上眼,弯起唇角露出个冷酷的笑:“哀家期待着他一个个咬断那些敢冒犯哀家威严之人的脖子,等到功成那一日,哀家就亲自送这一头狼上路好了!”
董嬷嬷默然,她当然知道,太后最想要谁的脖子被咬断,但是……
“若是秋叶白没有这个本事呢?”
“若是没有这个本事,那就去死好了,不过是一头畜生罢了。”太后轻描淡写地弹了弹指甲,眉目之间一派雍容慈和。
永宁宫内,冰寒霜冷,永宁宫外,亦同样针锋相对。
“秋副座倒是好本事,死的说成活的,单凭你这把嘴儿,在官场上混是绰绰有余,连老佛爷也能哄着,这揣测人心的本事倒是让咱家叹服,果然后生可畏。”郑钧一跨出永宁宫,看着同行的秋叶白,忽然轻笑起来。
这秋叶白明知道老佛爷认定他勾结明光殿,他索性直白承认上了摄国殿下的绣床,但观其言状,却无一不显示出他是被逼迫的,甚至表现出他对杜家的不满和对权力的欲望,以显示他对太后的不设防,反而让他洗脱了勾结明光殿的嫌疑。
秋叶白看着郑钧微笑道:“督公客气了,下官怎么敢妄自揣测上意,只是下官既食老佛爷的俸禄,自然要对老佛爷多用点心,毕竟是咱的主子不是?”
郑钧看着她,神色莫测:“秋副座,杜家的那位小将军,是国公的心头肉,他自己也不是好相与的,本座奉劝你一句,俗话说机关算尽太聪明,莫要误了卿卿性。”
“多谢督公提点。”秋叶白拱手,依旧一派心平气和。
郑钧轻嗤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拂袖而去。
秋叶白依旧维持着拱手行礼的姿态:“属下恭送督公。”
等着郑钧的背影渐渐远去,宝宝的声音忽然在她身边响起:“这郑钧真是个怪人,说话那口气倒似乎让人以为他真的为你着想一般。”
秋叶白眸色微闪:“郑钧此人……确实难以揣测。”
宝宝迟疑了片刻又道:“四少,南大营炸营的事不是……”
“不是咱们看风部的人做的,我知道。”秋叶白转身看向宝宝,神色微凝。
早前她从淮南回京的路上,一路见风声大紧,便开始谋划后面种种,兵行险招,剑行偏锋,一路虽然危机重重,但是总算达成所愿,平安过关,唯一的突发事件就是秋家这点儿破事。
好在当初她在京畿大营附近安排的时候,为了保险起见,东、南、西、北四个大营附近都安插了探子,无意之中听见下级士兵们都道新发的刀子特别容易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