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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顾合

望月楼,京都名号最响的风月之地,歌姬舞姬艳绝京都,名流贵族慕名而来,声色犬马,吟风弄月。

鼓乐声不绝于耳,来客吟诗作答,与歌舞姬嬉戏玩笑。歌姬不断劝来客饮下美酒,喧嚣声一直会持续到三更时分,醉酒的来客三五成群,互相搀扶,走出望月楼,嘴中还不断念着酒令,有的已经不省人事,干脆醉倒在京都街头,倒头大睡,丑态尽出,无论身份多么高贵,此时都和京都街头的流浪汉一般难堪。

顾合从小生长在望月楼,妈娘[这是啥?]是这里的老板,是这个女人堆的主宰,妈娘说在这个世界上,女人永远不能奢望依靠男人过活,男人是靠不住的,他们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对于女人,他们不过是视为玩物一般喜新厌旧。

顾合虽然在这样的风月之地长大,却从来是卖艺为生,顾合舞技一流,尤其是擅长胡旋舞,妈娘请了京都教坊最好的舞师教授顾合胡旋舞,每当顾合舞步翩翩,在铺满桃花的波斯地毯上旋转起舞,衣裙的流苏在眼前渐渐模糊,眼前就会出现一个人的脸,越来越清晰,他的丹凤眼摄人心魄,他的剑眉巍峨俊秀。

顾合还是没有听妈娘的话,从七岁起,她的心就只属于夜烨一个人。

那一年,京都街头的偶遇,夜烨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小王爷,他虽然故意打扮得和寻常人家的孩子没有两异,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贵族气息却让他显得与众不同。

如果不是外出帮妈娘买绸缎,顾合也许这辈子的命运都不会改变,为他生,为他死,为他甘愿承受一切,只是因为在茫茫人海中,他怎么也掩藏不住的光芒。

十二岁的夜烨捡起顾合故意掉落在地上的花钗,正好是夜烨喜欢的梅花模样,母亲也是极其喜欢梅花的,夜烨摊开手掌,花钗静静躺在手上,顾合望着他,脸颊泛起红晕,她接过花钗,插入美如云彩的秀发中。

夜烨问她,你叫什么名字,顾合正视他的眼睛说出自己的名字,夜烨打量着她,与她四目相对。

夜烨指向身后的王爷府,我住在那里,如果你想找我,同侍卫说你的名字,他们会让你进去的。

顾合从这个时候就懂了夜烨的孤寂,他的眼睛里没有同样年岁该有的天真烂漫,就如同顾合一样,他们都是寂寞的人。

和顾合料想中的不同,妈娘并没有责怪顾合忘记买回绸缎,她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你的命运,从此会因为这个人不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须得好自为之,记得妈娘从前和你说过的话。

年幼的顾合还不懂得妈娘话中的深意,只是从此以后,妈娘请来京都教坊一流名师教授她各种技艺,不许她再接触其他男子。顾合已经忘记第一次踏入王府的情景,但每一次夜烨来望月楼的日子,顾合都记忆如新,也许他的孤寂,只有在她面前才会充分流露出来。夜烨爱看顾合跳胡旋舞,他不在的时候,顾合会不断地重复胡旋舞的动作,直到脚趾头磨出血来,血染红舞鞋才罢休,她只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在夜烨面前,她希望在夜烨眼里,她永远是独一无二。

如今的望月楼风光依旧,妈娘依旧在闲暇时候抽抽水烟打发日子,来客都听说望月楼住着一位风流灵巧的美艳女子,一些幸运的宾客偶尔会听到她抚琴唱曲,绰约的身姿掩藏在帷幔后面,却从来见不到她的庐山真面目,神秘的女子让更多的王公贵族为她一掷千金,她却从来不会为此而半分心动。

瓷器被砸在地上的声音清脆贯耳,却被楼下丝竹管弦声掩盖,对于楼上的一切,宾客们全然不知。

夜烨抓住顾合的衣袖,颤抖着双唇,愤怒地说道,“我虽为得到王位而不择手段,却从来没想过要置他于死地,纵使他再可恨,也不至于取他性命,你为什么要忤逆我的命令,令杀手在箭上涂毒,我那么信任你,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夜烨甩开顾合的衣袖,背转身去不看她,顾合黯然神伤,望着夜烨的背影,委屈地说出涂毒的原因。

“派出去的探子密报说,夜阑已经着手准备除掉王爷,不杀他,他一样会杀了王爷,王爷的仁慈之心固然是好的,可终究会害了你自己,斩草不留根,夜阑视王爷为眼中钉肉中刺,而王爷又是他登上皇位的最大阻碍,我不能让他伤害王爷,先下手为强,如果此事败露,顾合一人承担,绝不连累王爷。”

夜烨听了顾合的话,心软了几分,转过身看着她,我不是有心要责骂你,只是杀了夜阑,会让我一辈子都活在内疚之中,叫我夜夜如何安睡,本来狩猎之日只想伤他左腿,没曾想取他性命,如今夜阑死了,父皇一定会追查到底,我担忧的是,如果事情败露,那么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顾合略思忖,胸有成竹地说道,“退路我已经想好了,南金国一直与我们交恶,近来更是战事不断,上个月南金国派使臣前来求和,皇上并没有要议和的意思,而是把他们安排在京都驿馆,南金国本来就诡计多端,这次来访不知道是否真心求和,我们就趁机嫁祸,把狩猎日的暗杀栽赃到他们头上,皇上一定会龙颜大怒而把使臣处斩,这件事就这么了了。”

夜烨问顾合怎么知道南金国使臣住在京都驿馆,顾合说他们曾来过望月楼消遣,顾合见他们行装与众不同,向歌姬打听才得知。夜烨心生一计,那就派信赖的歌姬迷惑使臣,再让她把毒箭藏在使臣驿馆卧房,到时候故意让人传出风声,父皇听到后一定会派人暗中搜查,到时候他们就百口莫辩了。

顾合点头,接着问道,如今夜阑已死,夜西受伤至今还未醒来,万一他醒过来怎么办。

夜烨回答说,狩猎之日,他已经命人给夜西灌入特制迷药,没有解药是醒不过来的,等他成为太子人选,自然会给夜西解除迷药。顾合问夜烨,那不担心,他醒来之后,对王爷不利吗,夜烨冷哼一声,到那个时候,他纵使再神通广大,恐怕也不能奈我何。

当务之急,是必须让父皇觉得只有我才是皇位的最佳人选,死的死,伤的伤,父皇对陆丞相颇为信赖,想要得到皇位,先要得到丞相的支持,让他在父皇面前提出让我继承皇位,那么皇位也就十拿九稳了。

顾合问夜烨怎样取得丞相的赏识,夜烨微笑着看着她,早在我计划之内,须得我亲自行动,这你就不必费心了,只管做好南金使臣一事便是。

顾合语塞,知道自己不该再问下去,分寸拿捏得当,也是夜烨经常夸赞她的地方。

夜烨说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让他感觉很疲惫,今日不想再多讨论此事了,夜烨想看顾合跳胡旋舞,顾合点了熏香,叫人送来黄酒小菜,换上美轮美奂的胡服,翩翩起舞,婀娜多姿,步步生莲,夜烨吹着胡笳,看着顾合头上的花钗飞舞,流苏如繁星灿烂旋转。

顾合旋转的幅度越来越大,夜烨已经看不清她的脸,花钗从她的头上掉落下来,一支栩栩如生的雪梅,花钗精致典雅,夜烨拾起花钗,像拾起了一朵沾满白雪的梅花。

顾合停下来,见夜烨定睛端看花钗,说道,王爷可还记得它,夜烨看着花钗,好像有所思,他想起了母后梅妃在世时,也是极其喜爱梅花的,母后常说,花中君子,孑然独立,不求苟同,但求身骨傲然,烨儿,母后希望你像这梅花一样,是人中君子,不与污泥同池。夜烨忘了自己的孤寂始于什么时候,也许是母后去世之后,也许是每年梅花凋谢的时候,对母后的思念越浓烈,孤寂就又增添几分,总是挥之不去,遣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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