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一本属于“孤独者”系列的巴尔扎克的小说《皮埃雷特》吗？它虽然不是巴尔扎克的杰作，但是它为我们提供了许多饶有兴趣的东西。它是关于一个甜美的、天真的布雷顿女孤儿的故事，一天她突然被她的魔鬼从收养她的外祖父母身边掳走，转移到她的姨妈西尔维亚、姨父罗格宏先生的看护之下。这是一对凶狠、刻薄的夫妇；他们从一家商店退休以后，居住在一个沉闷的村庄后街的一间沉闷的房子里。他们面临着严峻的生活压力；他们徒劳地痛苦着；而且，他们本能地充满了仇恨。
这个可怜的、与世无争的小女孩儿在她的悲剧开始以前几乎从没踏进过这间屋子半步。这里存在着可怕的金钱和经济问题，野心被满足，婚姻被阻止，继承被放置一边：各种各样复杂的事情相继发生。罗格宏的邻居们和朋友们冷漠地看着他们忍受漫长的痛苦，因为他们的每一种自然的本能都让他们为那些成功的强者鼓掌喝彩。最后皮埃雷特死了，就像她活着时一样痛苦地死了；然而其他所有的人却都飞黄腾达——罗格宏夫妇、可恶的维尼特律师和所有那些帮助过他们的人们；并且这些可怜的人们在以后仍然保持着完全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命运似乎将一直向他们微笑着；巴尔扎克，一个无论他是否愿意都被活生生的现实带走了的人，几乎是很遗憾地用这样的语句结束了他的故事：“如果没有上帝，那么这个世界上的坏人将会在我们的法律下面怎样地肆虐猖獗啊！”
我们没有必要去虚构这种类型的悲剧；在现实生活中，每天都有太多这样的问题发生了。我已经借用了巴尔扎克的例子，因为这个故事就在我的手边；这是一部记录每天所发生的不公平战胜公平而得意地胜利的编年史。在这个例子中，提供了确切的最高道德的典范和一个巨大的教训；或许道德家们在为命运的不公正努力寻找借口以减小这个教训的做法是错误的。有些人因为上帝将给那些无辜的人赢得的补偿而心满意足。另一些人则告诉我们在这个例子中最强烈的要求我们的同情的人其实不是受害者。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来看，这些观点无疑都是对的；对于小皮埃雷特而言，虽然她很可怜，也遭受了巨大的痛苦，然而她也经历了她的奴役者所永远不知道的快乐的感觉。在她的悲伤当中，她保持了温和、恬静和爱的心境；在这种心境下存在的幸福比在笑容里潜藏的残忍、憎恨和自私要多得多。爱与不被人爱是令人伤心的，但是，不能爱，或者说丧失了爱的能力却更加令人伤心。罗格宏那些小小的肮脏的欲望、各种各样的兴奋的心情和洋溢在孩子的灵魂中的那种巨大的期望（即对不公平的最终停止的时刻的期望）之间存在着多么巨大的区别啊！满怀希望的小皮埃雷特或许并不比她身边的人聪明；但是在必须忍受不被奖赏的痛苦之前，往往会出现一个宽广的地平线，它在这里又一次把那些只有最高尚的人才懂得的欢乐包括进来；即使这个地球的地平线在山顶也看不见，它也会在偶然的机会中伴随着天堂的巨石而出现。我们所做的那些不公平的事情将会使我们迅速地降低到小小的最基本的愉快上；但是，当我们沉浸在这些愉快当中的时候，我们就会羡慕我们的受害者；因为我们的暴行已经为那些受害者打开了通往欢乐的大门，而这些欢乐是我们所不能从他们那里剥夺的，是我们完全不能达到的，是纯粹精神上的愉悦。为受害者敞开的大门却对施暴者的心灵关闭着；那些忍受痛苦的人呼吸着比其他的人更加清新的空气。在受害者的心灵里闪耀着光辉，而在迫害别人的人那里，只有阴暗；幸福不就是依靠我们体内的这种光芒才熠熠存在吗？那些制造悲伤的人比那些征服悲伤的人扼杀了他自己体内更多的幸福。他必须选择我们中的哪一个，宁愿是皮埃雷特而不是罗格宏吗？我们体内的幸福的本能并不需要告诉我们：那些道德上正确的人就一定比那些犯错误的人幸福，虽然这个错误是由至高的君主做出的。而且，即使罗格宏没有意识到他们的不公平，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因为，无论我们是否意识到我们所做的恶事，我们所呼吸的空气依然被沉重地负荷着。不仅如此，对于那个知道做错了事的人来说，他或许还会产生逃脱罪责的期望；但是另一个人甚至在他的思想还没来得及跨越在他体内隐藏着的人类真正命运的灰暗的墙壁时就死在他的巢穴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