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佟易欣心惊胆战的时候,潘达尔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眯着眼睛扫过跪在地上的童安安,他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原本就准备换下这个半吊子演员,可是又因为骆老爷子的关系而拉不下脸去。正左右为难的时候,她便来了这么一出。瞌睡时候扔了个枕头,潘达尔怎么可能不接住?
“我……潘导,你……听我解释……”被潘达尔冷冰冰的声音吓得哆嗦了一下,佟易欣更加慌张起来。结结巴巴正欲辩解,身后却忽然传来童安安低低的声音。
“对不起,导演。我……忽然头晕摔倒了。您别生气,我这就收拾。”
童安安说着,低着头迅速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借着头发的遮挡掩去了脸上的痕迹和眼里的泪光,捡起纸杯和袋子丢进垃圾箱里。
“身体不舒服怎么不早说?快点去休息吧。”佟易欣暗自松了口气,顺势换上了一副关切的模样打发童安安走人。
潘达尔虽然半信半疑,可是也不好揪住这点小事不放。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回凉棚坐下。
“这个佟易欣,果然脾气不好呢。”从头至尾目睹了整件事情的经过,迟梦然皱着眉摇了摇头。“她的助理倒是很懂事,只是太可怜了一点。”
欧阳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对于迟梦然的感叹没有任何反应。
对于他的这种态度,迟梦然有些意外。看他刚才的样子,应该是有点关心那个小助理的,所以她才会故意这么一说,想要引起他的好感。可是看他这个样子,似乎对那个女孩并不在意。
难道,是她误会了什么?
“欧阳——”
正在迟梦然琢磨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从远处窜了过来。人未到声已至,一嗓子震得剧组成员纷纷侧目。
相较于众人的惊诧,欧阳却是显得相当镇定。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抬起一条腿隔在二人之间。黑眸细细眯起,用眼底余光对着那人冷冷道:“李慕斯,你什么时候才能正常一点?”
“我这不是着急吗?刚刚把狗仔队引走,你就不见了。手机落在车上,人也没有回公司。如果再找不到你,我就要报警求助……喂,我还没说完呢,你去哪儿?”被称为李慕斯的男人跳着脚怒道。
“洗手间。”欧阳说着,起身便走。
“我陪你一起去。”李慕斯笑眯眯地说。
欧阳眼皮抽搐了一下,迈出去的脚步重重砸在了地上。转头看着身后笑得一脸无辜的男人,他冷冰冰丢下一句话:“你要是敢跟来,我就把你的化妆品都丢掉。”
森森寒气化作利剑,穿过燥热的空气直直插进李慕斯的心窝子。撇撇嘴坐到欧阳先前坐过的椅子上,他转头朝着迟梦然抛了一个媚眼:“美丽的女士,要不要一起探讨一下人生的意义?”
童安安俯身接了一捧清凉的水泼在脸上,任由它们随着眼中的泪水一并滑落。被掌掴的位置依旧有些红肿,从脸上一直疼到了心底。
虽然家境贫寒,可是她一直被母亲视如珍宝。别说是动手打她,就连重话都不舍得说上一句。想不到换了这份工作,第一天便受到了如此对待。如果可以,她真想像之前那几位助理一样拍拍屁股走人,为自己保留一份尊严。
可是,她不能。
“加油,童安安!今天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只要多磨合几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伸手将水龙头关紧,童安安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打气。说完之后重重点了点头增加说服力,已经落在谷底的心情终于有了点起色。
抬手将脸上残存的水珠拭去,她振作精神大步向外走去。
砰!
“哎哟!”
童安安满脑子盘算着怎样才能与佟易欣和平相处,压根没有留意眼前的路况。等到一个黑影闯入视线的时候,她已经来不及停下脚步了。
扎扎实实地一头撞了上去,鼻子立刻传来剧烈的酸痛感,童安安哀号一声,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决堤。
“喂,你把我的衣服弄脏了。”
冰冷的指责声居高临下传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趴在人家身上。
“对……对不起。”
慌慌张张站直了身子,童安安道歉之后掩面而逃。刚跑了没几步,那个冷冰冰的男声在身后再次响起:“觉得难过,为什么不反抗?”
童安安充耳不闻,继续捂脸狂奔。男人一怔,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第二次!这是他第二次主动搭话被无视,而且对方还都是同一个人!
新仇旧恨在心头交织翻滚,他毫不犹豫拔腿便追。腿长腿短立见分晓,童安安的胳膊很快便被他拽到了手里。
“我和你说话呢,你聋了吗?”
什么?
童安安吓到,愣愣回头望向这个抓住她胳膊的男人。泪眼朦胧中,一张颠倒众生的俊颜正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欧……欧阳?
“你在和我说话?”左右看看没有别人,童安安不确定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见他阴沉着脸点了点头,她的表情顿时僵硬。“那个……很抱歉,我不知道你是和我说话……”
“现在知道了吗?”欧阳面沉如水。
“知道了。”童安安低眉顺眼。
对她的“认罪”态度比较满意,欧阳松开了她的胳膊走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童安安迟疑了一下,还是一步一挪地蹭到了他的对面乖乖站好。
老板梁梓都抢着溜须拍马的人,她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伸出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上,欧阳姿势慵懒地打量着站在他对面正在眼观鼻鼻观心的童安安。
多管闲事素来不是他的风格,可是看到她仓促离开的落寞身影,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跟了过来。
至于个中缘由,他懒得去想。反正他做事一向随心所欲,又何必找些借口来解释?
木头桩子一样杵了许久,童安安渐渐忍耐不住。虽然有树荫遮挡不觉得晒,可是某人那冷漠的视线却瞧得她如芒在背。小心措辞之后,她鼓足勇气嗫嚅着开了口:“欧阳先生,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碰巧遇到而已。”将童安安老鼠见猫一样的神情尽收眼底,欧阳不疾不徐地回答。见她明显松了一口气之后,这才不紧不慢地又补充了一句:“顺便问问你,那一巴掌打得疼吗?”
童安安一口气刚刚呼出一半,立刻被这后半句话惊得呛住。视线游移着避开他的盯视,她勉强挤出一副不明所以的笑容想要蒙混过去:“欧阳先生说什么?我完全不明白您的意思。”
看着眼前一脸傻笑的童安安,欧阳心中有些憋闷。那犹自红肿着的脸颊,在乌黑发丝的衬托下更加触目。无名之火轰然窜起,他的语气忽然冷了三分:“她那么对待你,你为什么还要维护她?”
童安安语塞。良久,才垂着头闷声回答:“维护自己的艺人,是助理应尽的职责。”
“职责?”从齿缝中吐出这两个字,欧阳语调更冷,“那你的自尊呢?被狗吃了吗?”
一滴汗水顺着童安安的额头滑入眼角,带来细微的刺痛。静默了半晌,她慢慢转过头迎向面前咄咄逼人的男人,漆黑的眸子里有着淡淡的无奈:“那我该怎么办?辞职吗?”
“当然。”欧阳毫不犹豫,理所当然地点头。
听了他预料之中的回答,童安安笑得有些苦涩:“然后呢?宅在家里啃老,或者是去找另一份可能会继续侮辱自尊的工作,然后继续重复着辞职的过程?”
“不是每一份工作都会这样……”听出她话语中的涩然,欧阳胸口莫名地有些压抑。正想要反驳,却被她毫不客气地打断:“可这是我能找到的薪水最高的工作,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轻易放弃!”
没想到她会作出这样的回答,欧阳冷哼一声,语气中已经染上了不屑的色彩。
“你怎么这么俗……”
“俗气是吗?对,我就是这么俗气!”短短半天时间发生如此多的突发事件,原本生活非常简单的童安安一时间有些难以适应。欧阳那居高临下的态度以及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仿佛一根导火索,让原本好脾气的她瞬间变成了炸药桶。
联想到之前因为他而遭到剧组成员的白眼,新仇旧恨终于如火山爆发般冲垮了她理智的防线:“如果我有一天可以像欧阳先生这样腰缠万贯,我也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地劝说别人。可是现在不行,我要吃饭、要生活、要应付柴米油盐。如果欧阳先生看不下去,就请离我远一点,免得如此俗气的我玷污了那么清高的您!”
慵懒微眯的眼睛蓦然圆睁,欧阳难以置信地瞪着翻脸如翻书的童安安。之前明明是一只瑟缩胆怯的流浪猫,怎么转眼间变成了一头咆哮暴烈的东北虎?
难得出现的好心被这个女人当成了驴肝肺,向来众星捧月的他禁不住怒意上涌,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几步走到她的面前,低下头盯着她一字一顿地沉声道:“再说一遍试……”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奶声奶气的歌声骤然响起,欢快而又突兀地插入了弥漫在两个人之间浓浓的火药气氛中。没有理会愣住的欧阳,童安安伸手从兜里摸出了手机,按下接听键的那一刹那,满脸的怒气立刻化作甜甜的笑容:“浩枫,有事吗?……嗯嗯,我知道……你也注意身体……好,下班再给你打电……”
一只麻雀叽叽喳喳从远处飞来,落在了欧阳对面的栏杆上。黑漆漆圆溜溜的小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两圈,随即振翅而起继续自言自语地飞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欧阳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被它藐视了。听着童安安抱着手机在那边甜甜蜜蜜地絮叨,一股无名火立刻从他的脚底板一路烧到了头顶心。不假思索跨前一步夺下手机,随手将它丢了出去。
“话”字还在唇边,手中已经空空如也。童安安呆怔怔抬头望去,只见她那个相依相伴了四年的小手机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打着旋儿掉进了前面的喷水池中,冒了两个泡泡沉了下去。
“啊——”仿若被踩到尾巴的猫,童安安惨号一声扑了过去。毫不犹豫跳下池子将它捞起,看着那顺着听筒话筒屏幕缝隙淋漓滴落的清水悲痛欲绝。
呜呜呜……她的手机啊!她能打电话能砸核桃的手机啊!平日小心呵护仔细伺候的小家伙,今天竟然遭此横祸。
杀机之仇,怎能不报?
童安安眼中燃起熊熊怒火,抓着湿漉漉的手机快步跨出喷水塘准备和罪魁祸首讨个说法。谁知落地时候脚底一滑,整个人“哧溜”一下向前栽去。
哇,救命啊——
欧阳双手插在口袋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上蹿下跳的童安安。见她挥舞着胳膊企鹅一般向他滑来,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反应。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