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生旅途中用巨大的代价换来了教训——不珍惜友谊,它就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毕业离校那天,雨下得很大,破旧的教学楼经不住大雨的冲击,漏水了。教室如潭,走廊如河,楼梯如瀑,上上下下都成了水的世界。同学们坐在教室里一边话别,一边扫水。一片嘈杂声。
我趴在桌子上,抱着书包呆呆地出神。“雨是泪”,这句话我以前相信,现在更加相信。因为每逢人们伤心之时,那雨总会到来。今天朝夕相处三年的同学就要各奔东西,许多人或许从此再也不能相见,在这悲痛之时,雨便倾盆而下。
我有更多的理由而悲伤,因为与我如兄弟般的晓走了,连个招呼也未打。是我长久的疏忽,终于让他对我们的友谊绝望了。他伤透了心,这雨就是他破碎的心中流出的泪吗?他走了。留恋的,不留恋的,都走了。教室里空荡荡的,仿佛大水带去了一切。
我趟着水慢慢走到窗边,向外面望去。目光穿过风雨,穿过残花落叶。倏地定格了:晓正在车棚里,动作很吃力,很沉重,搬车、开锁竟用了大半天。或许他也觉得这样和我分手有些不太合适吗?
他将自行车推出,一跨腿,车子缓缓而行。刚走出几米,蓦地停住,一个急转身,锁好车,跑上楼来。
他气喘吁吁地站在教室门口,盯着我,然后慢慢走来。我与他之间那么短距离,他却走得很累。我知道,他心中对我的恋恋不舍并不在我之下。终于,几步之隔他停下了,仍用平常那种温和的语气问:“你还不走?”我没有回答,目光直直地盯着他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颤抖,扭头避开我的直视,缓缓地说:“回家吧。”
我没有动,仍然直盯着他问:“为什么回来?”
他咬了咬嘴唇说了声:“咱们再约一次好吗?7月26日8点在学校假山等我。”
他转身走了,这回走得很快,也很坚定,溅起一路浑浊的水花下了楼。
狂风摇动着窗户,“哐”的一声将窗狠狠闭上,玻璃摔碎了好几页。
26日那天,我提前来到了学校。樱花早已谢了,紫藤上的花也没了,只有别致的叶子仍旧风采不减。我站在假山旁的亭子里,思绪乱腾腾的,往事一件件走过眼前,从相识、相交一直到现在。
我们相识得很早,大概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了。他家经济状况不太好,家里也常闹矛盾,这使他常露出忧虑的神情。但是他很坚强,很有毅力,常像哥哥一样开导我,给我勇气。我家经济富裕,兜里的零钱从不间断,每当他陷入困窘时,我便接济他。我性格开朗,无忧无虑,整天嘻笑打闹。用他的话说,同我相处就像枯木逢春、雨过天晴一般。我俩这种截然相反的性格,互相弥补,相得益彰。
但是,或许我以为他对我的帮助唾手可得,他关心我是理所当然,无须回报,无须感激,因此对这份友谊反倒毫不珍惜,毫不放在心上。在毕业前一年的时间里他连续遇到几次困难,我没有伸出援助的手,没有尽到朋友的责任。终于他失去了耐心,离我而去。
毕业在即,难道七八年的兄弟之情竟然因这最后一年的误解而永别了吗?此时不抓住机会,何时才能再相逢?分别就在眼前时,我心中的留恋已生根……
这样想着,不觉阴沉的天又下起雨来,渐渐由小变大。看看表已超时了,我想他大概不会来了吧,时隔多日,他也许忘了。但雨这么大,我也没法走,只好在亭子里静静地等待。蓦地,淅淅沥沥的雨中出现了一个疾驰的身影。不用细看我也知道是他,那身影,那动作再没有谁比我更熟悉的了。
他放好车子几步就跑了上来,头发贴在脸上,衣服也湿了一半。他冲我温和地一笑,说:“我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我也冲他一笑,尽量保持平静,用以前那种与他说话时的调皮口吻说:“难看?我没觉得。只是我觉得自己等得很难受。”他嘻嘻笑了一下,没有解释,便坐在我对面。我说:“晓,你说,我们还有没有可能成为像以前那样好的兄弟?”
晓的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难看,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鼻子抽动了几下,以一种低沉的声音说道:“做兄弟太累了,还是老同学吧。”
“不,不行,”我觉得自己的声音还平静,“不能就这样结束了呵!”
他抬起头来直视着我,目光中充满了痛苦与无奈,缓缓地说:“如果你的心已有了温暖真诚的归宿,你还会再留恋昨天的疲惫与冰冷吗?”
我的头“轰”的一下炸开来,本就纷乱的思绪又仿佛被放到了沸水锅里,翻江倒海般地滚动着。望着外面的风雨,我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晓好像有些担心,着急地站起来:“常松,你……”我无力地摇了摇手,打断他的话,然后猛地站起身冲到大雨中,后面传来晓的喊声,但我没有回头。
“一个人的心若找到了温暖就不会再留恋冰冷。”这句话让我思考很久,获益匪浅。我在人生旅途中用巨大的代价换来了教训——不珍惜友谊,它就永远不会再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