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第五代居士是何许人也,我知道它必会是又一种美丽,必会以又一种独特装点生活与人生。
朋友送了一只纤细挺拔的淡青色瓷花瓶,润泽的色彩仿佛雨过天晴后峰峦呼吸的岚气。不想让绚丽却呆板的绢花破坏了它的灵气。于是在出去游玩时折了一枝松枝插在里面,总得有生命的东西才配插在这里面啊!
这花瓶的第一代居士——尖细锋锐的松针不可侵犯地四下张扬,一副桀骜不驯的凛然气概。枝上缀着几粒小松球,不可思议地娇小玲珑,楚楚可怜地躲在松针深处,使得每个看到它们的人常常会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一下,结果往往被刺得哎哟一声。于是这初入花的居士被称作“鲁迅先生”,说它的利针不亚于鲁迅先生匕首投枪般的利笔。当挨刺的“反动文人”达到第十八个时,我的“鲁迅先生”终于被请出了花瓶。“反动文人第十八”为了平息我的革命怒火,采回一大把欣欣向荣的香蒿来偷梁换柱。
这第二代居士碧玉似的枝叶细密精致,妩媚清丽,吐气如兰地向每个来访者绽开微笑,使得寝室充满了它芬芳浓烈的香气。于是室友们叫它“巴黎小姐”。因为自从它落户后,每个来访者怀疑室里洒了巴黎香水。“巴黎小姐”博得了一片好评。但在众人皆爱不释手甚至偷折一片叶做书签的盛爱下,终于香消玉殒。望着零落委靡的“巴黎小姐”,我想,它临入天国时一定会伤心地吟一句白朗宁夫人的诗:“不是死,是爱!”对它来说,结束它生命的是爱神,而不是死神。
几枝满天星做了第三代居士。那些天,披着满天星斗下自习归来,推门进屋,桌上又是一片错落有致的星光灿烂,梦到坎坷时也会有星光照着荆棘丛一路开出洁白的花来。后来,不知谁又买了一枝玫瑰插在瓶里。看孤单倩立,无所依托而顽强地扬起殷红的花朵。总想起王尔德的一篇童话:一只善良的夜莺为了帮助一个热恋中的男子能有一朵红玫瑰献给情人,将自己钉在花刺上,唱起了歌,它的鲜血随着歌声注入花朵。当它唱尽自己的生命,落地死去时,玫瑰花变得殷红似血!于是又想起顾城的《诗话录》:“大地的血一点点涌进玫瑰。”默默看着它那凄艳而高贵凛冽的美,心情渐渐庄严而生出敬意:这凝结善良无私的至爱和万物之母的精华而生成的美啊!
因为对玫瑰这种特别的感情,在它开始零落时,不忍心将花瓣丢掉。有一个圆圆的碧绿凿花玻璃缸,晶莹剔透,倒入杂一点洗洁精的清水,搅出泡沫,将玫瑰花瓣丢到里面。雪白的泡沫衬得花瓣鲜润生动,艳丽无比。外国文学史课上正讲古希腊话,弄得室友们看到那浮在泡沫上的花瓣老担心维纳斯会在晚上从玻璃缸里诞生。于是呼我的玻璃缸为“维纳斯之海”。
周末的夜晚,室友们纷纷出游。我,一个人,熄了灯,燃一枝水蜡放在“维纳斯之海”里,将一盘古筝带放入录音机。冷冷的古筝声水一样漫过我的心。烛光在泡沫里风情万种地微微摇荡,空空如也的花瓶姿态优雅地亭亭而立。不管第五代居士是何许人也,我知道它必会是又一种美丽,必会以又一种独特装点生活与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