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孟云开始筹备婚礼中的种种事宜,因为不想大着肚子穿婚纱,就把婚期定在一个月后。去领证那天,在民政局门口,拿着枣红金字儿本的我和孟云,遇到了拿着枣红银字儿本的马世宇和李小洁。这对怨偶此时连瞪我们一眼的工夫都没有,彼此冷哼一声,便在民政局前分道扬镳。
我突然十分惶恐,我要结婚了?可是好像还没准备好。这算闪婚吗?万一跟他们俩一样也闪离了怎么办?还会有前女友登场吗?
趁着孟云回公司去,患上结婚恐惧症的我赶紧借着送请柬的机会去拜访各位“前辈”们。
“午餐联合国”中讨论的话题今天终于降落在我身上:婚姻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结婚半个月的王梦梦说,是欣赏。
“就是那种彼此眼里对方最好的感觉,他是我的阿瑞斯,我是他的阿芙洛狄特……小夏姐,你懂吗?”
王梦梦坐在她家海蓝色的沙发上,诚挚地对我说。她家里的一切都是海军元素:钟表是轮胎型的,睡衣是海军衫,温度计是船锚状的,就连电视,也一直停在军事频道。
“哼,要不是看他哪儿都好,他这常年不在家的,我早就跟小帅哥跑了!”
我开玩笑说:“就没有哪一点是让你欣赏不了的?”
她答非所问:“小夏姐,你看过《唐顿庄园》吗?”
我点点头。
“那里边老妇人说:‘人生就是场戏,而我们都得一副滑稽相’。”她端起贝壳花纹的茶杯,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如果再没个人为你喝彩鼓掌,岂不是太无趣悲凉了?”
我有所领悟,拿着请柬去找侯悦悦。
结婚大半年的侯悦悦还坚持说,是包容。
“小夏姐,就跟我上次跟你说的是一样的。你看,你把家弄成粉红色,人家姐夫也什么都没说高高兴兴顺了你的意,这不就是宽容的力量嘛!”她冲我眨了眨眼睛,“包容可以消除问题,有利于稳定发展,你要相信我,跟相信新闻联播一样!”
我把请柬拿给她,临走前她老公还在厨房里忙活,而餐桌上早就摆满了一桌子红彤彤的菜,“你俩中午能吃这么多菜啊?”
“啊,这些都辣。”她笑嘻嘻说,“都是给我做的,他不能吃辣,给自己炒鸡蛋呢。”
果然。当两个人准备过一辈子时,要包容的可不止是脾气性格,还有胃。
最后,我找到了张太做总结性发言。
结婚大半辈子的张太说,婚姻中最重要的,是信任。
我暗想张太语录这次也不算太精辟了嘛,问十个人九个人都会说是“信任”。似乎是看穿了我的想法,张太解释道:“我说的可不是信任他,我说的呀是要信任自己。”
我不懂,“什么叫信任自己?”
“哪,有好多小姑娘遇到点小问题就歇斯底里地闹呀作呀,非得分出来个胜负……比如说哦,老公出去跟别的女孩子吃个饭,她就说他不爱我了,非要吵一场才行,其实这就是源于对自己的不自信,缺乏安全感。可是安全感是自己给自己的呀,用吵架的方式向别人去讨,怎么讨得来呢,反而越吵越散。”
我回想跟孟云吵的那几次,基本都是出于对罗茜与前任们带来威胁的担心。嗯,仔细想想,还真是源于对自己、对感情的不自信。
“万一吵起来,小夏你要记住,婚姻可不是打乒乓球,以‘征服对方’为目的,‘啪啪啪啪’的比谁嘴快下手狠,非得分出来个胜负;婚姻是太极拳,要柔中带刚,绵里藏针,你来我往的,相互配合着,才能打得更舒缓持久……所以说你要信任你自己,相信自己是他最心神契合的伙伴,也是最势均力敌的对手。一场‘拳’倘若大部分时间是在担心对方有更适合的伙伴,怎么能打得好呢?”
欣赏、包容、信任自己。我牢记第三位已婚妇女的教导走出张太家,已经怀孕的小甜甜跑出来送我。
“嗨小甜甜,我们蛮有缘分的嘛。”我摸着它圆滚滚的肚子,“……豆花会欣赏包容你吗?”
它不懂我在说什么,敷衍地舔了我几下,就甩着尾巴蹦跶着回去找老公了。
我也得回去找我老公了,下午约好陪我去做产检。
结婚前要做的准备很多,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比起我来,孟云显然准备得更“到位”。他换掉了手机号码,删掉了所有跟以前有关的人物信息,不再泡吧,也不再去跟朋友们厮混。每天晚上的生活就是吃饭、看书、睡觉,有时我会教他做做家务,然后十点钟,我们俩躺在床上一起跟宝宝说会儿话,再相拥着睡去。
多数时候我很安心,只是有时看着他对着小腹喃喃自语的慈父模样,心里有一丝隐隐的疑虑:他会不会是因为我怀了孕,才跟我结婚?然后赶紧闭上眼,对自己默念,信任、包容、欣赏,夏露,要信任自己。
正打算发短信告诉孟云这边OK了,正好接到他的电话。那边抱歉地说:“露露,对不起,公司临时出了事,恐怕不能陪你去产检了。”
“什么事?”我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嗯……没什么。就是生意上的事。”他嗓音低沉,“我会尽量赶过去。”
我“嗯”了一声挂掉电话,没有追问。
直到检查完走出医院孟云也没有赶来,晚上跟小文约好出去吃饭,八点钟回到家时,孟云已经在床上躺着看书了。我们俩以“回来了?”“嗯”终结了对话,对于下午的事,孟云什么都没解释。他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开心,于是我也没问,洗过澡后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检查记事本中婚礼前该准备的诸多事宜。
“请柬送给张太小文他们了?”
“嗯。”我边答应着边在宾客名单上划对勾。“我这边还有酒店的同事们,你那边……余飞知道了吧?”
“嗯。”
我往下看一个名字,“罗茜……?”
“她已经知道了。”
孟云神色平静,“啪”的合上书,背对着我躺了下去。
“罗茜后天订婚,邀请我们一起去。”
他的话让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罗茜要订婚了……怎么这么突然?
我决定马上睡觉,阻止自己继续往下猜测。转身将笔记本放到床头柜时,无意间看到上边放着的“水晶之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孟云修好了一大半,里边的家具、小人都各就各位摆放整齐,外表看来与从前无恙……只是缺了个玻璃罩子还没补回来,只要吹一口气,这些纸做的小玩意就脆弱地摇摇欲坠。
我看了它许久,默默关掉台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