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学老师曾经在一堂课上说过,家庭妇女离不开三样东西:老公、孩子、打折货。
没有老公和孩子的我们,已经对其中的三分之一燃起极大兴趣,可见即使我跟小文离“家庭”还很远,但离“妇女”却已经很近了。国庆节的商场里,本来是打算出来给孟云挑个生日礼物的我俩,正在精品超市的打折区大呼小叫:“哇小文你看牛腩好便宜!回去炖汤吧!”“啊啊啊大蟹腿八折呢回家蒸着吃!”“哎呀海鲜性价比不高的啦你看还是鸡蛋和小番茄什么的打折打得狠!”
最后,我们拎着两兜子菜,沉重地走在商场里。
明天是孟云的生日,我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送他什么礼物。这是我们在一起后的第一个生日,所以贵不贵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别致有意义……结果我跟小文在商场里逛了一下午,恐怕要提着土豆鸡蛋胡萝卜回去了。
好不容易找到个咖啡店,小文一把将菜兜丢在座位上,瘫坐在沙发上四脚朝天,直到隔壁桌来了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帅哥,她才勉强坐直身子维护一下祖国的形象与尊严。
“就怪你!明明是出来买礼物的,你买什么菜啊!?”
“你是不知道现在菜价有多贵,能看到便宜的当然赶紧买啊!”我坐在滚落了一沙发的土豆茄子里装模作样地优雅地呷了口咖啡。
小文笑得不怀好意,“我说夏露啊,经过一周的历练,你现在可越来越有家庭主妇的模样了。”
“别提了,装修太累了,我现在两个膀子还生疼呢!”
“是掰马桶盖掰的吧?”小文贱兮兮地揭穿,“居然连马桶都不放过,太丧心病狂了!还直接把一个大男人的屋子弄成粉的,这……不太好吧?”
“马桶呢……的确是我‘无意坐碎的’。”我无视小文“拉倒吧”的眼神,“不过那马桶也不知道多少人坐过,而且用了这么久,换个新的也是正常吧?”
过去的一周我一直处于晚到早退消极怠工的状态,见宜家比见酒店还亲。每天下班后只要一有空,就拿着大口袋在屋子里转一圈,看哪个用旧了、不顺眼或者有嫌疑,统统抛到垃圾袋里去。你别说,有嫌疑的还真不少,抽屉的角落里有一双大力水手的袜子是孟云的,我收拾过那么多次袜子,竟没想到有什么不妥……这次一问,果然,另一双奥莉薇的不知道穿在他哪一个前任的脚上。经过一周的清洗淘汰整修,孟云家终于焕然一新,我唯一后悔的就是那天把“嫌疑犯”们送去给收垃圾大叔时,太过于豪气大方地说“免费送你了!”以至于这几天,大叔一直眼巴巴地徘徊在我家楼下。
面对此行此举,小文感叹道:“温柔诚可贵,体贴价更高。若为洁癖故,两者皆可抛!”
一段恋爱结束后总会留下很多七零八碎的东西。比如戒指、情侣布偶、钥匙坠、照片之类的。原本你一个我一个成双成对的小玩意,现在都变得毫无意思,一切只因为原本的“我们”变成“两个人”,理所应当地,“一对”就变成了“一半”……那上边附着曾经七零八碎的甜蜜爱意,也附着如今七零八碎的怨怼恨意,像一抹来自回忆的幽灵,你看着它,那上边仿佛能映射出你们影影绰绰模模糊糊的过去。
我清理孟云家并不是因为我介意这些过往,谁也不能改变身边的爱人曾经是别人最亲近的人的事实,也不能阻止他偶尔看到一些“七零八碎”时想起从前的人……从罗茜开始,我就做好了尊重他感情经历的充分准备。通过这次大清扫,我想告诉孟云的是,我可以不管不问不在乎,但同时,我充分享有捍卫现任正牌女友主权的权利与资格。
休息过后,我和小文拎着菜往停车场走。孟云的礼物毫无头绪,而我三点钟要去婚纱店见侯悦悦和她的闺蜜们,看来只能等晚上下班后再逛逛看了。
“你记得几个月前结婚的那个侯悦悦吧?她的一个闺蜜也要婚了,也在咱们酒店办,叫我过去给参谋参谋。”
“哈?她闺蜜也才二十三四吧,也要婚了?”小文瞠目结舌,差点刮到旁边的车。
“嗯哼。”我无奈地看她一眼,系上安全带。
“看来这东西也传染啊,闺蜜里有一个早结婚的,就带动大家一起早婚。”
“……扯淡吧你就。”
我不以为然,从后座口袋里掏了个苹果吃。
“夏露,我是找到自己晚婚的原因了,这纯粹是被你耽误了。”
她语气痛心疾首到仿佛我是坐在云彩上的白胡子月老,亲手扼杀了她的姻缘线。我刚想借机审问一下她跟余飞的情况,她就又认真地问:“不过说实在的,你跟孟云也快了吧?”
我愣了一下,拿着苹果的手僵在半空中。
那个苹果直到婚纱店也没吃完。我就这样拿着咬了一口的苹果,看着侯悦悦她们叽叽喳喳地闹成一团。即将举行婚礼的是王梦梦,老公是海军,两人认识不久而且聚少离多,但听说王梦梦还是坚定不移地要嫁给他。
侯悦悦边帮王梦梦整理头纱边转过头问我:“小夏姐,你帮梦梦看看哪套婚纱更好,跟那天礼堂的布置更搭一点?”
我想了一下,指指之前试过的鱼尾婚纱,“这件吧,因为礼堂是水蓝色的,新郎又是海军,挺有意义的。”
王梦梦当即拍板,“那就选鱼尾的!”
“别别别!”我有点受宠若惊,“要不你再问问婚庆公司那边,毕竟礼堂装修我也不熟悉,这可是大事儿啊!”
“小夏姐的审美水平可比婚庆公司强多了!”一边的刘妙妙笑嘻嘻地说,“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儿,就算梦梦裸奔进场,她老公也不会不要她的!”
王梦梦面红耳赤,几个姑娘瞬间打成一团。柔和的灯光在王梦梦戴着的钻石发饰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她们毫无挂碍的笑脸竟比钻石还明亮。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一半已经氧化发黄的苹果,心中突然生出很多羡慕与感慨。
我今年二十七岁,同样是“二”开头的年纪,比起她们,却完全像是两代人。即使完全不打扮,她们身上也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一种“我有大把时间、大把精力、大把快乐去消遣”的气息。我羡慕她们暂且年轻,无所顾忌,开心了就仰头大笑,感动了即便流泪也酣畅淋漓。从侯悦悦到今天的王梦梦,一些人生中重要的事,她们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完成;其他难关,也有家人替她料理,只剩享受大好青春,不必在意,更无须担忧。
我看到镜子前的自己,从前没恋爱时总觉得脸上笼罩着一块乌云;如今“多云转晴”,但云从未完全散去。并非是小说里写的那样,什么突然发现自己鬓角白了眼角出现第一条皱纹,而是脸明明还是二十出头时的那张脸,但二十七岁的额头上只写了两个字——“着急”。
我看着眼前又一位二十三岁的小新娘,又想起小文的话。一直以来被死死压在“着急榜单”最下边的那件终身大事,蠢蠢欲动起来。
即使和孟云的恋情是仓促而起,最初时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只是仍不能免俗地期待能坚持下去,能组成一个家,能有着安稳幸福的生活。
我不由想起悦悦的婚礼。当我与悦悦叔站在门口,望着悦悦一身白纱、窈窕美丽的背影时,悦悦叔不舍又释怀的笑容;他说起跟悦悦妈妈刚组建新家庭时,才六岁的悦悦平时不理他,但一闯了祸就来撒娇求悦悦叔别告诉妈妈;他说一转眼十几年就过去了,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要结婚了,也许没过多久,又有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小悦”要诞生了……
我忽然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我“恨嫁”了。
我已经到了最合适的年龄,也找到了合适的人,并很幸运,除了“合适”,我们之间还有“爱”和“吸引”,还会为了彼此的一个拥抱和亲吻感到悸动。我想穿着白纱挽着孟云走进礼堂说下关于一辈子的誓言,想让爸爸妈妈能放心、安心地微笑着祝福我,我想和他生一个可爱的宝宝,然后两个人在悠长的岁月里继续慢慢成长、慢慢磨合、慢慢变老……
《当哈利遇到莎莉》中说:“当你意识到你要和某个人共度余生,你会想你的余生能越快开始越好。”
告别侯悦悦她们后,我顺着街道,慢慢走回家。夜色渐渐降临,北京城又要到了灯火通明流光溢彩的时刻,我从一个拐角走出时,刚好赶上路灯一盏盏亮起,生活宛如这黑夜一般,曾给我无尽的迷惘与寂寞,也带来满满的温暖与光明,最重要的是,它让我遇见孟云,给了我关于“家”的可能性。
我在一家别致的路边小店看到需要Diy的手工房屋材料包。长方形的玻璃盒子装有各种微缩家具,碎花的小壁纸、粉色的大床、情侣小拖鞋……都需要自己动手做,店主说,通了电还可以点亮小台灯,暖黄的光中,它们真像一个温馨的家,仿佛随时会有拇指大的小人推门进来。
我买了一套材料包,店主很好心地还送了一对情侣小娃娃。今晚孟云有酒局,我打算趁他没回来之前熬夜将这个家装好,放到床头柜上。等他一回来,就能看到小玻璃房子里为他留着的灯光。如果我还没睡着,就对他说:“生日快乐!我送你一个家,你呢?你愿意也送我一个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