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小镇,有一个风雅而又风骚的名字——高玩。
名字的来源已经无法考究,不过据老人们说,这个名字已经延续了百年,哪怕是多事之秋,很多地方都改了名字,但偏偏因为我们小镇的名字太容易让人记住,商量了好几次也没能改,所以百年过去,小镇依旧是小镇,名字依然是这个名字……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同样,有小镇的地方自然就有学校,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小镇的小学叫高玩小学,初中叫高玩中学,高中……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自然没有。
我在高玩幼儿园度过一年,又在高玩小学度过六年,接着高玩初中度过三年,经过十年寒窗苦读,才脱离高玩的苦海。
要说我当法师那些年,还得从高玩说起。
我清楚的记得,我命运被改变的那年,是一九九七年,农历七月十五,那天家中挂在墙壁上皱巴巴的老黄历写着一句晦涩难懂的话:白不避事必见灾殃,黑不问卜自惹祸殃。
那时正是初一放暑假,我十四岁,正处于叛逆期,身子不算强壮也不算弱小,但却实实在在的是一个混不吝的混蛋,每天做着讨人嫌的事,和一帮玩伴四处撒野。
说叛逆期的孩子很混蛋,狗见了都要退避三舍,我显然不属于这种,因为我记得我们附近的狗见到我,就像人见到恶狗,岂止是退避三舍,估摸着能退避三十舍。
七月十五,众所周知,是一年一度的中元节,也就是俗话所说的鬼节,百鬼出行的日子。
那一天,整个天空都特别阴沉,一直到傍晚,就没有见到过太阳,偶尔一丝冷风吹过都能让人感觉到一阵寒意。
我们家在小镇的边缘,属于农村的范围,到傍晚的时候就有老人们拿着清香,蜡烛,纸钱,在路边祭拜那些即将回来的鬼魂们。
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见过鬼,但每一个人脸上神色都非常的虔诚,嘴里叽叽喳喳的念叨着什么。
我还没出生,我爷爷奶奶就已经西去,爸妈也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所以从小就和爸妈外公住在一起,中元节到了,我们家自然不能免俗,也成了祭拜鬼神的队伍之一。
从小接受着新鲜科技知识的洗礼,对鬼神我一直以来都是不怎么相信的,毕竟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谁也没见过,当不得真。
但老一辈的人们却很在意,特别是我那五十来岁,满脸胡茬子的外公,那天还拿了我的生辰八字,写在黄纸上面烧掉,嘴里嘀嘀咕咕的道:“东子从小命苦,万望各位过路的先人们,莫要靠近他,老黄我在这里给诸位叩头了,如果真有什么,你们冲我来。”
说着我外公煞有其事的跪下,对着蜡烛清香叩头,每一次我都能听到轻微的碰撞声。
外公叩头,我爸妈自然也跪下叩头,本来我是不怎么愿意的,但想到外公父母都跪下去了,我身为小辈,怎么能不跪?不能给父母丢脸啊,于是就不情愿的跪了下去。
跪下去时,老妈把抽人的藤条放下,老爸也收回了杀人的眼神,松开揍人的拳头,外公阴沉的脸也好了许多,一时间皆大欢喜。
我搞不懂为什么我们一家子会跪下去叩头,而周围那些乡村邻里的大混蛋小混蛋们站着鞠鞠躬就完事儿。
可能我外公是个神经病。
也不怪我这样想,因为我外公在十里八村儿的传言确实就是个神经病,从我有记忆开始,他就不苟言笑,而且还时常疯疯癫癫,做一些怪异的举动。
他最常做的事儿,就是拿一个草人,上面写着我的生日,然后大晚上的对着月亮插来插去,嘴里还一边说着去死吧,去死吧之类的话。
我经常怀疑我是不是阴沟里捡来的孩子,我才十几岁,他至于这么恨我,用草人来诅咒我吗?要害我直接趁我睡着,把我掐死不就得了?用一个草人扎扎扎,完全没什么卵用。
除此之外,他有事没事还要跑到一些新的坟地上面去指着人家的坟头大骂,不管什么泼皮脏话都能骂出来,村儿里的人开始还要管一下,说他损阴德什么的,到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村里很多人都诅咒外公早点死,那时候甚至我也这么想过,毕竟外公的举动让我小时候没少吓哭。
每次我哭着找我爸妈,我爸妈就会安慰我说:“你外公年纪大了,要学会尊老爱幼,不准乱说话。”
我爸妈是不是也是疯子?我时常这样想。
不过还好,我活了十几年,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我开始庆幸我没有生活在一个全是疯子的家庭。
祭完鬼魂先人们,我们就回到了家里,那天我又开始无端端的思考一个关于人生的问题——我们家的人究竟是不是疯子。
别人都不叩头,就我们一家人奇奇怪怪的叩头,虽然我也跪下去了,但叛逆心严重的我非常严重的觉得自己膝盖受到了特别严重的侮辱。
于是趁着父母做晚饭,我就准备出去干一番一雪前耻的大事儿。
谁知我前脚还没跨出门,一个阴森干涸的声音就从我背后的传了过来。
“你要去哪里?”
我一回头,发现是我那疯疯癫癫的外公,浑不在意的说道:“我出去玩一会儿。”
“你爸妈没叫你今天不准出去么?”外公眼神犀利,神色有些激动,看那表情像是想冲上来活活把我给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