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长原来躺在西墙的一边,现在已经移动到了东墙边上,地板上明显有一道拖动的痕迹。要把秘书长硬邦邦的身体这样横着飘移过去,这需要多大的力量啊!
“他白天不动吗?”我问大姐。
“对,他白天不会动。你看那些白线。每天早上我都会在他躺的身边画一条白线,晚上的时候来看看,他总是安静地躺在白线边。可是第二天,他就移过白线去了。”大姐说。
我果然在秘书长飘移过的地板上看到了许多白线,难道秘书长会在半夜里醒来?我来到小女巫和她妈妈的房间,问了办公室主任的情况。小女巫的妈妈告诉我,这几天夜里办公室主任在床上也睡得不安稳,每天夜里都要从床上掉下来一次。
“都是从这一边掉下来的。我在床沿拦了绳子也没用。”小女巫的妈妈指着床沿被弄断了的几根绳子说,“我现在夜里都不敢睡觉了,生怕他突然起身走了。”
“他从来没有在另一边床沿掉下来吗?”我问。
“从来没有。”小女巫的妈妈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再这样,我只好让他睡到地板上去。”
“妈妈,爸爸想回去。”小女巫说。
“回家去吗?”
“不是。他想从这里逃出去。我感觉到了。”小女巫说。
“他想逃出去干什么?”我问小女巫。
小女巫摇摇头,脸上露出惊恐的样子。我知道她已经感觉到了什么,但不肯说。
“在床沿装个铁架子吧,这样他就不会掉下来了。”我对小女巫的妈妈说。
“没用的,铁架子挡不住。”小女巫说。我们都大吃一惊,小女巫的妈妈更是脸色发青。
“我们还有办法吗?”妈妈问。
“没有。我们只能守住他,不让他走。”小女巫说。她拿眼瞥了瞥妈妈,好像有什么话跟妈妈说似的。只是有我在,她不肯说出来。我感觉到这次回来,小女巫对我的戒心很重。
离开地下赌场的时候,我在出口处碰到了小女巫。她躲在一个阴暗的岔道里,一双乌亮的眼睛直盯着我,眼里布满了忧虑。我冲着她笑笑。她从岔道里慢慢地移出身子来,挡在了我前面。她把我从头到脚端详了一遍,然后很忧虑地说:“你怎么能把她带回来呢?”
“她怎么啦?”我知道小女巫说的是思春。
“我在她的肚子里看到了蛇,很可怕的蛇。”小女巫说。
“你胡说,思春的肚子里怎么会有蛇呢?”我非常生气,觉得她的话很荒谬。
“木子叔叔,我真的看到了。”小女巫还在坚持。
“你是因为自己不喜欢她,才这样说她的吧?”我严厉地责问她。
小女巫委屈地摇摇头,眼泪流出来了。我刚想安慰她几句,她的影子在岔道里一隐就不见了。
从地下赌场回来我满脑子都是蛇,既有小女巫说的那条蛇,也有思春跟我说的梦见的蛇。它们在我的头脑里纠缠,让我理不出头绪来。
我在路边一家咖啡馆里要了咖啡,想让自己平静一下。咖啡馆里人很多,但很有秩序。后来进来几个人,这几个人说话声音很大。说着说着竟也说到了蛇上。
“我晚上老是梦见蛇,很大很大的蛇,从海上爬过来,追赶我。”一个人说。
“是啊,我也梦见蛇,很多很多的蛇,从墙壁上、窗户上,床上破裂而出,把我的房间都填满了。我一醒来浑身冷汗,都不敢睡觉了。”另一个人说。
“我都快被逼疯了,去看了心理医生也没用。心理医生说他自己也梦见蛇,被搞得焦头烂额的。”还有一个说。
看来思春梦见蛇不是个例。这些蛇来自哪里呢?看不见,摸不着,好像不是真实存在的,但确实进入了人们的生活。
“喂,你是李记者吗?”
从咖啡馆里出来,我意外地接到了一个中年女人的电话。她的声音很凄惨,说话有些含糊。我们通了十多分钟电话,我才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她是罗汉刚的妻子,她告诉我罗汉刚经常说起我的名字。
我感到很奇怪,罗汉刚做警察这么多年了,怎么会经常提我的名字呢?这不是在暴露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吗?
“他疯了!”罗汉刚的妻子哭泣着告诉我。
“他是怎么疯的?”我问她。她让我过去看看。“他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只有你才能救他了,你过来看看他好吗?我求你了。”罗汉刚的妻子在电话里哀求着。我问她在哪个医院里,她说在家里。我觉得很奇怪,罗汉刚都病成这个样子了,她还不送医院?
在白色的床单上,坐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一动不动,像是个青铜的坐像。四周是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窗帘,让我以为自己是到了医院里。可这个房间竟是罗汉刚的卧室。
“是罗汉刚要我布置的,他没疯之前一定要我这样做。”他的妻子看出了我的疑惑。
我走到罗汉刚面前,看着他。他的眼睛没有动,好像根本没有感受到我的来临。“罗汉刚,我是木子。”我叫他,他也没应。我摸了摸他的手,很冰,有一只手全变黑了,另一只手还是白的。
“前几天他还能出去走走,现在连动一动都很困难了。”他妻子说,“我本来要送他去医院的,但他不肯,他说去医院只有死路一条。”
“他最近有什么明显的症状吗?”我问她。
“他白天很安静,可是当了晚上,特别是半夜时分就会变得急躁不安,会用力厮打自己的胸口,好像是在和谁搏击似的。有一次,我看到他像在用力地拉着什么东西,要把这个东西从他的胸口里拉出来。”他的妻子说。
“什么东西?”我惊奇地问。
“实际上并没有东西,他只是在做那个动作,让人看起来像是在拉一个进入他身体里的长条型的东西似的。”
“蛇?”我不禁脱口而出,“是不是罗汉刚也经常梦见蛇?”
罗汉刚的妻子摇摇头说:“他没有提到过蛇。但经你这么一说,那个东西的样子和蛇像极了。你看他的胸口。”罗汉刚的妻子拉开他胸口的衣服,几个圆洞型的创口出现在我们面前。创口有些脓化了,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有一个创口的边上还有新鲜的血迹。
“那些东西是从这几个创口里进去的吗?”我问。
“我说过,我没看到那些东西。这几个创口都是他自己抠的,是他自己觉得有些什么东西从这里进去了。每次他挖自己身体的时候,我都阻止不了他,他的力气那么大。你看,我的手指都差点被他扭断了。”罗汉刚的妻子把她红肿的手指给我看。
我把韩志强的情况说给了罗汉刚的妻子听,他的狂躁不安和罗汉刚很相近。
“我们该怎么办?再这样下去,他会把自己的内脏都掏出来。”罗汉刚的妻子担忧极了。
我不敢再和她谈起刘甜的事,怕把她击垮。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无边的恐慌漫上了我的心头。现在除里李博闻他们,只有我和女巫在孤军奋战了。而女巫,自从听了司马北的那番话后,我对她没有以前那样信任了。
“我们该怎么办?”我的脑子里不断回响着罗汉刚妻子的话。虽然我还没看清真相,但我知道无论是思春、刘甜还是罗汉刚,她们的异常表现都和王华鑫有关。“你们搬到乡下去住一段时间吧,也许是他的压力太大了。”我对罗汉刚的妻子说,“医院是不能帮你解决问题的。”
罗汉刚的妻子犹豫了一会儿同意了。
“我们在市郊有两间旧房子,先在那里住段时间吧。李记者你快想办法让这混乱的一切恢复原状,要不连我也要疯了。”罗汉刚的妻子说。
我回到仓库的时候,没想到女巫竟在仓库里等我。
“你说服他们进攻芙蓉山庄了没有?”她问我。我说没有。
“看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只是失败的是李博闻他们。”女巫很忧虑。我也感到很失望。
我们在仓库的一堆饮料箱上坐下来,都没有说话。
“你真的要和他举行婚礼吗?你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我大声地责问她。
女巫盯着我看,脸色慢慢变红,又变白。“木子,你以为我愿意和他结婚吗?你以为我愿意呆在他身边吗?”女巫捂着脸轻轻地啜泣着。
“那你放弃复仇吧,我们今夜就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受够了,一切都不在我的理解范围之内,太诡异太荒诞了。”我拉起女巫的手,看着她,“只有我们在一起,我就满足了。”
“木子,你这样想是不是太自私了,你想过你的朋友们没有?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苦,自己抽身而走?”女巫有些激动,摔手就走。
我在仓库门口堵住了她。“我不想在婚礼上看到你和王华鑫站在一起。我真的受不了!”我抱住了她,她轻轻地推开我的手,很无奈又很坚决地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只有和他结婚,才有挽回的机会。”
“不结婚就不能挽回局面吗?”我不解地问。
“不能。”女巫果断地说。
“你一直在欺骗我是不是?你和王华鑫早就媾和了。”我又想起了司马北的话,无名之火陡然升起。
“你竟这样说我……”女巫气得说不出话来,竟晕了过去。
我把她抱到自己的床上,很是后悔。幸好女巫醒来后,没有责怪我。只是突然间没有了以往的刚毅和聪慧。“木子,一直以来,你都是我的精神支柱,没有你,我也许早就坚持不住了。”女巫哀怨地说,“木子,现在我们到了最艰难的时刻,你一定要挺住。”
“最艰难我都能承受,但我容忍不了你和王华鑫结婚。”我还是那句话。
“我会保护自己的。木子,你相信我。我只有呆在王华鑫身边才能真正弄清鬼胎的真相。”女巫说。
“你到底想弄清楚什么?”我问她。
“我不能告诉你。这是个巨大的秘密。”女巫说。
“连我都不能说吗?”我追问。
“不能。木子,你不要逼我好吗?”女巫很坚定。
这一次见面,我们之间有了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