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甚是明媚,竟至于让人有了一丝热度。
然苏嵘的心却似沉入谷底。体内有几分寒意。
噤若寒蝉的他,就这样立在自己娘亲房中已有了半个时辰。早已麻木的双腿让他的身躯有些微微颤抖。
看着自己亲生的孩子受到如此折磨,老夫人的心中亦生出一丝不舍。但她心里清楚,这偌大的苏家绝不能败在她的手上。
恨铁不成钢,老夫人的心,一阵揪心般的疼。
苏家的织锦房。共有十三间店铺。当年老爷去世之际,老夫人便让苏嵘、苏涟、苏克分别管理。
因为苏涟、苏克乃是庶出。只有苏嵘是嫡子,故苏嵘分得五间,而其他二人只有一人四间。虽说只有一间只差,但其中的利润却足以提高三成。
三人心中明白,老夫人其实是对他们的考量。
几载下来,苏涟、苏克二人将整个织锦铺打理的顺顺当当,日进斗金。唯独在苏嵘管理下,五间织锦铺不但没有蒸蒸日上,甚至有时还有亏损。
想到此处,老夫人‘啪’的一声将账簿扔在了苏嵘的眼前。
怒喝道:“你看看,这就是你给我的报答。”
“娘亲。”苏嵘的口中透着婉转哀求的语气。
他心中又何尝不明白,铺中的银子早已被他花的殆尽。
“本打算这次龙舟之赛你能给苏家挣回点面子,可你实在太不争气了。”老夫人痛心疾首的呵斥。
“这不怪孩儿,是那该死的金家。”苏嵘急急的辩解。
“哼,那是不是只有我们苏家一条龙船,那就可以必胜无疑了。”
老夫人的言语让苏嵘深深的低下了头。
老夫人指了指账簿道:“这么大的篓子,你说我拿什么给你填补?你让我拿什么去和老二、老三交待。”
“交待?”苏嵘升起一丝疑云。他不解道:“他们的所有都是苏家所给的,我为什么要给他们交待?”
在苏嵘的心中,他作为下一任的家主继承人,何必向庶出的两个弟兄交待。他的脸上带着不屑和嘲讽。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的扇在了苏嵘的脸上。
“你记住,你现在还不是苏家的家主?我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苏家几代人的心血败坏在你的手里。”老夫人咆哮道,唾沫星子都溅到了苏嵘的脸上。
“为什么?”苏嵘歇斯里地。
“要做家主,必先得服众。无威者,谈何立?无威者,谈何理?无威者,谈何利?”
说完这些话,老夫人似在瞬间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挥了挥手道:“这几日,你不许踏出房门一步,给我好好反省一番。那小雅你也不用惦记了,往后苏州城内不会在有此女子了。”
“什么?”苏嵘的神经已有些懵了。
老夫人却不愿再去望他,只是淡淡的吩咐道:“送少爷回屋去,没我的命令,不准他踏出房门一步,亦不准有人去探望他。”
“我不是你的囚犯。”回过神来的苏嵘奋力挣扎。
我不是你的囚犯,
我不是你的囚犯......声音最终越来越低,只留下廊前净沙下三两行深深的脚印,触目惊心。
晚风拂过大地,吹动了城外的绿草幽幽。
脚下的小石子咯的小雅的脚底有些生疼。
斜阳西下,昏暗的光晕染红了天边一片红。小雅转头望向苏州城,那坚实而又厚重的石墙是一道过不去的坎。
生活了二十年的旧景在脑海中不断闪现。
而自此天涯断肠人,她将走上的是一条颠沛流离之路,或许亦是一条不归路。
“雅小姐,你还是快点上路吧!小的们,好回去交差。”站在她身边的一个官差轻声道。
小雅的眼中已泛起了泪花。
这里有着她的全部记忆。离开这里,她将何去何从?
她的心纷乱杂绪,无处理。
“阿角,理她做什?不过是一个被驱逐出的青楼而已。”另一个官差满嘴的刺味。双手不停的推搡着小雅。
小雅一个趄趔,纷纷扬扬洒起的灰尘凌乱的飘散在她的发间。
小雅‘嘤嘤’啜泣起来,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上天如此对她不公?
她不过是尘世中最卑微的弱女子。
她不过是想过上些惬意的日子。没有人骚扰、没有人欺凌的日子。
她的裙摆有些褶皱,纤白的手指细细摩挲着腿上因跌倒而划伤的口子,那里有着泂泂的鲜血渗出。
血淋满了她的指尖,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在黄泥土上绽放出一朵朵明艳的花朵。
她竟不再觉得疼,她的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却是那么尴尬。
似在嘲笑着悲戚与苍凉。
似在嘲笑着背叛与懦弱。
前一刻,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后一刻,别同陌路,生死难见。
“贱人、莫要再装了。”官差的已是伸手要去拉扯小雅。
只是伸出去的手瞬间收回。背部有着一道深深的鞭痕。
“混蛋,竟敢殴打官差,造反了你!”官差看着自己手上的伤痕,面露凶煞。凛凛寒光,在他手中透着狠辣。
“你刚说我什么?”女子的声音是那么慵懒,丝毫未在意那折射在自己脸上的刀光。
官差抬头望向马背上的二人,幡然醒悟过来,目光中剩下的只有惧意。
手中的刀不知何时已落在了地上。显得沧桑、孤寂。
“小人嘴误。”
“小人嘴误。”
“小人嘴误。”......
“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三娘的眼光不再望向地上不断磕头认错的官差。
“我?”小雅的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
三娘递到她面前的手,稳如磐石。
“我,我愿意。”小雅有些失声。这救命的稻草来的太过突然,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你们不能带走她。”那个被叫做阿角的少年挡在了两匹马下。坚毅的脸上带着不可动摇的决心。
“找死。”金爷目露狠厉。手已抽向了腰间的匕首。
“恩人,可否放过他。他刚才对我尚且有礼。”小雅的眼中有着希冀。
在这瞬间,官差把阿角拉向一旁,低微道:“金爷开恩,他是新来的,不太懂事!”
而这声音已被马蹄的声音盖过,在风尘中卷散。
“怎么可以这么放过他们?”阿角的声音明显带着不满。
“金家的人不是我们可以得罪的。”官差的声音带着疲惫,印堂上的红痕在皱纹中被卷起。
“大人那怎么说?”
“真是晦气,居然会碰到他们,此事我自会解释,回去吧!”
夕阳的照射下,马影终被拉的很长很长。
小雅却不知为何金家要救下自己。
耳边残存的只有金金马蹄声。踏碎了她的思虑。
远处,残红,依旧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