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灵喃喃念叨了半晌,转过身去,对钱皇后说道:“皇后,贫道已经为皇上祈福完毕。这两粒丹药,乃是上天所赐。只要为皇上服下,三个月后,皇上的身子一定可以痊愈。”
钱皇后惊喜地站起来,问道:“此言当真?皇上缠绵病榻,已经一年有余,当真三个月内可以痊愈?”
“启禀娘娘,这是上苍的圣谕。皇上乃是上苍之子,自然深得上苍垂怜。至于缠绵病榻一事,恐怕是皇上做过错事,因此上苍惩罚。如今惩罚期限已过,皇上的身子就要大好了。”王道灵说的煞有其事。
钱皇后仔细想想,英宗在夺门之变和杀于谦一事上,的确做得欠妥当。上苍惩罚,原也不是不可能。因此便点头说道:“一切就依道长所言。倘若皇上当真可以痊愈,本宫一定请皇上封道长为国师。”
王道灵听说钱皇后要请皇上封他为国师,一时之间又犹豫起来:倘若投靠钱皇后可以做国师,却比投靠周贵人好一些。想到这里,他正想把周贵人吩咐他的事情说出来,却听到钱皇后紧着问了一句:“皇上龙体一定可以痊愈吧?”
王道灵这才拍拍脑袋,心道:我这是糊涂了。钱皇后许诺的固然是好,可是也要等皇上痊愈,才肯让我做国师。我这丹药是没有任何效果的,皇上吃了后,又怎么可能会痊愈?
当下,他谄笑道:“皇后请放心,这两粒丹药,请皇后分两次给皇上服下。现在就服一次,等到晚上,再服食一次,皇上一定可以龙体康复。”
钱皇后道:“有老道长。香蜡,你先引着道长去歇息,让御膳房做些精致的点心给道长送过去。本宫现在就去照顾皇上。”香蜡应道“是”便引着王道灵去休息。而钱皇后在宫女太监的搀扶下,进入皇上寝宫。
朱祁镇病的十分严重,缠绵病榻之上,整个人瘦的不成人形。钱皇后见到,心中很是痛惜,向他说道:“皇上,臣妾特意求取了丹药,来给皇上服下。道长说皇上服下丹药后,三个月之内,病情一定可以痊愈。”
朱祁镇虽然病入沉疴,对自己的结发妻子,却还是认得。他听完钱皇后的话,勉强说道:“一切……一切有劳皇后费心了。”
“你我结发夫妻,何必说这些话?倘若皇上可以康复,臣妾宁愿折寿十年也没有什么。”钱皇后真情流露道。
朱祁镇对钱皇后素来真心,见到钱皇后痴心为自己,心中很是安慰。钱皇后垂泪道:“皇上莫要伤心,您正当盛年,三个月后就可以痊愈,重新治理天下,泽被苍生了。”
朱祁镇强撑着点点头。钱皇后见他说话很吃力,便不忍再说,只是吩咐太监们倒水过来,给皇上服药。
小太监们答应着,送了温和的水过来,钱皇后取出王道灵送的两粒丹药,如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为朱祁镇送服一粒。谁知,朱祁镇服了药丸后,身子忽然不停的抽搐起来,整个人脸色变得蜡黄,嘴角吐了白沫出来,竟然是不能说话了。
钱皇后大惊,连声叫道:“皇上,皇上,皇上!”一连叫了三声,朱祁镇却抽搐的越发厉害起来。钱皇后这才意识到出了问题,忙哭喊道:“快传御医,快去传御医!”太监们匆匆忙忙出去传御医,钱皇后扶着朱祁镇的身子大哭。
消息很快就传到周贵人那里,她闻言长笑道:“一切都是按照本宫的打算进行。贞儿,好戏还在后头,走,让我们去看看皇上。”说完,便带着万贞儿往外走。万贞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听来通报的人说皇上服了王道灵的丹药,大不好了,很是惊愕,问周贵人道:“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周贵人狠狠瞪了她一眼,警告道:“贞儿,你别忘记这主意,是谁给本宫出的。等下到了皇上寝宫,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你给本宫记得。本宫的儿子是皇太子,以后就是皇帝。敢违背本宫旨意的人,全部不得好死。”
万贞儿浑身打个寒颤,道:“奴婢知道了。”便跟着周贵人往外走。
很快,她们便来到皇上寝宫中。此时,正有御医在为皇上把脉。皇上的身子,虽然抽搐的没有那么厉害了,嘴角的白沫却越来越多。太医记得头上汗水涔涔,勉强撑着心神为皇上诊治。
过了好一会儿,钱皇后忍不住,问道:“张御医,皇上的病情怎么样?为何会忽然……”
张御医看了钱皇后一眼,面有难色道:“这……这……臣也不好说……”
“张御医,为什么不好说?有什么就说什么。皇上乃是万金之躯,倘若出了什么问题,你能担当的起么?你说就是,本宫赎你无罪。”周贵人在一旁,不动声色的说道。边说着,边用眼睛看着钱皇后。
钱皇后也在一旁说道:“皇上到底怎么了?张御医你有话就说……”说话间,已经是泪如雨下。
“启禀皇后……周贵人,皇上的病情,原本是稳定的。只是……只是皇上中了毒!皇上恐怕服下了毒药,才会忽然之间变成这样子。这种毒药的毒性很深,皇上的身子原本就羸弱,微臣实在没有把握治好皇上……”张御医惊惊颤颤说道。
“什么?皇上中了毒?皇上啊,为什么您好好的会中毒啊,到底是谁这么狠心,要置您于死地啊,皇上啊……”周贵人的一张俏脸,顿时戏剧性的一变,立刻扑在皇上身上大哭起来。其变化之快,让人汗颜。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钱皇后的脑中,刹那掠过“丹药有毒”四个字,她整个人怔在当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贵人又哭又闹,折腾了一会儿,转过头来问服侍皇上的小太监道:“皇上是不是服食了什么东西?为何会忽然中毒?你给本宫从实招来,否则本宫一定不饶恕你!”
“奴才当真不知道,皇上的饮食与平日无异,只是——”小太监忽然想起,方才钱皇后服侍英宗吃下一粒丹药。他既不敢隐瞒,又不敢当着皇后的面说出来,一时之间,支支吾吾了半日。
周贵人斜睨了钱皇后一眼,傲慢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说来听听就是。若有隐瞒,本宫教你马上就死。”
小太监吓的扑通跪倒在地上,苦着脸道:“启禀娘娘,奴才不敢隐瞒,皇上的饮食与平日无异,服食的药物也是照太医开的方子来的,只是方才皇后娘娘服侍皇上吃下一粒丹药,过了不多久,皇上就……奴才多嘴,奴才自个儿掌嘴。”说完,小太监就自顾自左右开弓,掌起嘴来。
周贵人柳眉倒竖,道:“罢了,你且站到一边去。”
小太监闻讯,如临大赦,忙躲到一边去了。周贵人横了钱皇后一眼,冷笑道:“皇后娘娘,您做的好事,害死了皇上!”
被周贵人一声质问,钱皇后才恍然从发怔中醒转过来,她顾不得理会钱皇后,径自对御医说道:“快去配药,抢救皇上,若是皇上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都去给皇上陪葬。”
钱皇后平日里不这么说话,她实在是太过于担心皇上的病情,才对太医御医奴颜相向。张御医见状,忙答应道:“微臣立刻去做。”说完,跌跌撞撞走出去配药去了。
周贵人却斜了钱皇后一眼,皮笑肉不笑道:“皇后娘娘,您还要做戏到几时?”
钱皇后微微一怔,转头问道:“此话怎讲?周贵人,皇上如今病情严重,本宫没有心思同你争执。你若是念着皇上的身子骨儿,就不要胡闹,否则,你先退下去吧。”
周贵人哼了一声道:“皇后娘娘,难道您忘记有句话叫做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么?您纵然贵为皇后,您若是犯法,也是同庶民同样罪过。何况,您今日里犯的是谋害皇上的大罪!”
“本宫谋害皇上?”钱皇后的面色,顿时变得苍白,她指着周贵人冷冷道:“你不要乱说话。本宫宁愿自己折寿,都愿意祈求皇上岁岁平安,又岂会谋害皇上?”
“皇上的御膳,与平日并无两样,却中了毒。他唯有服过皇后娘娘您的丹药,难道还不是丹药的缘故?”周贵人阴测测的说道。
钱皇后还未回答,张御医已经配了药进来,给皇上送服。钱皇后见状,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转而对周贵人说道:“丹药是王道灵为皇上求的。至于为何会有毒,本宫也不得而知。若是你想知道,传王道灵前来询问便是。本宫也想知道,为何他要处心积虑害皇上。”
周贵人丝毫不惧,对万贞儿说道:“贞儿,你立刻吩咐人去捉拿王道灵,速去速回。”万贞儿应了一声,便去吩咐人去了。此时此刻,万贞儿心中如波澜翻覆,不知如何是好。她没有想到,周贵人会如此歹毒,连皇上也敢谋害。尽管如此,她也不敢出声,若是周贵人当真被查出来,她也难以摆脱同谋的嫌隙。
王道灵正在驿馆中休息,大吃大喝,不亦乐乎,忽然便见到有太监来捉拿他。他竟然面色如常,双手伸出来,说道:“你们绑我走吧。”等太监给他上了镣铐,他便大摇大摆地跟着太监走。
很快王道灵就被带到钱皇后和周贵人面前,他见到钱皇后和周贵人,如往常一般行礼。
周贵人横眉怒目,望着王道灵,眼中像是要喷出火焰来一般,恶狠狠道:“大胆王道灵,你可知罪?”
“王道灵愕然看了周贵人一眼,旋即摇头道:“贫道并不知何罪之有,还请娘娘明示。”
“哼,王道灵,你少在此处装蒜,你可知道你已经犯下滔天大罪。你竟然敢在给皇上求的丹药之中下毒,毒死皇上,此罪重大,牵连你十族尚且嫌轻!”周贵人哼了一声,甩手道。
王道灵面色发白,却仍旧很镇定,他扑通一声跪下来,连声道:“请娘娘明察,小道为皇上求的丹药,乃是强身健体兼清除百病的丹药,却不知为何娘娘说是毒药?贫道担当不起谋逆大罪。”
“你说你没有谋害皇上,可有证据?”周贵人精心粉饰过的眼睛,投射出冰冷的寒芒。
“皇上正是吃了你给的丹药后,就变成如今这般摸样,太医诊治过后,却是中了毒,你如何敢说,不是你下毒害皇上?”钱皇后担心皇上的身体,心中又气又急,忍不住大声道。
王道灵却益发镇定起来,他从袖中掏出几粒丹药,丹药和之前他给钱皇后的却是一模一样,道:“如果二位娘娘不相信小道,小道这里还有几粒和上天求得的丹药,我之前曾经治好很多人,不管再重的病患,只要服下我的药丸,一定会药到病除。药丸中,并没有任何毒药,若是娘娘们不相信,可以尽管找太医去验药就是。”
“不必你教我们!”周贵人冷冷看了王道灵一眼,道:“贞儿,你再去传太医来验药!”
万贞儿不敢怠慢,立刻就去传了太医过来。太医检测王道灵的药丸后,恭谨道:“启禀两位娘娘,道长的药丸,成分尽是养身补气治病的药物,却是没有毒药成分的。皇上服了这药丸后,应该会对病情有益,而非中毒。”
周贵人点点头,忽然转过身来,对着钱皇后冷然笑了一声,道:“皇后娘娘,事到如今,您没有话说了吧?臣妾早就知道是您给皇上下毒,您却不承认,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您还有什么好说的?”
钱皇后踉跄退了两步,连声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茫然看着周贵人,连连摇头道:“本宫没有给皇上下毒?本宫怎么会给皇上下毒?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天大的笑话!”
“你当然会给皇上下毒。”周贵人逼近两步,用手指着钱皇后,她手指上的蔻丹鲜艳夺目,一如毒蛇妖艳的芯子:“你跟皇上这么多年,并无所出。臣妾却不同呢。臣妾为皇上生了太子,太子就是以后的皇上。你这做皇后的,当然会心中不服气。所以,你就趁着皇上病重,下毒谋害皇上。”
“你胡说!你撒谎!本宫宁愿自己死,都不会做对皇上不利的事情!”钱皇后发自肺腑,真心道。
周贵人却得意的摇摇头道:“我尊贵的皇后娘娘,如今您说什么,都已经没有作用。因为王道灵是您找来的,做法也是您在一边监督的,如今皇上中毒,也是您一个人在这里。这件事,您便是死,也洗脱不了干系!”
“你……-大胆贱婢,你居然敢对本宫这么说话!”钱皇后素来温婉,却被周贵人的一番话,激得恼怒起来。
周贵人却冷冷的上前两步,重重打了钱皇后一巴掌,冷笑道:“我是贱婢,你是什么?你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的模样,又瘸又瞎又老,您可是连贱婢都算不上呢。敢骂我的人,都不得好死,皇后娘娘您也不例外!”
钱皇后怒极,刚要伸出手来还周贵人一巴掌,却被她紧紧握住手臂,动弹不得。周贵人冷哼道:“来人,皇后娘娘毒害皇上,罪大恶极,罪无可恕。贞儿,你带着人立刻把皇后娘娘带回她的寝宫,白绫也罢,鸩酒也好,即刻赐死!”
万贞儿闻言,双腿一软,不由自主跪在地上,可怜巴巴望着周贵人,道:“娘娘,奴婢……奴婢……”
“你不是一直自诩对本宫衷心么?现在就是你表现你衷心的时候,如果半个时辰后,皇后还不死,死的人就是你!来人,把钱皇后拖回去!”周贵人冷冷道。周围的太监宫女们一看这阵仗,心中已然明白,恐怕钱皇后真的失势了。而周贵人,她的儿子便是皇太子,皇上眼看着就不行了,太子很快就登基。到时候周贵人的话就是金科玉律。
宫中的人,都是跟红顶白之众,他们听到周贵人吩咐,当即应着,便把钱皇后死拖硬拽,拉出皇上寝宫。
钱皇后心中悲催,把脚步一顿,道:“我自己走,不用你们拉着。周贵人,你答应本宫着太医救皇上,本宫也应承你回宫自缢就是。”
周贵人瞥了她一眼,冷冷道:“皇上是我夫君,我自然会救,只是皇后娘娘,如今你已经没有任何资格和我谈条件。是你把皇上害成现在这样的。你死不死,也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本宫。贞儿,还不将狠毒的废后带走,更待何时?”
万贞儿无奈的应道:“是。”对身边拖着钱皇后的两个太监宫女道:“走吧。”于是,他们拖起钱皇后,一路往钱皇后寝宫中走来。
周贵人非难和陷害钱皇后的情形,尽数落在一个人眼中,那人便是钱皇后的宫女香蜡。香蜡被周贵人收买后,帮她向皇后进言,请王道灵入宫,却没有想到周贵人的目的,是想害死钱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