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庸很快发布停战协议,带病以战败者身份到京陵开会。会上一致决定,将原属孔信芳冀系的三省划归郭子睿所有,并将原属辽系范围的包括鹿城、安阳在内的西部三省划归徽系所有,另外,革除沈伯庸副委员长、司法厅厅长等职务,恢复其辽东经略使之职。此次大会的召开,等于将辽系彻底清除出中央管辖权,沈伯庸怒不可遏,在会上连连咳嗽不止。陆孝乾暗喜,假意派兵护送其返回辽东。沈伯庸坚决不肯,会议才刚结束,便登上了前往辽东的专列。
沈伯庸前脚刚走,陆孝乾便对身侧的承恩小声问道,“一切都准备好了?”
陆承恩点点头,“请叔父放心。”
陆孝乾道,“这件事务必不能让天下人认定是我们做的,而是岛国人做的。”
陆承恩道,“上面的人手配备,都是按照岛国的标准安排的,承恩仔细检查过三遍,不会有问题。”
陆孝乾十分欣慰的望着自己的侄儿,语重心长的笑道,“你办事,我放心。”
沈家并没有因为沈怀信的回来而恢复从前的盛况,从帅府到军中,无一不是战战兢兢,议论纷纷,很多将领对当前形势持悲观态度,从上到下,无不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丧气之感。
沈伯庸不在的日子,由怀信做代理大帅,统管军政事务。他白天到军中查看军务,召集将领商讨下一步计划,夜晚批阅文件。唯一闲暇的时间恐怕便是妙灵送茶点过来,小两口借此聊上两句,多数是怀信在说,妙灵则是倾听,然后略作评论。
这夜,妙灵主动问起内奸一事,怀信顿时露出为难之色,“现下军心本就不稳,如若公然调查,定要掀起轩然大波,因此,只得暗查。”
“可有进展?”
“我一直以为是军中出了内奸,可经我仔细查问过电讯员之后,方知,此人并非军中之人,而是一个可以在帅府随意出入、懂外文之人。”
妙灵一澟,“懂外文?”
怀信点点头,“电讯员曾说,他收到电报后就通知了家父,他不认识外文,但知道是岛国发来的,只因家父原本就要回来一趟,故而吩咐他将电报送至书房的书桌上。据电讯员所讲,他放好之后,确实听到有个响声从书房里传来,可他回去仔细查看之后,却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他本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现在想起来却是十分可疑。之后,勤务兵竟然先家父一步将电报送了过去,当时我们都在忙着分析战况,谁都没在意此事,父亲还很高兴的赏了那勤务兵,现在回头想想,这些过程都十分可疑。”
妙灵强行压制住内心的不安,表面上依旧是一副才刚知道的讶色,“那你心中可有了想法?”
沈怀信皱紧眉头,面色晦暗,握紧的拳头朝膝盖上狠狠一打,“我还不能确定,但是,据勤务兵所说,当时,他是受…姐姐之命送的电报。”
这个说话既出乎妙灵的预料,却又在意料之中。当日,她将伪造之后的电报送给勤务兵,指明是大小姐身子不便,自己受她之托吩咐勤务兵送电报的,她一向与帅府之人相处甚密,别人都当她是温柔贤惠的少夫人,而大小姐却从来不将他们这样的人放在眼里。因此,怀信查问此事时,他们自知不是好事,自然对妙灵只字不提。
妙灵沉住气,“那么,姐姐也懂外文?”
怀信摇摇头,“这正是我所困惑的地方,姐姐向来不喜欢读书,小时候也是被父亲硬逼着读完《四书》《五经》,之后又学了些唐诗宋词,一整篇文章都无法顺利的读下来,又如何能伪造的了一封外文电报?”
妙灵笑了笑,“那便不是姐姐了,你也好排除她了。”
沈怀信依旧没将怀疑从他大姐身上移开,“她或许不行,可如果是有人帮她呢?”他沉眉说道,“姐姐一向不满父亲重男轻女,又看不惯我一个从未在战场上立功的人坐上比姐夫还高的官职,你不知道,从前,她也十分热情的接收岛国的电报,还曾自作主张的让人给岛国以父亲的名义发电报到岛国,那次父亲十分生气,狠狠的训斥了她一番,从那之后便再不叫她接触任何跟军政有关的东西。我不想怀疑她,可这一连串的事情却不得不让我再将矛头指向她。”
沈怀信很痛苦,妙灵看的出来,即便他平日里跟沈怀瑾争吵不断,然而血浓于水,他始终当她是自己的姐姐,自己的亲人,哪怕这个亲人会背叛他,他们之间也还是割不破,斩不断的。
可她呢?她又算他的什么人?如果,让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他是否还能够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的向她倾诉心事?这一刻,孔妙灵有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这恐惧与从前兵临城下生死一瞬间不同,是揪心的,不知所措的,带着彻骨的痛的。
两人的心里话还没说完,就见年初一面色匆匆的从外面赶来,这抹匆匆之色不同往日,眼眶里分明还透着那么一颗透亮的好似钻石般的珠子。
“少爷,不好了,方才接到消息,说…大帅…大帅…他…”
年初一越说越哽咽,那“大帅”两字重复了三四遍,沈怀信直觉不好,登时眼珠子一亮,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帅他怎么了?说!”
年初一抹了把眼睛,道,“大帅乘坐的专列…爆炸了!”
“什么?”沈怀信双眼瞪得浑圆,一张难以置信的脸被固定在一个画框里,就连一旁的孔妙灵也大惊失色,一颗心“噌”的提到了嗓子眼。
沈怀信粗喘着气息,一个箭步飞到年初一跟前,一把揪住年初一的衣襟将他拎了起来,直冲着他的面庞问道,“大帅呢?大帅怎么样啦?”
泪水夺眶而出,年初一哽咽着,“专列全被炸毁,无一人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