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芙园娘娘病了?周许二人很诧异,好端端的,怎么病了!
次日孙太医来为两位娘娘请脉,隔着帘子,许澜若问道:“孙太医,碧芙园的娘娘究竟怎么样了?”
孙太医算是太医院医术最为精湛的,他叹道:“这病来的蹊跷,臣看诊的病例中从未有过,翻遍了医书也是无从考证!”
许澜若道:“既是这样,那就该下旨悬赏请外面的高人来瞧瞧,说不准就治好了呢!”
孙太医摇摇头,“那也得皇上下旨!微臣不敢擅自做主。”
周昭仪想了想道:“皇上不在宫中,请太后下旨也是一样的!”
许澜若道:“姐姐忘了,太后前儿出宫礼佛,一月后方能回宫。”
太后前儿出宫往万安寺去了,说是为两个未出世的皇嗣斋戒祈福一月,走前留话给两位娘娘,宫中大小事务皆由她们打理,一月期间不得上山叨扰,恐惊扰了菩萨。
许澜若道:“那就请信使去一趟避暑山庄,请皇上定夺!”
太医摇头道:“避暑山庄来回得一月路程,臣瞧娘娘的光景,怕是等不得了。”
周昭仪脸色一变,“太后出宫前曾交待咱们姐妹打理后宫,贵妃凤体欠安,若是出了事,莫说太后,皇上回来也不好交待!”
许澜若道:“如此太医就随我们往碧芙园走一趟吧!”
太医赶紧跪下拦道:“两位娘娘万万使不得,贵妃娘娘并非一般病症,皇上和太后都有吩咐,若两位娘娘有什么差池,老臣拿命也是抵不了的。”
周昭仪急了,“老太医糊涂啊,中宫无主,只贵妃娘娘身份最为尊贵,皇上回来我们可怎么交待!”
许澜若安抚道:“姐姐身体要紧!”转身对太医道:“太医顾虑地也是,本宫看这样好了,即刻派人去碧芙园用艾叶熏熏,开窗晒晒屋子,本宫跟周姐姐就在外面守着,孙太医仔细诊,你们太医院这么多人,总要商量个对策立个方子。”
孙太医见劝不住,只得领命。
谁曾想未到碧芙园门口就被薛嬷嬷给拦下了,太后知这两位昭仪年纪尚轻,就留了个老人给她们,说是有不懂的就请教薛嬷嬷,今见薛嬷嬷在前面拦着,不知何意。
薛嬷嬷躬身道:“两位娘娘可是要往碧芙园去?”
“正是!”
薛嬷嬷笑道:“奴婢劝娘娘们还是回去,那碧芙园里如今不干净,沾染了病气,奴婢不好跟皇上太后交待!”
许澜若道:“太后离宫时有言,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叫本宫跟周姐姐帮衬着,如今贵妃娘娘有恙,本宫怎能撒手不管。”
薛嬷嬷笑着回道:“太医院已轮流在这里守着,该如何诊治他们最清楚,娘娘们就是在这儿也不中用,娘娘们若是信得过奴婢,奴婢在这儿守着,一有消息即刻通知两位娘娘。”
许澜若瞧她面上和软,字里行间却是强硬,她心里知道这上面是太后压着,也不敢强顶,只好拉了周昭仪回长春宫。
只周昭仪心中不忍道:“这贵妃娘娘,咱们虽没见过几回,瞧着是个和善的人,人品相貌也出众,年纪轻轻,怎么就得了这怪病!”
许澜若安慰道:“周姐姐快坐下歇了罢,这大暑天的,仔细热着,你是有身子的人,保养要紧!”
周昭仪依言坐下刚咪了口奶茶道:“太医说是病来得蹊跷,却又不是瘟疫,怎么薛嬷嬷拦着不让去,妹妹,你说这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许澜若是个聪明人,自从年初太后设宴,纯阳公主的丫头无心之语后,长公主就再没进过宫,可是巧了,贵妃病了,太医治不了,太后去了万安寺,皇上远在避暑山庄,就连她们想去瞧瞧也被薛嬷嬷给拦住了,太后对这位贵妃恐怕不止不喜这么简单。
次日午后,二人坐着正说话,宫女进来报说,碧芙园有宫人求见,许澜若赶紧吩咐说:“快请进来!”
来的正是怜秋,正如宫女说的,额头微肿,眼圈通红,一进门见了周许两位就跪下哭道:“奴婢求二位娘娘救命啊!”
两位赶紧差人搀起来,“怜秋姑娘,你们娘娘究竟怎么样了?”
怜秋用衣袖拭擦泪痕,“太医们皆说瞧不出来,没法治,眼看着夫人眼神都散了,奴婢央着薛嬷嬷往外头另请高人来瞧瞧,薛嬷嬷不许,说皇宫内院没有请外面人来瞧的先例,她一个奴婢也不敢做主,一切等太后回来做主,夫人的光景哪里还等得了太后,怜秋这才来求二位娘娘!”
周昭仪瞧着许澜若,“这是怎么说?”
许澜若道:“怜秋姑娘可是知晓这位世外高人?”
怜秋哭道:“知不知总要试试,守在宫里只能等死,莫若出去找找,或许夫人命大,还有救!原本长公主还来探望,自打元宵之后再没来过,说是这几月都未进宫,差人去请说是随皇上去避暑山庄了,奴婢是万般无奈才来求二位娘娘!”
许澜若道:“不若这样,我马上派人去我娘家给我兄长传话,他们男人家惯常在外面走动,见识广,门道多,说不准认识这样的人,病再奇总得有个说法,若是找到了,再想法儿进宫瞧瞧!”
周昭仪也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父兄随皇上在避暑山庄,我几位堂兄倒是在京里,多个人好办事,我即刻派人去传话。”
怜秋赶紧跪拜道:“如此多谢二位娘娘!”
这边正说着,外边水墨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匆忙行礼然后拉着怜秋道:“怜秋姐姐快跟我回去吧,薛嬷嬷拿着宋妈妈要罚板子!”
怜秋脸色一变,“这是为何,我刚走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嘛!”
水墨道:“姐姐一走,夫人吐了一回,宋妈妈着急地了不得,求薛嬷嬷放她去宫外寻法子,薛嬷嬷不许,妈妈一急冲撞了薛嬷嬷,说要打板子,妈妈年纪大了,况这暑天板子打下来,她老人家哪还能活命!”
怜秋本得了两位娘娘的话,心中本安定些,闻听此言吓得魂飞魄散,本想再求求娘娘们,又怕带累了二位,只得咬咬牙,匆忙行礼告辞而去。
许澜若瞧着主仆几人着实不易,心中酸涩,叹道:“周姐姐,只怕这妈妈命不保,她也是忠心主子,咱们去瞧瞧吧!”
周昭仪道:“只怕开罪了薛嬷嬷,太后也怪罪,她毕竟是太后身边的老人,身份摆在那儿,就是惠嫔安嫔瞧着也敬她三分。”
许澜若道:“那也不该随便拿人性命,不知道便罢了,即是知道没有见死不救的,见机行事吧!”
碧芙园中,几个婆子架着宋妈妈正往外拖,宋妈妈脸色红紫,眼睛浮肿,嘴里骂骂咧咧:“老奴不过贱命一条,早拿去了早超生,你们这些个黑心的畜生,迟早要遭报应,别以为我不知道,夫人就是你们害的,好好的人给整成这样,不许请大夫,安的什么心!”
薛嬷嬷黑着脸,喝道:“你们都是死人,还不给堵上!”
宋妈妈年纪虽大,劲却不小,甩开手道:“你们这些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害得夫人还不够,这会子想谋她性命斩草除根,可怜她连只鸡都不敢杀,你们这些杀人的魔鬼,等到了地下,我定要去找阎王爷诉冤,叫你们下十八层地狱。”
薛嬷嬷闻言上来扇了两巴掌,朝左右恨恨道:“没用的东西!”
宋妈妈被打得鼻子出血嘴巴肿的老高,却仍不服气道:“打死老奴也不中用,你们干地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捂是捂不住的。”
薛嬷嬷又要开打,飞雪一把拽着薛嬷嬷的手:“再动一下试试!”
薛嬷嬷抽了抽手臂,丝毫挪不动,恨恨道:“你也想挨板子!”
飞雪一甩手,薛嬷嬷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哼,欺负一个老妈妈算什么本事,宋妈妈说的哪句是捏造的?”
薛嬷嬷威胁道:“我劝你别助着她闹腾,她老人家皮厚肉糙,你个姑娘家可是细皮嫩肉的,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飞雪冷哼道:“夫人若是去了,我们都不会独活,反正贱命一条,临死拉几个陪着也好!”
薛嬷嬷一听,心中有些害怕,贵妃身边这几个丫头,飞雪跟冬卉有些功夫,尤其这个飞雪,一般男子也不得近身,若是把她激怒,怕是讨不得便宜,心中害怕,嘴上却死撑着,“你想造反!”
飞雪怒道:“那也是你们给逼的!”
正闹着,怜秋断喝道:“飞雪,快别冲动!”
书桃在旁边看着,心里暗暗叫好,见怜秋回来阻止,跺脚道:“怜秋,是她们欺人太甚!”
怜秋朝薛嬷嬷赔笑作揖道:“嬷嬷,飞雪若有冲撞,奴婢这里赔不是了,她年轻不懂事,莫要跟她计较!”
薛嬷嬷本对飞雪有些忌讳,闻听此言正好有了台阶下,“她就算了,宋妈妈却不行,出言不逊,忤逆太后懿旨,该罚!”
怜秋慌忙跪下,“薛嬷嬷饶了她这一遭吧,她老人家上了年纪,罚不得!”
薛嬷嬷笑道:“怜秋姑娘也是贵妃身边的大丫头,这宫里你也不是待了一两日,非老奴不给姑娘脸面,今儿纵了宋妈妈,往后还拿得住谁,太后临行前特意嘱咐老奴,维持后宫安宁,惊扰了二位娘娘,动了胎气,人头不保!”说到最后故意把声音放开。
却听许澜若道:“嬷嬷这话怎么说的,倒是我和周姐姐的罪过了!”
薛嬷嬷未曾想惊动了这二位,赶紧上前施礼,“不知二位娘娘驾临,还望恕罪!”底下宫人都跟着跪拜,二位摆手道:“天热都免了,有什么事进去说吧!”
说着怜秋引着一行人往偏殿。
周昭仪问道:“倒是说说出了什么事?”
薛嬷嬷少不得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许澜若道:“薛嬷嬷受太后之托,论理是没错,只这妈妈也是为着她主子,况她上了年纪,这顿板子打下来,不死也得半条命,宫里安宁了几月,何苦沾这血腥之气,本宫跟周姐姐皆是有身孕之人,还请嬷嬷卖个脸面,算是给这孩子积点德,饶她一回!”
薛嬷嬷见许澜若把未来皇嗣都搬出来了,不敢托大,忙道:“老奴本不想罚板子,只这婆子呼天抢地,胡说八道,板子可以免,罪责可是免不了。”
周昭仪道:“如此就先好生看着,等太后回来发落也不迟!”
薛嬷嬷只得道:“就听二位娘娘的!”
怜秋几位赶忙拜谢。
至此宋妈妈给压了起来,怜秋几人也无法,先保命要紧,周许二位娘娘特意嘱咐人好生照看,不要为难老人家。
次日一早周许二人正用早膳,就听宫人来报,被监管的宋妈妈不好了,许澜若脸色一变,“昨儿压起来不是还好好的?”
宫人回说:“今早宫女去送饭唤了几声没人应,这才开门进去瞧,发现宋妈妈脸色发紫,气息微弱。”
周昭仪道:“差人去瞧了没有?”
宫人回道:“已经去请了太医。”
许澜若道:“周姐姐,宋妈妈是咱们要拘起来的,出了事,咱们脱不了干系。”
周昭仪局促道:“那……那快去看看,务必救回来。”
等二人到的时候,太医已经诊治出来了,周许二人把太医请出来问。
太医只说这妈妈命大,暂无大碍,周许二人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许昭仪不放心,一面差人把宋妈妈抬到长春宫,一面差人去碧芙园回说老妈妈中了暑气,在长春宫养着,叫碧芙园放心。
夜间老妈妈呕了两回,到了次日晌午方才睁开眼,只卧在床上不能动,周许二人来瞧,妈妈赶紧要下来行礼。
周许二人瞧着老妈妈蓬头垢面,脸色苍白,心中不忍,扶着说:“老人家别拜吧,身子要紧!”
宋妈妈倔强说:“主子是主子,奴婢是奴婢,规矩坏不得。”在左右宫女的搀扶下硬是拜了几拜。
周昭仪问道:“妈妈还有哪儿不舒服?”
宋妈妈摇摇头,“多谢二位娘娘关心,老婆子暂时还死不了,我家夫人还在病中,这个时候到了地下可怎么向我家老爷夫人三爷交待!”
闻听此言,许澜若心中咯噔一下,三爷?
周昭仪轻声安慰道:“妈妈放心,本宫跟妹妹已经差人守着碧芙宫,出不了事?”
宋妈妈冷笑一声,“那有何用!”
正说,就见宫女神色匆匆地进来通报说纯阳公主去了碧芙园。
宋妈妈心里一紧,“纯阳公主?”她去干什么?
宫女回说:“公主还带了位先生,听说这先生曾云游天下,颇通医理。”
许澜若问:“薛嬷嬷没拦?”
宫女道:“拦了又怎样,公主说了太后若怪罪下来,她一人顶着。”
宋妈妈喃喃道:“她到底还记着往日的情分,不枉夫人当初的一片真心!”
许澜若见她说得蹊跷,对宫女道:“吩咐下去,多派几个人守着,一有情况赶紧来回!”
宫女领命退下,许澜若屏退了宫里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只周许二人。
许澜若问:“本宫一直差人守着,妈妈怎么就病了?”
宋妈妈无奈道:“病,太医是没敢跟娘娘细说,不是病,是毒,老奴在这宫里待了这些年,这宫里下三滥的手段见得还少,若是唤作旁人,恐怕此刻早见阎罗王了。”
周昭仪有些糊涂了,“听妈妈的意思,你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宋妈妈道:“落在他们手里,老奴就没指望着能活,是有毒,老奴留了心眼故意沾了一点,留条贱命,夫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为夫人报仇!”
周昭仪听着有些害怕,不敢再问,倒是许澜若安慰道:“妈妈,既然留着命在,就好生养着罢,贵妃危在旦夕,你又是她身边的老妈妈,公主已经带人去瞧了,她若醒了瞧不见老人家不知多伤心!”
闻听此言,宋妈妈不禁老泪纵横,“二位娘娘或许认为老奴疯魔了,老奴是替我家夫人伤心,可怜她丈夫没了,孩子没了,如今连命都不保,只恨苍天无眼!”
周昭仪脸色一僵,“你这妈妈可是胡说的,皇上明明还好好的,你大胆!”
宋妈妈哂笑道:“自打六爷登基,这宫里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只要有哪个提碧芙园娘娘的,转眼就没人了,碧芙园娘娘成了禁忌,想必二位也是知情的。”
许澜若道:“的确,教引嬷嬷都很严厉,本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尊贵无比的贵妃娘娘,如何形同虚设,犹如冷宫!”
老妈妈擦擦眼泪道:“到了如今这个份儿上,老奴有什么不敢说的,这命早晚是要折的,去年七月你们去碧芙园瞧见那满湖的荷花没有?”
周昭仪道:“不光碧月湖,就连里面的一花一草一景一物都透着不凡。”
许澜若也道:“尤其那些墨宝,俊秀神朗,见之忘俗!”
宋妈妈点点头道:“你们也该听说碧芙园是先帝赐给皇后的园子!”
许澜若道:“宣帝情深意重,与昭蕙皇后鹣鲽情深,后宫只皇后一人,纵观历朝历代,从未有过,全天下的女人都羡慕不已。”
宋妈妈理了理蓬乱的头发,娓娓道来:“昭蕙皇后姓林闺名碧芙,原是将军府的小姐,因她出生的时候府中池子里碧叶荷花,开得正好,林夫人为她起名碧芙,且林小姐十分喜欢荷花,那年定远王登基一月后册封林小姐为皇后,先帝不顾朝臣反对,漠视祖制,不肯选秀纳妃,今生今世只皇后一人,先帝还是王爷的时候,就开始收集各种荷花品种,弘治二年夏季,皇后的寿辰,先帝把碧芙园作为生辰礼物送给皇后,碧芙园在原来大夏殿长乐园的基础上改造完成,里面的一草一木皆是皇后所爱,许娘娘也发现那些题字不凡,那都是先帝御笔,就连里面的亭台楼榭都是先帝亲自看了图纸定夺的,皇后怨先帝糟蹋银子,谁知先帝却说那是他从小到大一点一点积蓄下来的,你们都知道先帝生母身份卑微且早亡,并不得老皇帝喜爱,那个宫殿是先帝对皇后的心意。”
周昭仪不解道:“可是这与你家夫人有什么联系?”
许澜若眼睛一跳,颤着声音问:“难道你家夫人就是……”
宋妈妈点点头,“我家夫人就是先帝的林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