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做梦也没想到,三皇子突然到了京城,他沉思了片刻道:“你去叫他进来!”
高公公忙领命去了,贴身宫女忙拿了枕头扶皇上起来靠着,皇上挥了挥手,一干宫女太监都退下了。
皇上重病,已叫淮阳王也就是六皇子廉颐代理国事,面对鞑靼的条件,廉颐坚决不肯点头,两国正在僵持,鞑靼可汗下达了最后的通令,只限五天,若再不答应大军压城。
廉颢大步进来,到皇上病榻前跪下,“儿臣叩见父皇!”
皇上见果然是廉颢,心下大惊,他一身太监内侍宫服,想必是费了一番心思才进来的,他们被困几月,插翅难逃,廉颢居然毫发无损地进京,若不是几月前他突然伏击暹罗悔婚,他都记不起自己还有一个三皇子,几年前他自请出京,此后几乎没有回京,他也没有关注过这个儿子,如今再见,已是一个俊挺的男人,心下有些不自在,“朕正要找你,你倒自己回来了!”
廉颢直言不讳道:“父皇找儿臣无非是为了儿臣悔婚之事,父皇明知暹罗狼子野心,还把三妹妹往火坑里送,儿臣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受苦!”
皇上恨恨地拍着床边道:“妇人之仁!”
廉颢道:“暹罗根本不讲信用,既是两国缔结婚约又怎样,想当年鞑靼与大昌血盟五十年内互不侵犯,如今不过十多年,鞑靼就撕毁条约,蛮夷之人岂能轻信。”
皇上有些吃惊又有些愤怒,在他的心目中,这个儿子在众皇子中最是少言寡语,默默无闻,今日之举倒不像他,想了想了,终究还是问:“依你之见呢?”
廉颢道:“鞑靼暹罗一个也不能纵容,今日要辽东山东,明日就会要江苏浙江安徽,贪心不足,欲壑难填,唯有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皇上冷笑道:“你说得倒轻松,这个道理朕如何不知,结果不是损兵折将,一败涂地,如今还有谁人能带兵,又有什么把握能打赢!”
廉颢跪下拱手道:“儿臣今日来就是毛遂自荐,求父皇让儿臣亲自领兵攻打鞑靼。”
皇上扬了扬眉头,道:“你去?你以为你伏击了暹罗就有把握打赢鞑靼,鞑靼可不是暹罗那么好对付!”
廉颢跪下道:“鞑靼固然骁勇,从前不也被林家世代压制,现今见我朝无良将可遣,这才挥师北下,各路王爷不过是阳奉阴违,根本就不打算出兵援助,鞑靼的条件苛刻,丧权辱国,父皇乃堂堂一国之君,大昌天子,怎能屈人之下,俯首称臣,此刻若不以反击,将来更无还手之日,儿臣恳请父皇让儿臣出兵,若不杀退鞑靼,誓不还朝!”
皇上闻听三皇子一番话,心中有些诧异,道:“你有什么办法能击退鞑靼,正如你所说各路王爷根本不愿出兵,外面局势不稳,京中将士损失惨重,粮草已断多日,朕如何给你兵。”
廉颢抬头道:“儿臣想借父皇的御林军!”
皇上闻言,眼睛一瞪,指着他骂,“你大胆,你……你要御林军,历代御林军是保卫皇城的,这是朕最后的底线!”
廉颢道:“儿臣知道世代御林军只听皇上调遣,可是如今事出有因,不可同日而语,只能先解燃眉之急,父皇,国将不存,保得皇城又有何用,请父皇三思!”
皇上思索了片刻,咬牙道:“就算朕给了你御林军,可是御林军不过五万将士,鞑靼可是几十万之众,杯水车薪!”
廉颢却胸有成竹道:“将在谋不在广,兵在精不在多!”
皇上听他所言,鄙夷道:“哦,兵书也读了,纸上谈兵的功夫不足以对抗鞑靼人!”
廉颢却斩钉截铁道:“是纸上谈兵还是真刀真枪地叫鞑靼人投降,到时候自然见分晓!”
皇上道:“朕不知你哪来这么大的自信,但朕只知道御林军是朕最后的保障,廉颢,你不过是个皇子,征战沙场不是你的责任,何必强出头?”
廉颢冷笑道:“没了大昌,哪还有什么三皇子!”
皇上沉吟了半刻道:“你先下去,容朕好好想想!”
廉颢道:“兵贵神速,听说鞑靼给皇上的时限不过五天,如今已过了一半,天黑之前儿臣希望得到父皇的圣旨!”说完行了大礼退下。
皇上气得把手边的药碗扔了,高公公忙道:“皇上,您还病着,动不得气啊!”
皇上喘了几口气道:“高福,你刚刚都听见了,你怎么看?”
高公公不语,皇上只得道:“这儿只朕与你,但说无妨,恕你无罪!”
高公公道:“皇上,京城被困多日,您不正盼着有人搭救,三皇子主动请缨,何不给他一个机会!”
皇上眯着眼,“你是说把御林军给他?”
高公公忙道:“奴才不是这个意思,这……恕奴婢多嘴,如今可不是计较的时候,三皇子说得也有道理,国将不存,保得皇城又有何用,三皇子毕竟是姓廉,总比外人可靠些,且皇上也知道,三皇子不比淮阳王!”
淮阳王背后实力雄厚,而三皇子势单力薄,高福的意思他明白,就算三皇子统领御林军,也掀不起浪花,最让他无奈的事,这个时候,人人自保,除了三皇子,还真没有更好的人选!
寿康宫里,老太后在佛堂里颂经,鞑靼围困京城,皇帝病重,廉颐代理国事却无力主持局面,她虽是女流之辈,却也是一国太后,每日吃斋念佛,不眠不休祈求佛祖给她大昌一线生机,若是有人能解京城之危,就算她少活十年又有何妨,正想着,就听丁嬷嬷激动不已,脚步飞快地进来回说:“太后,太后,三皇子回来了!”
老太后拨动念珠的手指一顿,睁眼回头看着丁嬷嬷。
丁嬷嬷忙扶起太后道:“太后,三皇子回来了,正在宫外等着给您老人家请安呢!”
老太太一听三皇子,手中的佛珠啪一下落地,忙去取拐杖,哆哆嗦嗦地敲了敲地面道:“是廉颢,廉颢他……他……”
丁嬷嬷点点头,“真的是三皇子!”
老太后迫不及待地朝寿康宫大殿去,“快,快叫他进来!”
老太后刚坐下,迎面进来一个年轻人,见着太后在丁嬷嬷地搀扶下拄着拐杖急急地朝自己走来,忙跪下磕了几个头道:“孙儿不孝,如今才来给皇祖母请安!”
老太后摆手道:“好……好,孩子,快……快起来了,到祖母跟前来!”
廉颢起身,几步到了太后跟前,老太后一把拉着廉颢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他身材挺拔,剑眉星眸,点头道:“长高了,祖母都认不出来了!这些年你在外头难得回京,受苦了!”
太后伸出干瘦的手抚摸着孙儿的脸颊,几年未见,太后已不复当年仪态万方,苍老了许多,两鬓霜白,双眼凹陷,皱纹也深了,已经离不开拐杖了,丢开太后的威严,只是个慈爱的老祖母,廉颢心生不忍,哽咽道:“孙儿来晚了,这些日子,叫祖母受苦了!”
太后抖了抖嘴唇,“你这孩子……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回来看看!”
丁嬷嬷别开脸擦了擦眼泪笑说:“太后,三皇子人没回来,您瞧,每年的寿礼可都差人送来了!”
太后见他一身太监衣服,问道:“京城已经被鞑靼人围住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廉颢道:“皇祖母不必担心,孙儿是有备而来!”
老太后忙拉着他的手,“好孩子,你既能进来必能出去,快去逃命吧,祖母见你好好的也心安了!”
廉颢忙扶着太后坐下道:“皇祖母不必担忧,孙儿这次就是解京城之困,必叫鞑靼人退兵!”
老太后急地敲拐杖,“城中将兵被困,死的死,伤的伤,城外又无援兵,如何退兵,祖母知道你孝顺,孩子,祖母已是老态龙钟,你莫管我们,赶紧走,留着青山在,我大昌终有希望!”
廉颢握着老太后的手,道:“孙儿既敢来,就已经想好了对策,皇祖母,当日廉颢受苦,得您老人家和母妃庇护才有今天,皇祖母只管好好保重身子,横竖耐烦些日子,孙儿定会击退鞑靼人。”
老太后见他倔强,知道再劝已无用,叹了口气道:“哀家听说你截住了南平的婚嫁队,她如今可好?”
廉颢道:“皇祖母不必挂心,三妹妹一切安好,等退了敌兵孙儿再差人接回来团聚!”
老太后眼角带泪,点点头,“好好,快去看看你母亲,为了南平的事,旧疾犯了,如今还躺在床上,刚好些,京城又出了事,南平的事别怨你父皇,他也是没办法!”
廉颢道:“孙儿知道,为国之君,自当国为先,您好生歇着,等孙儿退了鞑靼再来给皇祖母请安!”说着后退一步又磕了几个头方去。
丁嬷嬷拿帕子擦了擦眼泪道:“太后您瞧,您吃斋念佛大半辈子,佛祖总算发了善心,当初您真没瞧错人,三皇子是个好的!”
老太后感慨道:“大昌的希望就在他的身上!”
钟翠宫这边淑妃正为廉颐的事生气,这孩子也太敦厚老实了,虽说占得先机,代理国事,如今风雨飘摇,四面楚歌,守着这样的江山不过等死,劝儿子跟她离京逃命,廉颐坚决不肯,义正言辞地说,身为大昌皇子,誓与大昌共存亡,淑妃差点没气死,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傻儿子,婕妤娘娘正在劝解,“姐姐,您想想,若他是贪生怕死之辈,怎能得皇上青睐!”
淑妃恨恨道:“得了青睐又如何,本宫就这么一个儿子,皇上自己病了,一堆烂摊子扔给他来收拾!”
婕妤忙道:“姐姐,这话可说不得!”
淑妃气道:“本宫进宫这么多年,事事拔尖,称心如意,到头来还不如敬妃那个病秧子,她的儿子倒是逃过了一劫!”
婕妤道:“三皇子终究不得皇上的圣心,淑妃病得不轻,终日里汤药不离口,哪能跟姐姐比呢!”
淑妃颓然道:“可终究有条命在,咱们这些人还生死未卜!”
婕妤叹了叹,再不言语,也不知淑妃为何要嫉恨敬妃母子,论恩宠、地位、实力,那对母子远不如淑妃,前些日子三皇子夺回了三公主的婚队,消息传到京城,皇上震怒,她们却羡慕淑妃有这个儿子,三公主有这个兄长!
敬妃娘娘因多日卧床,形容消瘦,毫无一点光彩,听方姑姑说三皇子回来了,以为自己做梦,见廉颢跪在自己面前,握着她的手,心中酸涩,挣扎着要起来,“你这孩子,你怎么回来了?”
廉颢忙磕头道:“母妃莫生气,母妃缠绵病榻,儿子怎能弃母妃不顾!”
敬妃强撑着半躺着,道:“听说你救了南平,我不知多高兴,整日只求菩萨保佑你们兄妹平安,我一个病体老妇人,你何必冒险进宫!”
廉颢道:“多年来母妃悉心养育儿子,教导儿子,儿子怎能忘恩负义。”
敬妃流泪道:“我养你不是为了你的报答,你是个好孩子,又是皇子,别的皇子有的你本该有,倒是我这个母妃没用,护不得你们兄妹,叫你们吃了这么多苦,南平有你这个兄长庇佑,我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安心!”
廉颢忙道:“母妃不必自暴自弃,儿子即刻去攻打鞑靼,不日京城就会安定。”
敬妃闻言,急地气喘吁吁,死命拉着儿子的手,“你带兵去?不行,母妃平日怎么跟你说的,万事不可强出头!”
廉颢忙扶着敬妃躺下道:“母妃不要急,母妃的教诲儿子怎能忘记,如今大昌有难,儿子是大昌的皇子怎能置身事外,京城破了,廉家也就没有了!”
敬妃两泪长流,“可是……可是鞑靼人不好对付,十万大军都拿不下,你还年轻啊!”
廉颢一边细心地给敬妃擦眼泪一边安慰道:“母妃好生将养着,南平还等着回宫跟母妃相聚,母妃的担忧儿子都知道,如今儿子已经长大成人,有儿子在,往后母妃跟三妹妹只等着安安稳稳过日子!”
敬妃道:“你当真想好了?”
廉颢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敬妃叹道:“你万事多留个心眼!一定要回来!”
安顿好敬妃,廉颢匆忙吃了点东西,吩咐方姑姑好生照顾母妃,那边高公公悄悄地宣旨,皇上召见。
皇上看着廉颢,终究叹息道:“朕可以把御林军交给你,但是你必须跟朕说说你的谋划!”
廉颢却道:“恕儿臣不能遵命!”
皇上怒道:“你……你不说,朕如何信你?”
廉颢道:“儿臣跟父皇打个赌,若儿臣能退鞑靼,父皇就撤了和亲的令,接三妹妹回宫,若儿臣败了,随父皇处置!”
皇上诧异道:“你……是为了敬妃母女?”
让南平和亲,确实愧对敬妃,道:“敬妃养了你一场,你也算孝顺。”
廉颢道:“母妃养了儿子一场,从小教导儿子为人子为臣子的孝道,今日大昌有难,父皇怎能认为儿子只为母妃和三妹妹,父皇置母妃于何地?置三妹妹于何地?”
皇上颇不自然,只得道:“你母妃知书达理,难为她身子不好,还惦记着教习你们兄妹,你有赤子报国之心,朕很是欣慰,朕准你调遣御林军。”
廉颢道:“儿臣谢父皇的信任,此事还得请父皇先派使臣前去与鞑靼谈判修好,先答应他们的条件以稳住鞑靼!”
皇上道:“朕金口玉言,怎能不讲信义!”
廉颢眼光一冷道:“信义是对讲信用的人而言,他们不讲信义在先,我们何必遵守!”
皇上如今身不由己,只得叹道:“就依你!”
廉颢道:“儿子还有个条件,请父皇恩准!”
皇上道:“你说!”
廉颢道:“今晚的事请父皇保密,御林军的兵符暂由儿臣保管,父皇不得干预儿臣用兵,等仗打完了,儿臣必定完璧归赵!”
皇上眯着眼睛,怒道:“你最好打赢这仗!”
皇上被迫无奈,知道这是一步险棋,可是除此之外再无别法,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次日一早,派丞相大人出城向鞑靼递降表,并同意鞑靼人的全部条件,只等三日后两国正式缔结盟约,鞑靼人闻听此言,开怀不已,当夜便喝酒庆祝,京城百姓得此消息,大骂朝廷卖国求荣!
这夜廉颢伺候敬妃吃了药安睡,嘱咐方姑姑几个好生照顾,贴身太监小庄子进来朝廉颢耳语了几句,廉颢忙整装换上盔甲出了斓月殿,直奔皇家内苑,五万御林军早已整装待命,皇帝身边的高公公躬身施礼道:“三皇子!”
廉颢摆手,高公公对御林军宣道:“皇上密旨,封三皇子为御林军统领加封护国大将军,众御林军皆听命护国大将军,违令者斩!”
说着拿出兵符,双手奉上,郑重地交给三皇子,御林军即刻下跪:“大将军,大将军!”
“诸位多年来寸步不离皇城,本王知道你们有报国之心,如今大昌危矣,鞑靼出尔反尔,罔顾盟约,公然出兵,我大昌乃泱泱大国,怎能屈服于这等蛮夷之人,若大昌灭亡,后人该如何评论今天的历史,说我们贪生怕死,说我们屈服鞑靼的淫威,说大昌空有百万大军却不堪一击,大汉时期,匈奴人比今天的鞑靼还要凶猛,终究是屈服大汉,今日若不雪耻,将被后人耻笑,今日我亲自带领你们奔赴战场斩杀鞑靼可汗,以还我大昌江山!”廉颢说着,拔剑起誓!
御林军乃皇家精锐,寸步不离皇城,凡热血男儿皆以上阵杀敌为荣,鞑靼占领京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众人早就摩拳擦掌,恨之入骨,只恨没有机会,如今得了圣旨,听从护国大将军号令,奔赴战场,顿时热血沸腾,立刻高呼:“杀杀杀!”
廉颢收了兵符点兵五千交给京城护卫首领袁治忠守护皇宫,不准闲杂人等进出宫门,左右统领、带刀侍卫分别领兵听候廉颢调遣,如今命他们吃饱睡足,等养足了精神秘密行动。
廉颢跟他的几位副将赵翼秦用等人商讨作战对策,子时,廉颢披上战袍正要上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廉颢!”
廉颢回头一瞧,只见太后拄着龙头拐杖立在身后,廉颢忙道:“皇祖母怎么来了?”
太后看着一身盔甲的孙子,笑着点点头道:“有你祖父当年的样子!”说着松开拐杖,双手从丁嬷嬷手里接过一支黄金宝剑赠予廉颢道:“这是廉氏先祖留下的宝剑,当年跟随先祖南征北战,先帝走的时候把这支宝剑留给哀家收藏,可惜你父皇武艺不精,哀家一直留在身边,每日都好好擦拭,今日你要出战,就带着它!”
廉颢忙跪下磕头道:“孙儿谨记皇祖母的嘱托,承继列祖列宗的遗志!”
太后郑重道:“廉颢,人在剑在,祖母相信你,宫里有祖母在,你大可放心,此去必定凶险,你万事小心,祖母这里祝你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廉颢双手接下宝剑道:“孙儿铭记在心,请皇祖母移驾寿康宫!”
太后点点头,这刚要走,就听一稚嫩的声音,气呼呼道:“三哥就是不够意思,打仗也不叫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