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芙忙握着她的手,却是八皇子廉颙撅着小嘴磕磕巴巴道:“七哥胡说……胡说,三哥应的……教颙儿骑大马……射箭!”
七皇子摸摸廉颙圆圆的脑袋道:“老三就会吹牛,哄你玩呢,骑马射箭谁不会,以后七哥教你是一样的!”
小公主闻言立刻嘲笑道:“七哥才是哄人的,那围场里的小马驹都驯服不了,如今还要人扛着上马,抱着下来,可真是不羞!”
廉颂一下子羞红了脸,梗着脖子道:“谁说我不会了,明儿你去围场看看就知道了!”
小公主朝他做了一个鬼脸道:“大言不惭!”
廉颙听了,欢快地拍着小手道:“七哥……大言不惭……大言不惭!”
碧芙几个听了都掩面失笑,廉颂弄了个大红脸,只得灰溜溜地跑了。
大公主出阁后,碧芙也不便久待,向太后各位娘娘告辞,三公主不舍地拉着碧芙道:“姐姐得了空,可得来看我们!”
碧芙见她这样也是不舍,若她不是金枝玉叶,领着去秋水居朝夕相处多好,可惜皇家规矩横在中间,有太多的无奈,碧芙只得点头,“你放心,定是来的,你若有什么只管遣人去林府送信。”
回到府中,碧芙即刻写信给韩恪要了跌打损伤的膏药,得了机会就送去斓月殿,到了初雪的时候,宫中传出的消息,三皇子已在文华殿读书,只骑射课暂时停了,想起从前的约定,只如今两人不在一处,宫中规矩冗杂,不便传递东西,只得压在箱子里作罢,等以后有了机会一并给了。
初雪未融,崔氏诞下一名女婴,林二爷儿女双全,喜出望外,取名叫碧莹,众人都称莹姐儿,庆哥儿好奇地扒着摇篮瞧着皱皱巴巴的妹妹问碧芙:“大姐姐,这是妹妹吗?”
碧芙笑着点点头道:“当然了!”
小家伙扭着小脸道:“妹妹像老鼠,不如大姐姐好看!”
碧芙赶紧捂着他的嘴道:“仔细叫你娘听见难过,姐姐跟你说啊,每个人生下来都这样,庆哥儿生下来还不如妹妹好看呢,如今咱们庆哥儿可不是好看地紧。”
“真的?”
碧芙道:“姐姐什么什么时候骗过你,庆哥儿要好好听话,以后好好保护妹妹,哥哥都是保护妹妹的!”
庆哥儿神情严肃地点点头,想了想道:“我爹说了,男子汉,顶天立地,往后祖母娘亲大姐姐我护着!”
碧芙笑着点点庆哥儿的鼻子道:“瞧瞧咱们庆哥儿小小年纪这么懂事,咱们可真没白疼你!”
这年新年过得比往常热闹,林府又添了人口,老太太高兴,特意请了戏班杂耍回来热闹,上元节,宫里又送了几只宫灯来府上,喜得庆哥似得了宝,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硬是闹着要去街上看花灯,老太太怜悯他一个小孩子自打出生除了伯爵府什么地儿也没去过,遂遣了常禄及几个身手好的小厮,林娇蓉见弟弟要去看花灯,也闹着要去,老太太只得多派了几人,又叫碧芙跟着,碧芙虽说不喜抛头露面,听说是难得一见的花灯,欢欢喜喜地去准备。
妙春提议说:“姑娘换身轻便的衣服,这街上人多!”
怜秋道:“姑娘还是换身小子的衣服!”
惜梅也道:“怜秋这话说得对,这街上人多,万一碰上流氓地痞什么的可真是说不清了!”
碧芙点头道:“这主意好,不过家里哪有这般大的男装给我换!”
妙春笑道:“前儿给我兄弟做了一身,他还没穿呢,我弟弟跟姑娘的身量也差不多,姑娘若是不嫌弃就先穿着。”
碧芙笑道:“求之不得!”
妙春去屋里从自己的柜子里取出一套青色衣服,几个人忙着给碧芙穿上,用一根玉簪把头发束好,巧慧不知从哪儿找了一个碧色抹额,抹额中间镶一块明珠,收拾妥当后,一干人拉着碧芙左右看看,都笑了。
惜梅道:“快去给老太太瞧瞧,咱家又多了个俊俏的公子呢!”
几个人簇拥着碧芙到了嘉善堂,“老太太快瞧瞧!”
说着几人把碧芙推到跟前,老太太眼前一亮,只见眼前立着一位清俊的小公子,面如美玉,眉眼清秀,头上挽着一根玉簪,齐眉勒着一青色抹额,一身青色长袍,胸前挂着一银锁项圈,腰间挂着香袋、护身符,脚下蹬着一厚底黛色小朝靴。老太太上下打量一番道:“可是我家碧丫头!”
众人都笑了,桂枝笑道:“亏得是老太太,旁人如何一眼瞧得出来!”
老太太笑着把孙女拉到自个儿身边,“谁给弄的,倒真像个小子!”
妙春笑着指着巧慧道:“多亏了巧慧手巧,这妆面都是她打的。”
老太太笑道:“怎么想起扮小子!”
惜梅道:“老太太有所不知,京城那么大,人也多,咱们这是为姑娘的安全着想!”
春鸢也笑着说:“难怪,若是咱们家姑娘站在大街上,只怕人家连灯不看了!”
碧芙一时羞得满面通红,老太太笑道:“你们这些猴儿,平日都叫我给惯坏了,也拿主子玩笑!”
老太太叫人取出一青莲绒的灰鼠斗篷给孙女穿上,又嘱咐庆哥儿,“庆哥儿啊,你今晚出了门得叫你大姐姐哥哥,可别叫错了!”
庆哥儿从开始就默不作声地瞧了碧芙,大姐姐怎么变样了,又听祖母叮嘱,狐疑道:“明明是姐姐怎么是哥哥了?”
老太太搂着庆哥儿道:“你只管叫哥哥就对了,等回来就是姐姐!”
庆哥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碧芙笑着牵着弟弟的手道:“庆哥儿还记得过年看的变戏法,大姐姐如今变戏法,等上街回来再变回去!”
庆哥儿忙拍着手叫道:“那姐姐你也给我变变。”
碧芙笑道:“庆哥儿要变什么?”
庆哥儿笑道:“大姐姐把我变成爹爹那么高那么壮,我好保护姐姐!”
碧芙顿时傻眼了,这可没办法变,“这个……”
小家伙不罢休道:“那变成大马也行,我驮着姐姐上街!”
老太太一干人听了撑不住大笑。
碧芙拉着妹妹弟弟出府,老太太怕他们几个孩子冻着,叫家里驾马车送去,马车出了林府不远就走不动了,人山人海,常禄只得停了,自己扛着孙少爷,碧芙自己走,妙春惜梅几个在两边护着,娇蓉娇弱,叫个老妈妈抱着,走了几步恰好碰见林娇蓉的舅舅舅母,跟她舅舅去了,碧芙也乐得轻松,她本来就哄不住这个妹妹。
还未到街中心,就见远处到处点缀着花灯,人声鼎沸,喜气洋洋,庆哥兴奋地小脸通红,一会儿大哥哥这好看,一会儿大哥哥那边好看,街上到处摆着摊儿,庆哥儿没见过,稀罕地什么似地,两只眼睛都看不过来,小脑袋左顾右盼的,碧芙见路边有卖糖葫芦的,忙差了小厮去给他买两串,庆哥儿没瞧过,看了几眼,才咬了一口,开心地眯着眼道:“哥哥,这东西好吃!”
碧芙从前在衡州永州逛过夜市,虽说跟京城比起来小了些,不过各有各的特色,碧芙倒也不觉得稀奇,一路上吃的玩的应有尽有,庆哥儿吃了糖葫芦,见路边还有好些香喷喷的东西,闹着要吃,碧芙怕他吃杂了闹肚子,说了一大堆好话,又许诺给买玩器,这孩子才听话地应了。
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见前面围着好些人,不时听人吆喝喝彩,庆哥儿坐在常禄的肩上,瞧得清楚,“哥哥,你瞧有人在射箭呢!”
常禄解释说:“是射灯谜!”
那边店主在台上,声音洪亮,“两文钱一射,只需射得中,猜得着,这上面的东西任君挑选!”
庆哥儿听了,嚷嚷着要去,常禄把他扛着挤到人群前面,庆哥儿一瞧好多新鲜玩意儿,喜地什么似地,常禄把他放在地上,店家的二楼上摆着好些小灯笼,小巧别致,一般人岂能射得中,店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瘦干的身子,见庆哥儿嚷着,笑道:“小公子喜欢,也可来射,只射中了还得猜得中,若猜着了还可再射一箭。”
庆哥儿不过三岁,如何能射箭猜谜,常禄便道:“老店家,我能不能试试?”
店主瞧了瞧,见是一个仆人,心说即使射中了,也猜不着,遂道:“那就请吧!”
立刻有人拿了弓箭上来,常禄拿了弓拉了拉,放上箭瞄准了,咻地一下射了出去,正中一红灯笼,老店家愣了愣,瞧这汉子其貌不扬,倒小看了他,旁边有人嚷嚷起来,“中了,中了!”
老店家忙叫人取了来念道:“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打一字?”
人群中有人道:“这是杜甫的诗!”
店家笑道:“确是杜老的诗,打一字!”
人群中叽叽喳喳,只无人知晓,店家得意地撅着胡子,突然一个清亮的声音道:“我猜着了!”
店家闻言,吓了一跳,这谁啊,转了一圈,见刚刚那位汉子旁边立着一位十分俊俏的小公子,年岁不过八九岁,心说在场这么多人也猜不着,一个小孩子能知道什么,定是胡乱哄人,笑道:“这位公子请!”
碧芙笑道:“店家,这谜底可是‘皆’!”
店家闻言,脸色一变,心说这孩子怎么猜到了,惜梅见店家不言语,急道:“店家倒是说说,猜得对不对?”
店家道:“对是对了,只老夫想知道,公子是怎么猜到的?”
碧芙笑道:“这首诗***日忆李白》,原诗是‘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灯谜的两首诗,庾开府指庾信,在北周官至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这鲍参军指鲍照,南朝宋时任荆州前军参军。 对李白奇伟瑰丽的诗篇,杜甫在题赠或怀念李白的诗中,总是赞扬备至,拿了这两人比喻,可不是比太白,这明明白白的不就是‘皆’字。”
店家听了心服口服,只得叫她选了个玩器,庆哥儿欢喜地拿了一个铜制龟宝宝,惜梅道:“老店家,你刚刚说射中猜中,还可再射一次,可当真?”
老店家汗都留下了,这话刚刚是当着众人说的,赖也赖不掉,只能认倒霉,看了眼常禄道:“再射一次可以,可是他射了没猜着,是这位小公子猜的,谁射谁猜?”
惜梅不服气道:“老店家,你这是耍赖,你刚刚怎么没说!”
碧芙拦道:“惜梅,休得无礼!”转身对店家道:“既然这样,那我来射吧!”
老店家忙叫人取箭来,心说你猜谜行,射箭不一定,谁知刚转了身,旁边就喝彩了,又射中了,店家心说今儿真是栽了,哪来的小子,真有两下子,碧芙心中暗自庆幸,宫里开的骑射课,她得了机会学过些皮毛,没想到今儿派上用场。
店家无奈取了纸条来念道:“新人西辞黄鹤楼,打一古诗!”
碧芙道:“可是王维的‘西出阳关无故人’!”
老店家这下真慌了,上下打量了碧芙几遍道,“公子小小年纪,果真是学富五车!”
惜梅抬着下巴道:“那是当然,甭看我们公子年纪小,那书读得可多了,你莫可看扁了人!”
庆哥儿喜滋滋地又去取了一个玩器,底下人还起哄着,再来一箭,碧芙瞧那老店家脸都变了,朝众人作揖道:“侥幸而已!”说着就要拉着庆哥儿走!
庆哥儿犹不满足,碧芙半哄半拉着才走,刚挤出人群就见一人挡着笑道:“差点没认出来,咱们又见面了!”
碧芙抬头一见暗叫倒霉,挡在前头的正是长公主的独生子张卓勇,碧芙只装着不认识道:“这位公子恐怕认错了人,在下与你并不相识!”
张卓勇笑道:“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
惜梅瞧他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一把拉过碧芙拦在后面,常禄见四周人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得拱手道:“这位公子,我家公子与你素昧平生,还是快让了路!”
张卓勇眉眼一弯,糊弄谁呢,改了妆面而已,那眉眼却骗不了人,笑道:“公子?我看……啊……”
话还未说完,就听张卓勇哇的一声,痛得抱着左脚直打转,只见庆哥儿气势汹汹地瞪着张卓勇,“坏蛋!”
张卓勇瞧是一个憨头憨脑的娃娃,一时下不了台,指着庆哥儿道:“你……你这小胖墩,吃什么长的,这么大劲儿!”
庆哥儿撅着嘴回道:“你比我胖,坏蛋大胖墩!”
碧芙憋着笑,心说看来素日没白疼这弟弟,正说着,就见人群里有人道:“多日不见,你学问大长,竟在这里得了彩头!”
碧芙闻声抬头瞧去,唬了一条,这领头的正是廉颐,后面跟着的是廉颀,再往后的一个面生的少年和姑娘,少年与廉颐一般年岁,不过跟两位皇子比,逊色些,这位姑娘倒有几分姿色,瘦挑身材,系着大红斗篷,很是显贵,年龄略长碧芙,瘦尖的下巴,眉梢眼角一股傲气,来的这对陌生兄妹乃是廉颐的姨表弟妹,少年叫孙进,姑娘叫孙美妘,只街上偶遇撞在了一起,这孙美妘仰慕六皇子,平日难得进宫一次,今日见着表哥如何不跟着。
碧芙见他们一身常服,知他们是隐了身份出来的,笑着作揖道:“原来是两位师兄,有礼了!”
廉颐笑道:“师弟不便多礼了!”
又瞧了几眼怎么不见廉颂和廉娡,这两人是最喜玩耍的,原来婕妤娘娘知道儿子是个捣蛋虫,上次的教训还心有余悸,这会子怕他出来惹祸,拘着不让出来,廉娡是淑妃娘娘勒令在家呆着,她这个女儿喜欢闯祸,别带累了儿子,遂也不让出来,这三皇子与三公主本就不跟他们走动,此刻该在宫里陪着敬妃娘娘。
廉颐会意道:“他们几个都在家里待着,央我带了好东西回去呢!”
面生的少年笑道:“我竟不知哥哥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师弟?”
姑娘斜了碧芙一眼道:“哥哥你跟表哥不是同窗,当然不知道了!”
碧芙觉得这姑娘眼光甚是刺眼,有些不喜。
廉颐也未回答少年,却是廉颀瞧了瞧张卓勇道:“表弟一人来这边是想射灯谜?”
姑娘轻佻地拿眼瞧着张卓勇道:“张卓勇你可快去射了猜猜,猜着了,莫说两位表哥,就是我和哥哥也给个彩头!”
这姑娘满口尽是嘲弄之语,张卓勇虽不聪明,如何听不出来,瞧了一眼碧芙再瞧瞧她,眼中露出鄙夷之色,真是天壤之别!
廉颐哪管他们这些言语眉眼的官司,只笑着对碧芙道:“咱们已是小半年没见了,今日偶遇不如上聚仙楼上坐坐,这聚仙楼可是这京城最高的酒楼,古人云,登高望远,上了顶楼这京城夜景尽收眼底,久闻这聚仙楼的茶点是出了名的!”
碧芙想起那位尖酸的姑娘,实在不喜,怕惹出不快,推辞道:“师兄美意师弟心领了,今日领着弟弟出来逛了小半日,该回去了!”
廉颐心中有些失望,那孙美妘尖声道:“好大的架子,连六……六哥也敢拒绝,不识抬举!”
碧芙一怔,廉颐顿时拉下了脸,孙进见六皇子脸色不对,连忙训斥妹妹:“表哥在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一面说着一面向碧芙歉意道:“我妹妹有些任性,公子不要介意!”
碧芙笑着摆摆手,孙进拉着妹妹道:“我带她去那边逛逛!”
说着拉着孙美妘就走,孙美妘不情不愿地走了几步,甩了手道:“哥哥也是侯门公子,如何跟她赔礼道歉,我瞧他那不男不女的样子就讨厌!”
孙进叹道:“妹妹,你这脾气也该改改,你也不想想跟六表哥一起读书的,来头定不小,何必平白无故地得罪个人讨六表哥的嫌!”
孙美妘鼓着腮帮道:“我就瞧不惯!”
孙进白了一眼道:“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还不是刚刚人家得了彩头,又得六表哥赏识,你不服气!”
孙美妘气鼓鼓的梗着脖子,只是不说话。
原来这兄妹两个在碧芙之前也射了灯谜,射中了却没猜着,孙美妘求救地瞧着六皇子,六皇子对这个表妹向来冷淡,只装作不知道,那么多人围观,弄得很尴尬,没成想回头这清秀的少年接连两次猜中得了彩头,又是六皇子的师弟,六皇子对他热心,又见碧芙面貌柔美,遂有些不顺眼,处处找茬。
张卓勇见她吃瘪的样子很是欢喜,歪着嘴笑道:“哟,这打闷葫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