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马车的四周一片死寂。
马车未动,道远不动,
风雨在马车一丈之外的世界里肆意飘摇,却怎么也进不了马车附近的丈许之地。
马车未动,是因为马车里的人在等,等着看看眼前这个有意思的少年怎么破解眼前的局面。
道远不动,是因为他不敢动,他知道,只要自己稍有动作,可能就会迎来马车里那人的雷霆一击,他不认为自己能够抵挡得住,所以他不动。
江湖之上,高手对决,往往便是先久久对视,你瞪着我,我也瞪着你,心里默念:我瞪死你...我瞪死你...我就这样瞪死你...仿佛两人如仇人相见的眼神能把对方瞪死一般,然后,便有一方忍不住,抢先出手,大喝一声:看招,便挥剑冲将前去,一顿狂砍对轰之后分开,背对而立,结果,先出手那方便倒地而亡,死前嘴里还要念叨一句:好剑!
这是戏文里才有的情节,现实中可能会有,却不会发生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
因为,道远只是一个猎户少年,而非高手,他也不懂江湖。
面对未知,不动、不变便是最好的对策。
不动如山,撼山便难。
修行者,对于未见过世面的山野村民来说,那都是仙神一样的存在,见到则是呼天抢地,慌忙下拜,行三跪九叩之礼,视之如祖如宗,恨不得跪**背以为荣耀,道远却能这般平静的站着、对视着,无关气度,却是与他的无知有着很大的关系,但是,在外人看来,却又有所不同。
“咦?有趣,当真有趣......哈哈哈.......”
闭着双眸静静的感知车厢外情况的秦叔,不禁发出一声轻叹,大呼有趣,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
那公子初时还有些莫名奇妙,只是转瞬便已明白,秦叔说的有趣之人是车厢外的那名蒙面刺客,心头微微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让秦叔这样的人物也感兴趣?
听着前面马车里传来一阵愉悦的笑声,道远反而感觉压力骤升,握着匕首的手臂轻轻的活动着,调整好最稳妥的的防御姿势,眼神平静的盯着车厢那处,同时警惕着四周。
按道理,那些被他避开的狼骑,早该警觉并出现了。实际上,却并未出现。
许久,依然没有动静,显得很是奇怪。
马车上那人似乎并没有出手的意思,安静的待在车厢里。只是气息依旧紧紧的裹挟着马车,风雨难进。
稳稳的立在山道上怪异的乌黑马车,落汤鸡一样的破落少年,站在风雨里,互相对视着,一眼如万年,成为了这个风雨世界的焦点。
就在道远微微弓下身子,右臂微微一抬,将匕首的利刃隐藏在手肘之下,右脚后移半步,轻轻发力,摆出了习惯的攻击姿态,正准备抢先出手,逼迫对方出手之时,对方好似洞察了道远内心的想法,抢先出手了。
当双方都采取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时,那么,有一方必须要变,变则通,生机便是由此而来。
说是出手,倒不如说是试探,或者说调戏更合适些。
咻咻咻咻
三枝白色羽箭从马车前的积水地面上稳稳的飞起,向着道远的位置急速射来,携着无边的风雨,带着惊雷之声,气势异常惊人,正是道远之前射出的那三枝箭。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三箭袭来,瞬息便至,道远的眼神无比的凝重,这三箭无弓而射,想必便是修行者的手段,他不敢有任何轻视之心。
这一瞬间,这些年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斗的少年,完美的展现出被大恐怖磨练出来的危险触觉和判断能力,双手交叉,稳定的将匕首横于胸前,右腿后跨蓄力,准备全力应对。
此时的他瞳孔微缩,眼神锐利之极,就像是天穹翱翔的雄鹰,将身前的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紧紧的捕捉着羽箭的飞行轨迹,仿佛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事物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他和那三枝来势汹汹的羽箭。
箭无痕,却能夺走生命。这才是生死之间的大恐怖。
三枝羽箭看似随意而发,穿透风雨向着道远急速驰来,却牢牢的锁死了道远的周围的空间,让他无处可逃,无处可避,只能正面面对。
乌黑的箭头在风雨里急速旋转,卷起一圈圈雨花,像一柄柄小伞,在风雨里绽放,灿烂无比。
马车在风雨之外,道远在风雨之中。
寥寥数丈的距离,羽箭瞬息便至,三枝羽箭看似同时飞出,却又有不同,一箭紧随一箭,箭箭相连,却有指向不同。
三枝箭分别阻断了道远左突右奔和趴伏在地的可能性,除非他会飞或者能跳,可惜,飞,那是修行到辟地境界才有的手段,而道远明显不可能。
那么,他的选择便只有跳,跳开羽箭的封锁,是唯一脱险的途径。
只是,既然已经出手,便不可能轻易停手。
三箭之后,自然又是三箭,三枝泛着乌光的白羽箭像三道闪电,一枝箭连着一枝箭,紧随而至,箭箭相连,环环相扣,这便是连环箭。正是之前道远使出的手段。
就是这三箭,将道远跳离地面的可能性无情的碾碎,粗暴的扼杀在了萌芽之中。
如果他此时直接跳起,那么这三枝羽箭便会直接要了他的命,没有任何意外。
只是,危机关头,道远却像是变成了烂柯寺后山上的石雕罗汉,呆立当场,紧紧的盯着眼前的风雨中的羽箭,一动未动。
车厢中,那公子轻轻的掀开了窗帘一角,安静的看着窗外,冷漠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些别样的情绪,还有浓浓的戏谑。
坐在角落里的秦叔此时也睁开了眼睛,顺着公子掀开的窗帘缝隙,朝着道远看去,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或者说,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悬念,以至于并不值得他有任何期待,也许,内心曾有的那点小期待却因为道远的表现消弭于无形。所以,并不能让他为之牵动表情。
在修行者的眼里,俗世之中的凡人与蝼蚁无异,只不过,因为这少年微微有些特别,才让他产生了些许兴趣而已。生杀不过是一念间的事情,根本不可能让他有丝毫的在意。
只不过,刺杀公子,本就是取死之道,这倒是给了秦叔杀他的理由,与人无尤。
八方风雨,被羽箭搅弄,顿时变得凄苦清冷起来,透着凌厉的杀机,铺天盖地的席卷着道远那并不健壮的身躯,直欲伤人。
凄风苦雨,摧伤人。
风愈狂,雨愈强。摧打的地上的无名野花瑟瑟而动。
这时,道远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