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
‘恩，我知道了。’
规则的脚步声立刻停了下来。
“你待在这里。我离开一下，三分钟后回来。”
‘您要去哪里呢？’
“去办点琐事而已。”
‘恩，我知道了。我会等在这里的。’
她到底是怎么理解的呢？在那摆出了知晓一切般的表情朝我笑了笑。
“别出声哦。”
我检查了一下榴弹枪的保险栓，回头又确认了一下。
然后尽量压低身子，在瓦砾的阴影中一边前进，一边观察前方的状况。
不出我所料，小路跟主干道合在了一起。
前方是一条无人车道，在往前300米左右的地方，设下了临时路障。
道路便就此中断。
这是块缓冲地带。
当时进行都市封锁的时候，为了给施工机械让出道路，那些低层建筑全被拆光了。
这么做的同时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方便发现入侵者。那几栋仅存的高楼无疑扮演了监视塔的角色。
宛如沼泽一般泥泞而平坦的地面，映出了上方那铅灰色的天空。而两者中间则是风雨所支配的世界。
遥远的彼方，一堵坚固的大墙若隐若现。
其中有个曾被装满弹药的无人机撞出来的大洞。那是连接内外的唯一通道。我当初就是从那里潜入进来的...
之前的微微醉意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则是针刺一般的紧张感。
我从背包里取出望远镜，转了一下焦点环...
前方有一个物件在雨水的冲刷下纹丝不动。
那是一部老式战斗机兵。
4根长长的炮脚直直地伸了出去，前端的固定爪深深地嵌入了泥中，就这么静静伫立在墙体的裂口处。
炮塔微微隆起，侧面装有圆形的探测器。
那门丑陋的大型电磁炮炮管，则往相反方向伸了出去。
然而它的身上并没有发现电源模板，也没有加速管作业车跟在旁边。
也就是说，它正处于单独作战模式中。
这台自律兵器身上不搭调的方向指示器和制动灯，则表明了它是秩序时代的产物。
一门近战防御用的二连装机枪，静静地指向了缓冲地带的水洼，无言地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潮汐蟹么...”
Mk43L/e自动伏击炮台。
这是它的正规名字，不过大家都管它叫潮汐蟹。
重牵引用的八轮支架，经过强化的后部炮脚，结构特异的四分割式炮身冷却外壳。这些正是L/e精密射击型的特征。
它跟当初我潜入进来的时候，所遭遇的轻装对人战车不同。那些战车是由自动工厂生产出来，在战争后期以空投方式降临在都市中的。
而潮汐蟹则是在进行都市封印的时候，就已经配置下来的无人兵器防卫群中的前卫。
它拥有超长的射程，能将覆有绝缘弹壳的各种炮弹，以远超音速的速度射出。
然而这种拥有超强作战能力的主力兵器，却并不适合对付步兵。
话虽如此，一旦被它捕捉到的话，它会立刻呼叫对人用扫荡战车。
到那时候，可就必死无疑了。
人造细菌的疫苗开发成功后，战争的走向逐渐明朗起来，到时候必然会爆发都市争夺战。
这些大型兵器就是为此而准备的吧。
就算在自己冬眠待机的期间里，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本该守护的东西已经被时间和雨水侵蚀殆尽，它们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它那副巍然不动的姿态，带给我一种无名的恐惧。
‘...这位客人，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前面那个东西，是干什么的呀？’
“是座自动炮台。哪里不好偏偏出现在那里...”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叫你等在原地吗？”
‘恩。可是3分钟已经到了，客人您还是没有回来...’
“好吧好吧，你声音轻点。”
‘恩，我知道了。’
她老实地点了点头。
‘还能向您问一个问题吗？’
“不保证能答上来哦。”
‘前方道路跟我数据库里的资料有很大差异。是重新整修过了吗？’
“如你所见。”
‘这样的话，前面那个东西是建筑用的机器吗？’
“不是的，是只潮汐蟹。”
‘您的意思是？’
“跟你是同类。”
‘您的意思是...’
“好了好了给我安静点。”
我再次拿起望远镜窥伺了一下那台机器，然后考虑了一下现状。
它是从哪儿来的？
几天前我潜入进来的时候，根本不存在这种防卫兵器。
莫非是我在天文馆的期间内，这一带布下了伏击阵型。
这样的话，对方就不止这一台了。
也有可能是基地的供电中断后，在库的机兵自动切换到自律模式跑出来了。
要是不能做到一击毙命的话，它很可能会呼唤周边的同伴。
怎么办？跟它打起来的话，胜算有多少？
潮汐蟹属于防御性援护兵器，近距离作战能力极为低下。
虽然它的弱点不少，但我的武器只有一把40毫米口径的榴弹枪。要想击破它的话，只有瞄准炮塔上的弹药补给仓了。
至于命中率的话，估计也就五成左右...或许只有三成吧。
那应该找别的路吗？
除了这个裂口之外，还有其他地方能越过这堵墙吗？
不行不行。
盲目乱走的话，反而更容易被对方发现。
可就这么耗下去也同样不是办法。一旦天亮的话，一切都完了。
‘...那个，这位客人？’
“我去打个猎。”
‘打猎，是什么意思...’
眼前这个状况跟打猎实在是联系不起来，她侧着脑袋嘀咕道。
我收起了望远镜。
而她依然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望着我。
说实在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当然也就无从跟她解释了。
“我回来之前你就在这里等着。千万别出来，这件事关乎我的性命。”
‘对不起。我无法理解您所说的话...’
‘不过既然关乎到客人您的生命，那我照做就是了。’
她两手合在身前，认真地说道。
原来如此，早知道以前就这么跟她说了。
这样一来，后方就不用担心了。
不过出发前，还有最后一件事要确认一下。
“我很快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也就是说，您的车子离这里不远了吧。看到您能平安无事到达目的地，我也就放心了。’
“跟我分开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恩。我会一个人返回工作场所的，请您不用担心。’
“这座城市已经没人了。就算你回去，也不会有客人来的。天象投影再也没机会播放了。”
“况且这座城市的电力供应也断了，投影仪根本就没法运转。这些都是你亲眼看到的。”
‘恩...’
她那由纤维树脂构成的眼瞳，将我的身影整个映在了里面。
她只不过是一部机器而已，我努力让自己这么想。
她只是将我的言行举止输入之后，由预先设置的程序进行处理，之后再反馈出来，仅此而已。
‘根据我的基本数据库，以及成长型数据库中的资料来判断，一定会有客人来的。’
‘至于停电的事情嘛，直到供电恢复为止，我都会和耶拿小姐一起等下去的。’
她的回答跟我想的一样。
“好吧，那接下来我所说的话你一定要听仔细了，并且要好好想清楚。”
‘恩。我知道了。’
“从天文馆到这里为止，一路上的情况你都看到了吧？”
“这座城市已经不再需要你和天文馆了。”
“如果你还想继续为人类服务的话，那就跟我一起走。”
“至于之后你会不会幸福，我也不知道。”
“到底是跟我来，还是返回天文馆，都由你自己决定。”
‘今后我想继续为人类服务。’
‘对我来说，那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她立刻回答道。
‘可是，要决定今后如何行动的话，就客人您刚才所说的话而言，情报还是太少了。’
“可除此之外你也找不到别的情报源了，对不对？”
在[服务中心]停止运作的情况下，她的行动全靠自己主观判断。
也许我这个人类会对她的行为起到很大的影响。
如果我装成重病患者的话，也许她就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直到自己的电池耗尽为止。
然而我并不想这么做。
她给我看了星星。
所以我也会尽我所能，给她带来能够实现的未来。
至于她是人类还是机器人，这点已经不重要了。
我跟她早就订下契约了。
“在我回来之前，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我背起了榴弹枪，慢慢站起了身。
‘恩。我知道了。’
她明确地回答道。
“我去去就来。”
‘恩。请您一路小心。’
“再说一遍，在我回来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别动，也别发出任何声响。知道了吗？”
“...如果你还珍惜我性命的话，就照我说的去做。”
‘恩。在客人您回来之前，我就待在这里，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的。’
‘您所说的话已经作为重要命令登录了。’
她微微一笑，然后将嘴唇闭了起来。
她与平时应该没有什么不同，但此时此刻朦胧在烟雨中的身姿，不由得让我产生了一丝不安的感觉。
“对了，这个交给你保管。”
我将花束从背带上解下来，扔给了她。
难得是她手工制作的。
要是等下打起来弄坏的话，一路上可就白背了。
‘恩。我会小心保管的。’
她将花抱在胸前说道。
脸上始终保持着小星星般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