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河的茅草堆，在微风的梳理下伸展自己的肢体，飘摇飘摇好不自在。突然，一只粗壮的手臂从中间伸出来，恶狠狠拗断成捆的茅草。
“看看你带的好路！蛮二子，我敬你比我力气大，可不代表处处都得你说了算！！你出来看看，这都跑哪里来了？！”
唐龙分开一只手茅草，另一只手中拿着烤好的野鸭子往嘴里塞。野鸭子是蛮二子在芦苇荡用石子打下来的肉食，火石擦出的火花轻而易举点燃干草，将淘洗干净的食物烤的外焦里嫩，用手撕扯开鲜嫩的鸭肉散发的香气一度驱散了庞光和唐龙心中因为赶路而产生的怨念。
但当唐龙胃里已经塞进去第三只鸭子，那肉味儿已经让他想吐的时候，他爆发了，就跟火星撞地球一样将开路的蛮二子连人带刀撞进了水泊里。从水中爬出来的蛮二子二话没说，抬起唐龙左腿一个倒栽葱，老唐的脑袋就被摁进了水里喝了个饱。
两尊大力神打架你会选择帮哪边？庞光的答案是谁也不帮，趁着他们打架抓紧往肚子里塞鸭肉。
老大和老三打完架身上都湿漉漉的，那蛮二子早已不复冷漠模样，呼哧呼哧直喘粗气。脸上也浮起懊恼的情绪，让老唐和老庞感叹，原来跟个闷葫芦似的蛮大哥也有耍性子的时候。只有这时候，他表现的还像个16岁的少年。
沿着路前行，直到唐龙分开前方茅草，三人才算真的傻了眼。
只见茅草倒处，视野开阔，成群的野鸭子从湖中掠飞而起，湖水泛起粼粼微波，同时吹皱了三人希冀走出茅草甸的心。
“大哥，你别闹了成不，咱还是原路返回找大路走吧，这样子绕来绕去啥时候是个头啊。”庞光同样无奈，他身体素质是最差的，在茅草中穿行了三个小时，即使吃了好多肉也弥补不了腰腿的劳累。
蛮二子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脸色也变得不好意思起来，讪讪地说：
“那啥，太阳都躲起来了，咱们回能回哪去？”
“你还好意思说！！”
唐龙整个人都炸了，但一路上打架没有一次讨得了好，反倒是衣服因为吸足了水分更加沉重。
三个愁眉不展的人在岸边望水而叹，这当儿，遥远的水面上飘出一叶孤舟。那小船上有个戴斗笠的人撑着船篙，从极远处缓缓而来。这简直就是诺亚方舟，唐龙直接甩开大嗓门儿。
“船家，船家！！请你载我们一程，我们要去对岸！！”
庞光没有大嗓门，就用一根结实的芦苇杆撑起自己的包裹，在半空中摇摆。
在湖心飘荡的小船明显是注意到遥远的岸上有三个小黑点，调整好方向，对着这里划过来，唐龙欣喜若狂。
“山重水复疑无路，牧童遥指杏花村啊。我就是咱们的福星，看看，比你这个就知道瞎带路的强多了。”
“两句诗都串错了，可笑。”蛮二子表情酷酷的，浑然抛却方才还赧然的神色。
湖上风力并不大，但那摇橹之人却过来却足足用了一刻钟，也把唐龙想早点去对岸的心焦灼的几欲癫狂。那船还未靠岸，唐龙就一点儿不客气的蹦过去，直踩的小船又离岸边远去几分。那船家背对着他们，一句不说，唐龙是个天生的自来熟。
“谢了，老兄，你们俩还不快上船，愣着干啥。”说着，他的手就要去拍船家的肩膀。这本是他亲热的举动，但船家分毫不理不说，还直接抡起船桨把他打入水中。
“阿噗——船家，你这是做什么？！”唐龙在水中喝了口水，愤愤地喊道。那小船又离岸边远了几分，而那撑船的人分明打算不理他们了，手中船橹就要摇起。蛮二子原地一蹬，轻松越过三米距离，落到船上，那船家吃一惊回头看来。
厚重的衣物遮了她的身姿，却掩盖不了斗笠下的容颜，明眸皓齿皮肤玉润，挽着一条麻花辫。原来这船家是个女子，唐龙被打翻的不亏，将脏手往姑娘家的身上抹，没打个头破血流就不错了。
“你们到底是谁，我好心来接你们，为什么那大汉这么粗鲁。”
女子横起眉来，很是气愤，原本在湖上泛舟寻点儿野鸭蛋，看到遥远的岸边有人求助，就同情心大发地去帮助，却不曾想一个粗豪的汉子直接蹦上来，还想碰触自己的身体。
简直是流氓！
“你们这几个都不是好人，你也给我下去！”
女子舞起手中船橹，却愣在那里：眼前这个……是个小男孩儿吧，不像是坏人。唐龙骂骂咧咧地扒着船沿想爬上去，不料一个大板照脸上呼来，唬了一跳的唐龙松开手身体又滑进水中。
“姑娘，我们是迷途之人，特别想去往对岸，这黑脸无良大汉，不是跟我们一起。”蛮二子表现得彬彬有礼，将老唐撇的一干二净，确实，忽略那脸上的冷漠，蛮二子是个长得很清秀的少年。
“真的？！”女子疑惑，但看看岸上那个孱弱的书生，再看看眼前身板瘦小的蛮二子。那黑脸大哥长相凶恶甚是粗鲁，确然不像能跟这两人处到一块儿的。
“嘿，你个蛮二子，你忘了我们此去新京是要干啥的了吧，没有我，你们连第一道城门都进不去！”唐龙已经爬回岸边，扶着庞光喘着粗气，听到蛮二子埋汰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是要去新京的？！”女子欣喜起来，但小船已经随波漂流到离岸边十米的地方。
“怎么证明你们是要去新京的？”
“这怎么证明？”唐龙站原地摸脑门儿，看到庞光，一把拽过来。
“他能证明，他就是新京人，这次我们是送他回家的！”
庞光硬着头皮，嗯啊半天，就是想不到什么可以证明一伙人是要去往新京。船上蛮二子摸出自己身上带着的宪兵证，那是从某个死去的宪兵队长身上找出来的，上面清晰的写着：新京第二十三宪兵队队长张天明。
“这个证可以证明。”蛮二子递过去，女子拿过来，装模做样的看了看。
“姑娘你证拿倒了。”
“要你管！”女子红着脸喝到，蛮二子摸摸鼻子默然不语。
女子对着手上巴掌大的东西看来看去，字不认识，但她识得满洲国的国徽，看来这三人真是去往新京的，正好顺路……
“行，我信你们的了。”小船又缓缓靠岸，唐龙老实了不少，等船彻底靠岸才上去。
原来小船只有两个人看不出来，现在倒好，压进水里一截，那女子使足力气硬是连一米都没划出去。
“我说你啊，就说你呢，看什么看！”唐龙摇头晃脑才明白过来对方喊的是他。
“长这么大个子，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在那里愣着干嘛！长这么壮，还不快过来帮姑奶奶我撑船！！”
得，老唐那叫一无奈啊，在水里吸够了水分，还多了个姑奶奶，算了，船是人家的，自己又不是那不识恩情的蠢夫，摇橹就摇橹吧。唐龙接过女子手中船桨，做了船夫，那船行的速度立马提高，船上无座椅，其余三人都站着。
“姑娘，你去新京做何事。”
蛮二子率先开口，让庞光侧目不已——蛮二子这人绝对是你说十句他回一句的主，至于先搭话这是第一次。
“什么姑娘姑娘的，我有名字，聂招娣，你可以叫我小昭。”
小昭报出自己的名字，也是很纳闷儿，为什么眼前少年一问她就把自己的闺名也说出去了呢？
两人相顾无言，庞光仿佛看到他们之间有种难以言语的波纹在流动，不由默默推开，擦把头上的汗——真是忘了，蛮大哥其实已经成年了，就是长得小。
“咳咳，小昭啊，你年纪多大了，二八还是双十啊？”庞光摆出副知心大哥哥的姿态。
“我呸——你个光头大叔怎么能叫人家名字叫的这么恶心！还有，二八，双十都是啥意思？”小昭轻啐一口，庞光醉了：天啊，本人不过双十而已，居然被个妙龄女子称为大叔，让我跳河吧！回身看看幽深的水底，不知有多深，罢了，饶自己一条命。
“二八指年岁十六，双十指年岁二十。”
“小哥懂得好多，小哥叫什么名字啊？”庞光听罢呆滞，为什么不称赞我，明明是我先问的好吗？！
“啊哈哈哈哈，蛮哥的春天快要来了啊！小姑娘，他叫蛮二。”老唐单手掌船，扬颈大笑，直笑的二八小昭面泛桃花。
“要你多嘴！”小昭极端蛮横的手甩在唐龙的屁股上，啪——极清脆的响声。
老唐顿时感到自己的面子一贬到底。
“哇呀呀呀，你这小妞，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能打我老唐的屁股！蛮哥，管好你的妞！”
“呸——什么叫他的妞！”
又一巴掌甩过去，老唐忍气吞声：看这位农村大妞风范，我老唐堂堂男子汉居然反被调戏的不成样子，她才是真正的流氓呢。
谈笑风生间，对面清晰可见，有码头在岸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