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扇子客栈时,一切都与之前相差无几,仍旧是小哥领着进门,大堂内的老婆婆依旧穿着洗得发白的褂子,听到人声呆愣许久才会抓着扫把抬头察看。林哥站在窗前,待他们走近了方才转身过来。
逆着光,他的面庞看不太分明,只知道他的声音是极其愉悦的,他说:“恭喜平安归来。”
林哥夸张的挥舞了下右臂,一步步接近,他的视线先是扫了一圈,然后正正停在南乔身上,他看着南乔的眼睛笑着道:“小姑娘,森林可是危险的哦,有被吓倒吗?”
南乔楞了下,抿了抿唇笑着回答:“还好。”
林哥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实在是架不住某人愈加犀利的视线。无法他只得遗憾放弃,打了个响指,他冲着众人愉悦的高声笑道:“好了,大家伙儿赶紧回去休整修整,晚上有party哦。是你们从未见过的,具有扇城特色的party哦。”说完,他眨着眼睛笑的勾人。
惊喜来的太突然,邹明远按捺不住的在一片欢呼声中上前追问,却被林哥笑呵呵的挡了回来。
当大堂内重新恢复寂静,林哥叼了根烟倚在八仙桌上,只手打着火机,模糊不清道:“就那小姑娘?”
顾楠单手环胸,另一只手撑在手背上,食指虚搭在鼻梁。他垂眸低低笑了,半晌,他抬起头注视着南乔离开的那个走道口,眼睛净是不容错辨的志在必得。
身后林哥已在吞云吐雾,他仰着头,吐出一串烟圈,“啧,当年刚来时闻着这烟味儿都受不了,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觉得挺带劲。”
顾楠伸手拿过他指尖的烟头,食指轻轻谈了谈,小半截烟灰扑簌的掉下,在青黑的地砖上格外显眼。
林哥正想说什么,却见顾楠一翻手摁在桌面上。林哥哎呀呀的跳起来起来,直叫唤着这桌子可是某某年间流传下来的,可是他身家中最贵重的那一件了。顾楠闻言眉毛都没动下,只是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
林哥顿时就感觉没意思了,举着手作投降状:“好好好,不抽不抽。”说着说着他用肩膀顶了下顾楠,挑着眉道:“不过,那小姑娘……唉唉唉,我去!”
林哥偏过头,手指顺势一抓就将迎面飞来的烟头抓在指间,他将香烟置鼻尖来回扫着轻嗅,目光却注视着顾楠离去的背影,好半晌才哂笑出声,“呵,还真碰不得说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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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的party在天色将暗未暗时分便开始了,场地就在客栈的后院,也就是南乔等人第一晚打麻将的地方。当时不觉得,现在稍微装扮了下,却觉着愈发的精致小巧起来。很是有感觉。
不过所谓的扇城特色也不过就是几个扇城当地人,穿着扇城独有的衣裳,制作扇城的当地小吃罢了。
一来到这儿,邹明远便直呼上当。不过几个女生却是觉得有意思极了,她们身上穿着林哥专门让人采购的青白服饰,头上戴着当地姑娘们精心制作的银饰头饰。耳朵上的耳坠色彩分明,将一身青白点缀的明媚又鲜活。
她们叽叽喳喳的围扑着一位做着烙饼的老婆婆。老婆婆在腰部围了一个深蓝色的围兜,围兜很长,直到脚踝。据林哥说,这块布不叫围兜,叫做护身布,这块布既能防脏,又能防寒,是当地老人家所必备的。甚至还会代代相传,给刚出生的婴儿围着,以防生病。
老婆婆的手法非常娴熟,只一会儿就像变魔术似得将各个大小均等,厚薄匀称的饼摊在平锅上。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甚至还有些平常,至少南乔等人第一次在列车上听到时是觉着挺稀疏平常的。
当时,也许是觉得他们脸上的不以为然太过明显吧,那个身量还不到成人腰部的小盆友顿时着急起来。原本就不甚标准的普通话愈加结结巴巴起来,到最后几乎是在手舞足蹈的笔画着,小脸蛋急的通红。
最后还是小朋友的妈妈将她抱着安慰了会儿,她才渐渐平静下来。
南乔始终记得那小朋友最后窝在妈妈怀里扁着嘴委屈的模样。
这个饼的名字叫做无缘烤团,扇城的人们习惯将饼称为烤团,而“无缘”则是有典故的。相传,在民国时期,扇城是个驻军地,将领非常勇猛且英俊,他待人有礼,也非常善于管教下属,以至于后来排外的扇城人逐步接纳了他们,甚至在外敌来袭时派出壮汉帮助他们。接下来的故事大家应该都猜得到,无非就是英俊的军官与当地最美的姑娘之间的爱恨情仇。不过既然称为“无缘”那么也肯定有着相当的悲剧色彩。
那时,姑娘刚刚成年,正是最好的年纪。
这个时候的女孩儿,美丽,鲜活,又勇敢,她们敢于追逐爱情,执着又执拗。
女孩儿对军官相当于是一见钟情的,她每天起床就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摘下窗前最鲜嫩的花朵别在耳边。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去见自己的情郎,期盼能让他见到自己最美的模样。
少女情怀总是诗啊,倘若姑娘的意中人并非半身戎马的军人,那也许结局会圆满的多。
那时的军官已年过不惑,且家中娇妻颜色无双,稚子天真烂漫。那一日,姑娘好不容易遮掩住昨夜哭的红肿的眼睛,虽气虽怨,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见他。姑娘急急忙忙的梳妆打扮,带上最为精致繁复的饰品,憧憬着今日不再失望而归,可是迎接她的却是再令人心碎不过的场面。
原来,她的情郎并非冷情冷意。
原来,她的情郎并非冷若冰霜。
原来,她的情郎……会笑。
而那个让他笑的女子……
姑娘哭着掩面离去,花一样年华的姑娘第一次知道了何为自惭形秽。
自那之后姑娘再也不曾找过军官,而在那之后的不久军官便调离了。军官离去的那日姑娘没有去送他,勇敢执着的姑娘突然就静默了下来,之后的日子她便一直跟随母亲学做烤团。
她母亲弥留之际是极为不放心的,她一遍一遍拉着姑娘的手担忧的呢喃,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可终究是争不过天命,母亲的手无力垂落,姑娘隐忍了那么多年的泪水突然倾塌。
年复一年,姑娘的背从挺立变的佝偻,一头青丝变的花白,却一直未嫁。
最终,她是笑着离世的,因为她无憾,因为她拥有最好的爱情。她爱的人忠贞又英俊,勇敢又强大。
但终究是无缘啊,即便她在最好的年华遇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