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终是来到。你看人家王羲之字写得好,写点文章也文艺,什么“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可惜这地方是指望不上出现柔和的惠风的,狂暴的黑风倒是还比较靠谱。再加上远处数座工厂的黑烟袅袅,夹杂在空气中扑面而来,真可谓名副其实的“黑风”。
我出门走了几段路,到了提前说好的集合地点。远远一望,商彬和白唐已经在那里腻歪多时了,我甚至都不好意思上前打断他们,但我也相信不必打断他们,他们腻久了,自然就会分开的。所谓“腻”就是“月”和“贰”么,腻一起久了,就会觉得自己越来越二。如果他们能够意识到这一点,那必然会分开两侧了。
果然未过多时,这俩人结束了缠绵。我便走上前去,商彬说:“走吧,咱们先去看场电影。”
我问:“看什么电影?”
商彬说:“不知道,赶上什么看什么。”
我想,好气魄。环顾四周,发现已无他人,便问道:“是不是还少个姑娘?”
白唐笑道:“怎么,还没见面就已经对我的闺蜜蠢蠢欲动了?”
我连忙表示:“看情况看情况,她若真是蠢蠢,我就绝不欲动。”
白唐说:“那我倒真希望她能突然变蠢,不然岂不又被你祸害一个好姑娘?放心吧,她上午还要去上课,下了课她就会赶过来的。”
我应答几句,实际上并不在意对方什么时候会赶过来,就算是赶不过来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的内心回忆翻腾了许久,却始终都想不起我到底祸害过哪个年幼无知的姑娘。
就此我们率先踏上了前往电影院的路程。天气可谓甚好,碧空万里,空气清新,阳光灿烂,云淡风轻。就像是眼前摆放着可口诱人的食物,你总是想将其吃掉一样;这么可口诱人的天气,连商彬这种货色都情不自禁地开始吟诗作对,只见他一低头沉吟便是柳宗元的句子:“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
白唐不明真相,以为是商彬的原创,当即又对其才华大为赞许。只可怜了柳宗元的文章流传几百年。居然被一个无名小卒剽窃,居然别人还全然没有发现。对此他恐怕也只能是默然,模仿自己的诗句:“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了。
商彬是不会管柳河东的感受的。被心仪的姑娘一夸赞,他的头脑顿时颠三倒四了起来,一副飘飘然的德性。我只气他底蕴不够,不能再接再厉,恨不能此时帮助他吟出“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这句话,连续咏出两位唐宋八大家之一的句子,足以直接让白唐彻底神魂颠倒了。
问题在于,商彬本无才华,却非要装出有才华。他自取灭亡般说道:“这种诗句不算什么,小菜一碟,我本就是才华横溢,小学的时候就是响当当的风流才子一枚了,这点凌云就可以作证。是不是凌云,是不是?”
我不好当着白唐的面拆他的台,又不好违心恭维,只好笑而不语,心想,小学的时候?小学的时候你丫还跟卖青蛙的小贩作斗争呢吧。风流才子?你丫是青蛙王子吧。
白唐丝毫没有注意到我内心的波澜起伏,她充分抓住了商彬这个自取灭亡的机遇,对商彬说:“那你现在就写一首诗嘛。”
商彬大惊失色,连忙道:“咳咳,这个写诗么,没什么难的。但是呢,此刻我也没什么想作诗的雅兴。”
白唐撒娇道:“不嘛不嘛,人家就要听你作诗。”
商彬一时失了对策,瞬间慌乱,好在随后瞬间冷静,说道:“既然你要我写那我就写呗。不过我是个精益求精的人,所以写的每句话都要经过反复考虑酝酿的,这个……”
正说着,商彬的救世主出现了:眼前赫然一处公厕。商彬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说:“这样吧,正好我先上个厕所,到时候顺便一酝酿,这诗就出来了。凌云,你也想上厕所的对不对,走走走一块去。”
说罢,商彬便拉着我一同进了公厕。我心想,你说在厕所里能酝酿出什么东西来啊。而且连个公厕都能拯救你,你的人生真是太失败了。
白唐天真的不明所以,还在说:“那你快点啊,我还等着你的名诗呢。”
进了厕所,商彬一边擦拭着额头的冷汗一边问我说:“怎么办怎么办,你快想想写个什么诗啊。”
我沉吟出绝美的一句:“松岛风吹波浪宽。”
商彬说:“滚蛋,正经点正经点。奶奶的这要了亲命了。”
忽然之间,我诗兴大发,文思如泉涌——这口泉本来已经干涸已久了,但没多远的旁处竟然又是一泉眼。只见商彬在那一旁笔墨伺候,我这落下几笔,诗文便成,可谓有如神助:
莴草
卧时阁若芝
我谑步触石
泥遥知忘我
月食歌春绿
商彬如获至宝,拿起诗狂奔出厕所给白唐展示。白唐大为赞赏,我在一旁乐此不疲地煽风点火,其实也是在夸赞自己,自夸道:“躺卧的阁楼好像芝兰之室,我戏谑的步调触碰着石头,泥土在远处都知道忘我啊,连月食都在歌颂春天的嫩绿。哎呀呀,此诗格式工整,韵调优美,风格独特,独树一帜,颇有大家手笔,真不愧才子之名。”
白唐问:“那这题目跟内容有什么联系呢?”
商彬无言以对,我只好再帮他对:“文不对题,此乃诗意。”
我这番话让白唐惊叹连连,也让商彬喜出望外,美颠美颠地找不着北了,但他一定会找到南的。因为牛逼(NB)和****(SB)的区别,无非就是一个向北(North),一个向南(South)。所以我们啊,总是会一高兴就找不着北,又总是会不撞南墙不回头。
作诗风波后,我们又走了些路程,总算到了电影院。我无意看什么,只要叫这两个人中意就好了。商彬反复琢磨,几度踟蹰,最终选定了《山楂树之恋》。
我觉得这是无所谓的,但进了场之后就发现我错了。妈的这座位上全是一对一对的情侣,以至于我们仨一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身上,仿佛我们要3p一样。电影开始后就更不用说了,情侣们对对入戏,连我旁边这俩也一样,这叫一个紧紧依偎,这戏越深入抱得越紧,到了高潮部分姑娘们还要一个个潸然泪下,这要老子如何是好啊,只好在一片歪着脑袋中让颈椎保持直立,颇有“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风范。
看完这场电影后,我想我对于这两男一女的环境近乎崩溃了,我急需那个妹子的到来,以让我得到解脱。但即使她来了,我恐怕也要克制自己尽量少讲话,以免把内心想法脱口而出:因为刚刚看完了《山楂树之恋》,和之前的什么“白糖”“红糖”一融合,我对未曾谋面过的她满脑子的印象居然都是——冰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