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队长,封子谦已醒!”
于浩然看了一眼腕表:“淘汰出局!”
“队长……”
“服从命令!”于浩然厉声呵斥道:“一个在荒漠中不会求生的特种兵是战队的耻辱,如果是在真实的战场上,因为他的能力不足而被敌人突击成功,死的将不是他自己,而是整个战队!”
烈日爆嗮,汗水已干。两排特战队员已经在荒漠营地站立多时,封子谦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脸上身上褪了一层皮,嘴唇因干裂而鲜血淋漓,此刻正睁着眼睛望着长空。
虚古村的一切恍若隔世,但他坚信那是真实的存在。
“一个遇到困难不会自行解决的特种兵,一个只会喊导师解决问题的特种兵,一个在简单的沙暴训练中难以生存的特种兵,如何能完成特殊战队任务?如何让你的敌人敬畏?如何让战队取得绝对的胜利?”于浩然盯着躺在地上的封子谦愤怒道。
战队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队长所言没有错,但封子谦也没有错,毕竟他所处的位置是风暴中心区——而此次的风暴不是简单的沙尘暴,而是黑风暴!
封子谦斜着眼看着于浩然,双手拄地,想起来,却浑身无力。一个及其简单的动作便累得满头大汗,但还是坚持着跪了起来,然后又站起,身体摇摇欲坠!
“报告……我回来了!”
“你被淘汰出局了!”于浩然无情地看着封子谦。
封子谦点点头,方才队长的话他听得清楚明白,只因自己迟到了几分钟而已,只因从虚古村奔袭到战队营地时多用了几分钟而已!
“我想知道……另一个是谁?”
于浩然咬了咬牙,另一个是林清源,他比封子谦还操蛋,到现在还没回来!总队已经派直升机去搜索了,在此次特种对抗的训练场方圆几百公里的范围内。
“你……”于浩然本想说你无权过问战队的事情,因为你已经淘汰出局了。但还是忍住,走到封子谦面前:“你很优秀,如果你到达营地后喊一声报道,也许不会是你!”
封子谦惨然一笑:“林清源……他还没回来?”
于浩然脸上的愤怒逐渐消散,战队里每个兄弟都在他的心里,谁出局他都将心疼肉疼。何况那个林清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在沙漠里很容易迷失,如果不及时找到营地,身上所携带的食物和水很快就会用尽,等待他的只有一条路——被爆嗮成干尸!
“给大家再背诵一下那首狗屁边塞诗吧!”于浩然落寞地看一眼封子谦,转身之际,眼睛已然湿润。
“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金山翰漠封夕烟……”
荡气回肠,催人泪下!
“解散!”于浩然头也不回,向营地指挥中心快步走去。
所有队员并没有立即解散,而是一个一个走近封子谦,立正,敬礼,默默无语。
此处无声胜有声。
封子谦在特种训练营读过了一年多时光,这是一段令他刻骨铭心的经历,以文弱之躯成为这支劲旅中的一员,完成了自己的夙愿;这也是一段美好的青春,以血汗浇灌出此生真挚的友情!
没有践行的酒,因为所有队员都不曾在心里把封子谦去除出战队;没有离别的泪,因为他们知道此生相识相知让他们的人生有了一次完美的重叠。
封子谦没有透露在黑风暴中心的遭遇,没有说出那段离奇的经历。他也不知道战队其他兄弟是否也进入了虚古村,是否也经历的村子里的一切。
九月的荒漠天气变幻无常,虽然还没有出现走马川的雪海,也没有轮台边的旌旗,但在封子谦的心中,特种训练营所有的一切都将定格成一道人生风景。
荒漠无边,黄沙漫漫。没有人知道在沙海底下隐藏着一个怎样的村庄。军车碾过大漠的荒凉,火车压碎了军人的梦想。一个月后,封子谦回到了阔别三年的家乡,那里是他的家。
等待他的,比之战队淘汰更为严重的事实:封子谦的父亲工伤而亡!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封子谦跪在父亲的灵前怒吼。
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封子谦的父亲是铁路局工务段巡道班的老班长,因巡道时操作失误,一头撞在了钢轨上。
“小子,不是不想告诉你!我和你母亲商量过,这事必须得告诉你,毕竟老封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巡道班新任班长、老封的挚友陆九霄拍着封子谦的肩膀黯然道:“你母亲没有你的电话,不知道你的通信地址,发了两封电报都被打回来,说是查无此人。”
母亲掩面而泣。
封子谦悲伤无语。
“九叔……”封子谦想说他在荒漠深处的特种训练营,但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回去,特种训练营的一切都是机密,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签署了保密协议。
此份协议将会伴随他的一生!
“九叔知道你是个孝子,你把这份心用在你母亲身上,要节哀顺变。”陆九霄苍老的脸满是悲戚。
夜,依然寒冷。封子谦端详着父亲的照片,泪水在此模糊双眼。父亲是9月24日去世的,这是一值得纪念的日子。
那天他遇到了黑风暴,那天他到了虚古村,那天他被战队淘汰,那天竟是他的生日!
生死轮回,天人永隔。也许这就是圣师所言的命里注定。
“你父亲的单位同意接收你,一个月后可以去上班了。”母亲叹息一声。
封子谦没有任何喜悦感,反而伤痛更重。
什么叫“命运多舛”?大学毕业既失业算不算?深陷风暴中心生死挣扎算不算?从特战队惨遭淘汰算不算?回家后父亲却工伤而亡算不算?复原后因父亲工伤才得到一份卑微的工作,伤上加伤痛上加痛算不算?!
诚如圣师所言:执念之间,命运已变!
“爹没有留话?”封子谦忍住心里的痛,现在他是家里的顶梁,不能因命运之种种便轻言放弃。
他想回战队,想和战友们在一起。他也想孝敬父母,想让母亲过上幸福的生活。
生活本身就是矛盾的,越是渴望失去的越快。也许这是天意,上天弄人啊!
九叔说的对,好好孝敬母亲才是对父亲最好的承诺。
一线清泪,染湿衣襟。
“你爹出事我有责任!他喜欢收藏,一个月前他和老九因公出差去了陕西,回来后便痴迷上什么银器,前段时间不知道在哪弄了一支酒杯,把给你找工作娶媳妇的钱都占用了。”母亲擦着泪叹息无语。
父亲搞收藏由来已久。但每次都是打眼,以至于时间一长便和母亲有个隔阂。很显然,这次父亲倾其所有投资古董银器,估计又打眼了。
钱对于并不富裕的封家而言意味着幸福。不要说“有钱不一定幸福”那种屁话,不值得驳斥!
“你爹买了那东西之后便痴迷其中,做梦都是那东西,以至于和陆老九去潼关,去内蒙,又去山海关,精神也愈发不好,终于出了事。”
这种事让人难以理解,或许只有沉迷古董收藏的人才会知道其中的意义。
“他梦到了草原,就去科尔沁;梦到了古战场,就去了山海关;出事前几天又做了个梦,说是社会要乱,他便去了潼关!”
“咱的家庭条件有限,哪能这么折腾?我猜想你爹的精神有问题,便要他去医院看看,他到走也没去!”
母亲悲伤呓语让封子谦心痛。
“你爹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十万元啊,攒了半辈子的积蓄——买了那件东西,然后去大城市花钱找人鉴定,说是盛唐珍品,每天着了魔一般想大发其财……”
封子谦眼睛湿润,他知道父亲为何这样。缺钱的人会整日被钱所困,父亲没有想明白一个道理:钱再多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又有何用?!
“妈,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不要再责怪爹了!”封子谦把父亲的遗像放回原位,挥手之际,一支黑乎乎的东西掉落在地上,俯身拾起,瞳孔却突然被刺痛!
那是一件古拙的酒杯。寸许大小,表面是乌黑的沁色,杯两侧有虎耳,杯外壁是阴阳双刻瑞兽纹,内壁乌黑光滑。
“就是这个东西!”
封子谦正自发愣,母亲幽幽地叹息道:“你爹管它叫天玑玲珑盏……”
此物,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