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屋温暖,草屋温馨。
如同千年前生活在盛世大唐疆域的任何一个小村里的任何一间草屋里一样:简单的陈设,悠然的灯光,安静的老者,扑鼻的饭香。
“这里是焉耆虚古村。”老者怡然看着封子谦笑道:“我是此村的住户,村人都叫我圣师,你也叫我圣师即可。”
封子谦凝重地盯着老者,突然感觉他好像是大学历史系的导师,那个讲述中国古代史的老头。但记忆又仿佛在某一刻停留——不是停留,是阻滞!
“我是谁?”
“你是封夕烟啊,渤海郡封家祖庭的封家公子!”老者把那支黑乎乎的酒杯放在桌子上:“想必你已经忘记了,千年之轮回,血脉早已沉睡!或是……饥肠辘辘所至,正好饭菜已备好,不如咱们乘着半月边吃边聊!”
封子谦下意识地掐了一下大腿,很疼,不是在做梦。又摸了摸鼻子,想要摸一摸老头却忍住了这种非礼的念头,感觉到饿得前胸贴后背,饭香实在诱人,何况他根本没有谦让的意思,既来之则安之,做到饭桌前搓了搓手:“导……师,我可没有银子!”
“无妨!”老者并不忌讳封子谦叫他为“导师”,虽然他当“导师”的时候并不老,甚至很年轻——已经记不清是何年何月了。
“这都什么菜?我怎么没见过?”
不要说是你没见过,听也许都没听过!
“春笋雨丝鲢,半夏满天星,知叶秋白酥,一川雪冬寒,还有虚古悠然露,都是农家小菜,虚古村的特产!”老者哂笑,五道神奇的菜肴,乃是“五绝”开悟之药引,世上何人曾用过?!
封子谦果断先把汤碗端起来,一股脑地喝光,然后端起饭碗风卷残云,五分钟的时间未到,桌上所有吃食全部进了封子谦的肚子!
封子谦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对抗侦查演练了三天三夜,附近百公里内都搜查遍了也没遇到一个村庄,都怪自己太幸运,在临收工的时候“中奖”了!
“导师,此地距离焉耆镇有多远?”
“此地既是焉耆!”
封子谦愣了一下,不可能啊,焉耆距离战队训练营有二百公里之遥!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头知不知道回训练营地的路。
“你想回营?”老者看着封子谦淡然一笑:“营地距虚古村有一百里!我们不妨畅谈一番,反正夜还很长!”
封子谦憨笑看着杯盘狼藉,吃人家嘴短啊,跟他聊聊天权当付费了!便正襟危坐,腰板溜直,洗耳恭听。
“方才你称我为导师,岂不知导师是何职务?”
“导师乃是引导学习的老师!”封子谦嬉笑道,老头在荒村呆的时间长了连这个都不知道,不过……他可能没上过大学!
“那咱们就谈学习,我且问你学有几境?”
学习也有境界?这种说法还是第一次听过!封子谦摇摇头。
“学习如走步,初时如小儿蹒跚,中时如少年健步,又或如青年奔袭,又或如壮年驰骋,又如盛年之翱翔。”老者淡然看着黑乎乎的酒杯:“学则溢,不学则亏。如此杯中物,满则溢,浅则亏。故凡人从辨识学起,积累跬步,以致千里。”
好高深啊!一个荒野老教师竟然有如此学问,实在是难得。封子谦收敛了笑容,道:“学无止境!如幼儿牙牙学语,如少儿启蒙慧根,五感方能完善,后才知是非曲直,善恶好坏。”
“你既知五感,可知何为觉识?”
“无非是开悟啊!”封子谦自信地笑道。
“你说的对极,五感初开,淬炼觉识,方能洞察自然,达到无觉之境!”老者的脸色微微变化,一丝笑容浮上眼帘,把那只黑乎乎的酒杯放在封子谦面前:“这是什么?”
“酒杯!”
老者摇摇头笑道:“你可曾闻到了酒味?杯中盛装何物便为所何,对否?”
这明显是在抬杠!如果装的是水也可称之为水杯,不跟他一般见识!封子谦微微一笑:“如装的是月光,便是夜光杯!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封子谦背到一半突然忘记了,不禁尴尬万端。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苍凉的声音回梁绕耳,老者的双瞳显现出一种难以觉察之色,又道:“我说它是石头,它便是石头;我说他是金银,它便是金银,为何?”
封子谦略一思索笑道:“无非意识作祟,我想它是砖头瓦块,但他不是!”
“胜意执念,方为意念!意念初开,淬炼入境,方可窥视万物,达到无我之境!”
封子谦连连点头,这种理论无非是玄学概念,是魏晋南北朝时候那些隐士们没事干才想出来的!玩玩而已。
“我想它里面装着一泓秋水,水里面有一轮满月,满月里有嫦娥抱兔,亦有吴刚斫桂!不信你可以亲自观瞧。”老者颇为自信地笑道。
封子谦哪里肯信?但低头看黑乎乎的杯子里,一泓清水里面正有满月散发着青光!心差点没吐出来,灵光一动,抬头望梁,草屋虽简陋却不至于漏顶啊!
“导师……”
“你再看看!”
封子谦再低头凝视,空杯一盏!额角随即沁出冷汗:意念无敌啊!
老者淡然向窗外望去:“你猜猜还有多久才可黎明?”
封子谦摇头不语。这哪里是导师?明明是老妖怪!
“直觉呢?现在是三更天!”
封子谦摸了摸鼻子,算计半天——一更天是多长时间了?关键是一夜有几更啊?算不算时差之类的?
“还有两个半时辰!”
“呵呵!你说的很准,为何?”
“直觉!”封子谦有点自惭形秽。
“五感之外,直觉初开,淬炼入境,谓之超然,日月轮回,浑然天地,方达无相之境!”
封子谦奇怪地看着老头,脑子不停地旋转,思考着一个问题:这家伙咋跟历史系导师一样一样的呢?当年读大学的时候,导师讲课便是如此这般,以至于吸引了不少眼球!
“导师,您就一股脑地说出来吧,我有点憋得慌!”
“方才说道第几境?”
“第三境,无相,前两个是无我之境和无觉之境。”
老者缓缓起身,一瘸一拐地来回踱步,跟历史系的那个导师如出一辙——他也是跛足!
“第四境,知遇通玄,通古知今,悟道入境,道法自然,方可达到无法之境!”
“第五境,知遇神起,沟通天地,悟道入境,玄冥天地,方可达到无天之境!”
“阿嚏!”封子谦一个喷嚏打出来,鼻子忽然通气,但眼前却一片金星,大脑居然有些缺氧了!道法自然、玄冥天地、无法无天——什么乱七八糟的!如果当年我知道这些的话也不至于毕业后就失业,更不至于来当兵……
看似简单,实则太玄!
“你可以相信,也可不信!”
“我信!”封子谦的身体某个部位突然感觉到刺痛,应该是自尊心。如果方才他亲眼看到那两个锦衣少年钻进青灯化为光亮的话,绝对会惊掉下巴!
“以上种种并非所有人都能达到,亦非任何人都有传承,唯有天生之血脉才可拥有,这个你懂吧?”
“不懂!”封子谦的确不懂,不懂就不能装懂,所以不懂。
老者哂笑:“此为血脉传承之故,血脉传承可以淬炼觉识,凡达到五境至臻者,方可为圣!”
封子谦这回可真的伤心了,慌忙打了个“停止”的手势:“该课间休息了,有点累,学知识重在积累啊!”
老者微笑不语。
“您已经达到了五境至臻的境界,所以称为圣?”封子谦的头脑极为聪慧,心里却不以为然,为了在荒漠偶遇村子里混一顿饭吃,还得恭维奉承玩心计!
“圣后面还有一个师字!”老者一瘸一拐地推开柴门,清幽的月光洒了一地,如沐神邸。
封子谦虽然不相信他的话,但也感觉说的很有道理。譬如一个人的直觉达到了至臻境界,便能预测未来,这点可以从算命先生和天气预报员那里得到印证。天气预报员预测今天要下雨,但算命先生说云彩不在你头上!
封子谦跟着走出茅屋,仰望空中半月,如痴如醉。关键是想该是告辞的时候了,否则就会被战队无情地淘汰!
“导师,五境至臻是不是意味着我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这个问题问得好!老者未曾料到小家伙跟他老祖宗相比血性不减,雄心万里!
“何为法?何为天?无非自然天地!就如这轮半月,你可知道他在那里悬挂了多久?”老者幽幽叹息问道。
封子谦忽的想起“江畔何人照明月,明月何时初照人”的诗句,看来这位“圣师”的确不凡啊,可以和历史系的那个导师相媲美!
“半月行至中天,此时还有两更便天亮,但您这句话问得很有哲理!”封子谦先给他戴个高帽,免得让人觉得历史系的高材生“无法无天”,封子谦淡然望着明月:“它始终悬挂在那里,千年未曾移动!”
“那就记住!回去后看到它便可回忆起现在,想到虚古村!”
“还有您呢!”
“无妨!”老者幽怨地瞪了一眼天空中的月亮:“你可以走了!”
封子谦一愣,旋即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导师,还有下节课呢!”
“你是第一个称呼我为导师的——暂且如此吧!”
封子谦刚想说话,双腿却一软,竟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意识竟然有些朦胧:“导师……我想知道此地究竟何处?您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