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相中了古玩店里唐朝的银器,十分精美,但价格不是一般的贵,半辈子都赚不到的钱,所以很遗憾。”九叔面无表情的看着酒杯继续道:“回来以后便对盛唐银器耿耿于怀,闷闷不乐。我问过他为啥,他说不出来。”
九叔咂咂嘴。老封的这些情绪他都能理解,爱之不得,人之常情。问题是老封对盛唐银器的青睐突然到了痴迷的程度。
“一个月后机会还真来了,宝庆阁举办赛宝大会,里面有一件儿唐朝的银器,叫天玑玲珑盏,被你爹一眼就看中了,着了魔一样,不惜重金给拍下来。”九叔唏嘘道:“小子,十万的价码啊,你爹连眼睛都没眨就给拿下了,好家伙,那得多大的气魄!”
“九叔,那东西值十万元吗?”封子谦对这件事的细节并不了解,母亲从不来不说,这是第一次听到父亲重金投资银器的过程。
九叔干笑:“值不值这个价谁也说不准。你说包子一块钱三个,大饼一块钱一个,为啥有人买大饼而不买包子?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因为他喜欢啊!”
话粗理不粗,封子谦知道九叔的意思,父亲痴迷于盛唐银器丧失了最起码的理性,低估了投资风险,高估了投资收益。并非是谁下的套,而是中了心魔!
“而后你爹又是一顿折腾,去北京琉璃厂大古玩商店鉴定,去陕西潼关博物馆对照珍品研究,又花钱让专家初具证明——专为证明那东西是盛唐的!”
“据我所知,唐朝对银器十分重视,银器饰品盛行,如果是一件珍品的话应该物有所值!”封子谦对收藏的知识还是有点了解的,但不多。
九叔点点头:“你说的对,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对你爹的打击很大。今年春季赛宝大会上又出来一件儿玲珑盏,跟你爹的那件一模一样,起拍价五千,还证件俱全,最后是一万元成交的,你爹隔年赔了九万块!”
封子谦闭口不语,大概爹在赛宝大会上遭受打击才导致后来出事的。人生无常,都期望否极泰来,却不料很少有人峰回路转。这世界上的阴谋陷阱太多,无意间便掉进别人为你挖的坑里,而你却不自知。
关键是有潼关之行在前,重金投资在后。如果把两者结合起来看,老封的投资行为是有迹可循的,无人怀疑其中有什么圈套。九叔之所以如此神秘地透露出来,大概也是因为某种不得而知的因由。
“九叔,这次投资失败对我爹的打击很大,一时想不开而造成心理负担过重,心态变了。”封子谦沉默片刻:“如果我在他身边不会发生这种事。”
陆九霄不置可否。
“小子,这是你爹投资的前因后果,有些事是说不透的,也没有人能说透,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封子谦犹疑地看一眼九叔,发现他没有说笑的意思:“您是指他自从买了银器后,精神陷入低潮吧?投资失败对投资者的打击是双重的,一是现实的二是心理的,爹他的压力太大了!”
“也许你说的对,我也猜想你爹是如此才造成的心理疾病。你爹的体格有多好?每班巡道五十公里不成问题!后来咋样?精神萎糜足不出户,这充分说明一个问题!”九叔压低了声音古怪道。
“啥问题?”
“那个东西乃不祥之物!”
封子谦的小心脏一哆嗦:九叔的话很不靠谱!
“我不明白!”
“你知不知道有些古董是不宜收藏的?比如玉器,礼器、陪葬器要和实用器要区分开,葬玉久居地下,阴气至盛,不宜携带!有些人戴玉器辟邪,岂不知其本身就是邪恶之物,佩戴后便适得其反,困厄在所难免!”
封子谦额角的冷汗沁出来。九叔的意思很明显:父亲重金收藏的银器难道是困厄之物?作为一枚80后,封子谦接受的是唯物论教育,长在红旗下历练在军营中,哪里相信这些?不过损友曲风和经常讲藏品的奇闻怪事等让人蛋疼的故事。
曲风和曾说过,以玉器辟邪为例,玉镯子可为佩戴之人驱凶化吉,佩戴得久了便有沁色生成。有的是沁色是黄色,而有的是血色。血色沁色为佳品,那是佩戴之人的精血所化,辟邪极品,价值自然更高。
但有的奸商小人为了谋取高利润,便把玉器埋藏在动物的体内,比如活着的羊、狗、牛等动物的皮肉内,时间长了也会有血沁色,此时的玉器已经成了凶物,不宜佩戴。
“我不知道你爹收藏的东西究竟经过了怎样的前世今生,但从后果来看,很严重!”九叔盯着封子谦苍白的脸色,突然又哈哈一笑,一口干掉了杯中的酒,打了个小嘴巴:“老家伙我又信口雌黄了,罪过罪过!”
“九叔,爹跟你讲过他所做的梦么?”封子谦没有笑,笑不出来。他不敢确定九叔说的是真话,也不确定爹曾经做过跟自己同样的梦。
九叔摇摇头:“不记得了!”
封子谦摸了摸鼻子,感觉有一丝血腥味,慌忙仰头,怕是又要出血了。九叔看看封子谦,老脸恢复了正常表情,打了个哈哈:“老板,买单!”
两个人争执一番,封子谦拗不过九叔,买单后两人便出了酒馆。封子谦搀扶着九叔,迎面一股冷风袭来,不禁浑身打了个冷战。仰望寒空,雪花飘飘,长空寂静,一片空灵。
“小子,今天所谈之事不要告诉你母亲,她比较烦这个。我始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却想不通前因后果,胡乱猜测而已,不足信,不足信!”九叔吐出一口浓痰正色道:“但我相信一个事实,梦,是前兆!”
人生如梦啊!
封子谦执意送九叔回家,一路相谈甚欢。九叔住在郊区的一处破旧的平房区,独门独院,让封子谦多少有点意外。正如九叔所言: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他喜欢独处的平房,比较踏实!
从郊区返回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大雪已停。封子谦一边走路一边回想九叔今晚所透露的信息,杂乱无章的谈话被他分成两条主线:一条是父亲投资银器的缘起和遭遇;另一条是九叔对父亲行为的揣测。
父亲投资前去陕西这一段封子谦并不知情,而后重金拍得玲珑盏一事是母亲电话告知的。那时母亲对父亲的愤怒已经达到了顶点,倾尽家中所有买了个黑乎乎的丑陋银盏,即便是盛唐的银器又能如何?既不能增值更不能当饭吃。
封子谦猜测父亲是想向母亲证明自己的眼光而已,多次的投资失败已经极大挫伤了他的信心,他要用眼光来打一场“翻身仗”,但事与愿违,又陷入了自己挖的陷阱之中。
封子谦怅望寒空,冥冥中人生早已注定。富贵贫贱是自己能选择的吗?恩怨情仇又有哪个不是自找的!如果没有潼关之行,如果没有赛宝大会,父亲不会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但如果这些本就是一个圈套呢?设圈套的人又是谁?是工务段的领导吗?他不该让父亲去陕西学习?简直是无稽之谈!是搞赛宝大会的那些古董商吗?没人逼迫父亲倾尽所有去买那个丑陋的银器啊!
所以,一切早已命中注定。
路过早上被白色轿车撞的那个十字路口,封子谦停留了两分钟。那个并不漂亮的女孩长什么样几乎都忘记了,但还清楚地记得在空中翻两个跟头的感觉:有人托举的感觉!
被人托着在空中玩空翻是不是感觉怪怪的?封子谦摸了摸鼻子苦笑着摇摇头,好在把两个徇私的小交警给镇住了,打警车及时报道,否则母亲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母亲还在等着封子谦,见他一身酒味地回来,不禁眉头微蹙:“你怎么才回来?”
“第一天上班,九叔请客喝酒,不好意思拒绝。”封子谦歉然一笑:“您放心好了,都这么大了我能搞好关系的!”封子谦进洗手间洗漱,准备睡觉。
“以后你少跟他喝酒,整天跟酒鬼似的,把你爹都喝出神经衰弱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