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而短促的喘息声从荒草丛生的山间小道中传来,此时夜色如墨,原野已经逝去在远方。
怪石嶙峋的山路上,少年背负着一个狭长的盒子,无比狼狈的奔行着。身后只有浓到化不开的夜色,但是他却一刻没有停下自己的身形。就好似被猛兽追袭一般,只顾发足狂奔。
他受伤了。经过的山路上,湿咸的空气中隐隐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
很快,四下的不知明处就传来低沉的兽吼声。但是他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只是盯着前方,脚下没有半分停顿。
褴褛的衣衫,早已破损到不能再穿的草鞋,脸上暗红的血迹,杂乱的头发......他已经跑了一天一夜,此时更是已经到了极限。他看起来如此瘦小,除了一身破旧的衣服和身上背着的盒子之外,他的身上竟然再也没有任何的其他物件。
如果不是这个盒子,他简直就是一个小乞丐。但是就是因为这个盒子,让他给人的感觉大为改变,盒子背在他的身上,冥冥中就给人一种感觉,仿佛这盒子就该是他的。
盒子不宽,一寸半,长一尺一寸。诡异的是,即便在如墨的夜色里,也能看的到盒身的花纹。
暗红色的盒身上,是那比夜色还黑的诡异的黑色纹理在盘旋缠绕,它的花纹极为玄奥,像绽放的玫瑰,又像槲寄生之类的植物藤蔓。再细看又仿佛某种标记。
花纹随着少年的身形摆动在不断延伸扩展,如同滴在水中扩散的墨汁一般。盒身光滑如水,花纹蔓延如墨。盒子本身富丽大气,但是因为这不知名的纹理蔓延,邪魅的气息在不停的向外散发,似乎无穷无尽。
但此刻少年全然不关注这些,他知道这个对自己暂时还没有什么影响,不过要是三天内还逃不掉追杀,别说身后追自己的这几个人,就是盒子上的气息,他也将不再能承受。想到这里,他的脚步更快了。
再转过几个弯,前方依然是崎岖的山路,他明亮的眼睛里带上了淡淡绝望。今夜恐怕难以逃离了。他咬一咬发紫的唇,任唇上掉下黑色的干掉的血痂,准备再次和往常一样,抬起自己的手。
不对!心里突然一凛,他猛然间就停了下来,抬起的手也僵直在空中。
他们那么快的速度,怎么会现在还没有追上筋疲力尽的自己。按照往常,现在身后应该是脚步声并起,隐约还能看见散发着寒光的剑身才对。
环顾四周,他突然听到前方传来的山间流动的空气声。没错,但是就是这个空气声,让少年眼中的绝望瞬间扩大。因为这空气声太过急促猛烈,只有在一种地方能听得见这样的声音。
往前走几步,山路一转,前方果然不再有路,突然出现的悬崖如同黑暗里张开的巨兽之口,散发着无比浓烈的血腥,横在了眼前。紧接着,空气里传来几声轻微的破空声。几道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就出现在周围的山石上。
“这次,你应该没有路再逃了。”
长久的沉默过后,不知道是山石上的哪道身影说了这么一句话。他说话的节奏很平缓,声调也很稳定,丝毫不像一个已经追了敌人很久的追逐者说的话,就好像作为至交好友此刻正和眼前的少年下完一局围棋,在风和日丽的午后的别院凉亭里,淡淡的告诉对方,这局你输了一样。
少年舔了添干裂还带着血痂的嘴唇,抬起的头斜着侧过来面对着其中一道黑影,眸子里有毫不掩饰凛冽,稍微顿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悲愤:“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
“没有什么理由,交出你背上的盒子,我可以留你一个全尸。”依然是带不起一丝情绪的声音。可是这个声音却让他的眼眶瞬泛红。
不再说什么,他看了看前方的悬崖,再看看四周静立着的一道道身影,暗叹一声,纵使自己用尽办法,在这么多人的围捕之下,只能是饮鸩止渴,终究还是逃不掉啊。
也罢,既然要死,那就来吧,就算是死,自己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想到这里,他突然左手食指中指并拢,闪电般在身上几个位置点了几下。
伴随着这一番动作的是他脸上泛起的苍白和潮红一阵阵交替。紧接着他再次握拳,身体深处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来的力量瞬间充溢了全身。他冲着黑衣人勾勾手指,嘴角噙上了一抹惊心动魄的弧度:“想要我的命,那你们就过来取。”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所有黑衣人手中的武器划破空气,全部向少年袭来。然而不待他驾招拆招,突然间一个声音让所有黑衣人硬生生止住了身形。
“都别动手。”
寒光闪烁的剑影里,站在少年正前方的一个瘦削的黑影摆摆手。顿时所有黑衣人停下了动作,七八个人的长剑在同一时间收鞘,肃然垂首。
少年也顾不得这一群人极静极动间的诡异步伐,眼神死死盯住这个说话的黑影。
他分明感觉到这个人刚才不在自己的追杀者之列,因为他的身上传来一种极端突兀的阴鹜气息,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神,但是少年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就感觉整个人如坠冰窖,汗水没有了湿热的温度,如同粘在身上化不开的万年冰块,刺骨而寒冷。
“你......”
黑影并不接话,缓缓伸出的左手上腾起耀眼的白光打断了他的声音。
这团白光刚出现的时候很淡,但是下一刻就突然变得无比璀璨并且开始向外扩散。
这个扩散的方式很特别,就好像,就好像是一个慢动作,慢动作内容的主体就是黑衣人手里的光团,好像是他突然用力捏爆了一个发着白光的液体那样,白光透过黑衣人的指缝和手的上空不规则的扩散着,像四散奔逃的萤火虫,又宛如下落的璀璨焰火。
但是很快这光芒就不再扩散,伴着这瑞气千条的白光出现,黑衣人的左手由平摊开始缓缓回握,握到五指朝天的时候,一个少年从未见过的,仿佛是由光线构筑的,精致的,玄奥的镂空光盘在黑衣人手上悄然出现。
光盘出现后黑衣人手上所有的的光芒消失,只有这个光盘散发出明亮的色彩,那是一种氤氲的蓝。透过蓝光可以看见这个光盘其实是一个规则的五角星形,此时五角星形平躺在黑衣人手掌的正上方。
在黑衣人手掌的半拢间,每个角都刚好嵌在他手指和手指之间的空隙里。光盘中间是一个立体的圆球形,光线闪烁间可以看见这个圆球还在转动。
圆球似乎蕴含着莫名的能量,好像什么东西在球体内流动一样。通体的蓝色包裹着整个球体,蓝的让人有点炫目。但若仔细看还是能看见,球体正中间有一个很小的看起来很玄奥的不知名符号,这个符号就竖嵌在圆的中心。
这个场景太过玄异,少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物,以至于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从光盘出现的一瞬间开始,他就深深的被这抹湛蓝吸引,盯着它一动不动,再也无法自拔。
黑衣人也没有动,这一瞬间他的所有心神都在左手上,直到手中的光盘彻底稳定。寒夜的山谷里,他手上的明亮光盘静静地旋转着,如同在诉说着最玄奇的瑰丽。
但是它没有安静太久,下一刻,伴着少年呆滞的目光,在道道光芒旋转中,黑衣人翻手间,掌心的圆盘已经对准了少年。
没有更多对白。一道手腕粗宛如实体的耀眼蓝色光柱在黑衣人和少年之间突然出现,然后就一闪而灭。
此时少年的眼神是呆滞的,他还没有从刚才出现的这个白色圆盘的震撼里醒来。黑衣人手上的光芒随着光柱一并消失后,分散在四周山丛间的黑衣人几个起落,已经都站在他身边。
少年突然觉得一阵冰凉的寒意自胸口涌上来,低头一看,自己的胸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大洞,冰寒的能量在体内肆虐,伤口诡异的连血都没有流出。
他感觉脑海里一阵翻腾,酿跄间再也无法站立,往后摇晃了几步就跌倒在地上。
“他的尸体不必带回去了,他们要的东西只有那个盒子,去拿过来。”早已放下左手的黑衣人突然开口。
“可是......”身旁的黑影犹豫了一下,还想说什么。
“嗯?”黑衣人声音平静,但转过来的眼睛瞬间寒意大盛。
“是。”
寒冷,无比的寒冷。少年此刻已经几乎不能再动,他全身开始泛出白色的气体,是寒气。是那诡异光柱带来的惊天寒气。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生命力正在消逝,而且很快。有一种说不出的能量在身体里乱窜,凶猛而霸道,它到哪里,哪里就失去知觉,宛如身体的那些部分在瞬间沉入了黑夜,控制权再也不是自己。
挣扎着趴在地上,少年眼里露出的是最后的不甘和疯狂。耳畔呼呼风声依然在,他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就地一滚,整个身体瞬间凌空,下一刻,就朝着漆黑的悬崖坠下。
已经带了几分僵硬的声带振动间,凛冽的恨意在黑暗中传上来:“我死也不会让你如愿!”
山风呜咽,崖顶上的黑衣人身形闪动,几个呼吸之间消失了踪迹。唯有随风而动的枯树枝桠断断续续发出的簌簌声,仿佛是诉说,又仿佛黑夜里长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