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笑了,女性化十足的双眼先抛了一个媚眼,再尖声尖气地问:“向天,我是来跟你谈生意的,有大钱赚。”戏子假扮时只学会了他的外表,做这种事肯定会露汤。正是基于这一点,我判断出戏子是假的太子。
“那当然好,说吧。”我静静听着,但却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有热情。
太子说:“你把青龙留下的宝藏拿出来,我们五五分成,一起发财致富,好不好?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像青龙那样,带着自己的秘密进棺材,一条是得到宝藏的一半,做天底下最富有、最快乐的人。”
他的表情太傲慢、太嚣张了,以至于说到最后,自己变得眉飞色舞起来,像一只发了情的母猫。
“傻子都知道要选后者,但我必须告诉你,我不知道青龙的秘密,也不管你们之间有何交易内幕,总之一句话,我是我,青龙是青龙,我们毫无关联。”同样一批宝藏,青龙不理睬他,我也一样。
“你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太子脸色一变,“我觊觎那些宝藏三年了,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想都不用想。向天,先把什么江湖道义之类虚名丢在一边吧,让我们开始亲密无间的合作,把青龙留下的宝藏一个个发掘出来--”
我伸了个懒腰,大声打断他:“我没兴趣,听到了吗?我对你的提议一点兴趣都没有,快走吧!”
这是一次非常不愉快的对话,当我下达最后的逐客令时,太子满脸怒气地跨上摩托车,狠狠地一加油门,绝尘而去。
我快速返回楼里,先把大门锁好,然后轻手轻脚地踏上楼梯。果然不出所料,我的卧室里传来轻轻的翻箱倒柜声。太子上门只是一种诱饵,他的人一定会在暗中潜入,把我家翻个底朝天。我上了二楼,屏住呼吸,听卧室里的人轻若狸猫地踏出来,正要扫兴地离开。
“谁在哪里?”我低喝了一声。
那人腾身而起,要从二楼走廊尽头虚掩着的玻璃窗里逃生,嚓的一声,我的刀已经轻松自如地钉入了他面前那个窗框上。要杀他的话,刀子只需向下三寸,就能毫不犹豫地刺穿他的颅骨。
“向先生饶命。”他转过身,举起双手哀求。
“回去告诉太子,下次不要派人来挑战我的忍耐底线。”我暂时饶了他,不想再追究。
那人迅速拉开窗跳了下去,在一根电线杆的顶上稍作中转,然后便安全落地,消失在楼外的小巷里。
太子的难缠是出了名的,雷震早就请示过大亨要把飞车党在东区的势力连根拔起,彻底让太子从港岛黑道消失。不过,大亨没有答应,因为他向来都是以德服人,不肯以大欺小。现在看来,太子早晚会成为雷氏的心腹之患。
新的一天开始了,当沙猜步红花婆婆、竺华士的后尘撒手人寰后,等待德吉上师到来就成了克制“骨血降”的最后希望。
早餐过后,苏雪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并且把那只锦囊慎之又慎地放在贴身衣袋里。
我打电话联系了几家医院,几乎所有医生都认为被毒蛇咬伤留下的痼疾是相当麻烦的,除了理疗排毒、开刀刮毒外,没有太多好办法。
“太麻烦的话,我看还是不必治了,你先忙自己的事情吧。”苏雪的耳朵一直都在留意着我的动静。
我在客厅里来回踱了十几趟,已经想到另外的一条捷径,马上打电话给雷娜:“把滞留在港岛的唐门弟子名单都给我,我要挨个登门拜访,直到有人能给苏小姐解毒为止。”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因为唐门与霹雳堂是世代仇敌,他们恨不得雷家一个一个全都死光光,霹雳堂的牌子最终毁在唐门手中。
“你疯了?阿天,唐门的人全都认识你,只要你出现,会率先成为他们的攻击目标。别说苏小姐了,就是你自己,也很可能无法全身而退。”雷娜的反应与我预料的一模一样。
“把名单给我,我不想费心去找大亨的内部资料管理员要了。”我坚持己见。
雷娜气得数次语结,但最后还是给我发了一封短消息过来,上面是十几个唐姓弟子的姓名、照片和地址。最后,她附上了一句以三个感叹号结尾的话:“阿天,见色忘义,我错看了你。”
我想,假如她知道苏雪是大亨的女儿,也许就能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接近中午时,总算有一个好消息传来,德吉上师打电话过来,说自己已经到达尼泊尔加德满都机场,预订了下午两点钟的机票,顺利的话,大约能在晚上九点钟抵达香港的国际机场。我紧张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连日来的挫败感也有了抒发之处。
“上师,我和大亨一定沐浴更衣,准备好香薰静室,然后早到机场迎接。”再多的话也无法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因为有他和珠穆朗玛峰冰蛇一起到来,困扰大亨近二十年的“骨血降”就能拔除了。
“何必如此客气?我是出世入世惯了的人,草席石屋、粗茶淡饭与高楼华厦、山珍海味在我眼中毫无区别,更不需要别人为我所做的事表示感谢。阿天,我从萨迦寺动身之前,曾专注地‘煨桑’祈祷,这次得到的神谕并不十分完美,反而隐约感觉在港岛的万丈红尘之中,藏着无与伦比的厮杀戾气。请代我转告雷先生,药石之力只能疗伤治身,却代替不了修身养性、积德存福的仁义力量。”德吉上师说话时的音调一向沉潜而柔和,犹如他每晚在青油灯下诵读经卷一样。
所谓“桑”,是藏语“祭礼烟火”的意思。是一种既古老又普遍的藏俗。藏人用松柏枝、艾蒿、石南等香草的叶子焚起冉冉烟雾,这种祈祷形式称作“煨桑”。煨桑是敬告于天地诸神的仪式,以烟雾把天和地连在一起。据说,在煨桑过程中燃烧松柏枝所产生的香气,不仅对信徒有清香、舒适感,同样对山神的殿堂也起着芳香作用,山神闻到也会因此高兴、快乐。所以藏传佛教信徒们以这种香味作为敬拜天地诸神的一项贡品,希望山神、龙神会因愉快而降福给敬奉它的百姓。
真正的藏地高僧如德吉上师之流,能从煨桑时产生的烟雾形状上判断行程的吉凶。
我平静地回应他:“上师,雷先生一向热衷于慈善事业,谦和忍让,以德服人。这一次,他会在‘金盆洗手’大会后退隐江湖,亲自投身于自己创办的亚洲残疾儿童基金会工作中,身体力行,为后辈们做表率。如果您能替他拔除‘骨血降’的毒害,等同于为天下残疾儿童谋福利,相信一定能上达天听,胜过转经轮十万道、读经书百万卷。”
在萨迦寺时,我已经向德吉上师介绍过大亨的所有情况,正是大亨的正义、仁德才打动了这位名满藏地的“药菩萨”。
“戾气是不会自动消亡的,正如有春风方能融化严冬、有夏雨方能化解干旱一样。我观察到的刀兵战火,也一定会在不断的暗流冲突中才能释放出来。阿天,我只是要求大亨千万别在身体康复、如虎添翼后对敌人赶尽杀绝,那就是我的罪过了。”电话信号不是太好,但德吉上师的凛然正气依旧震撼了我。
我恭敬地点头称是,心里不敢有丝毫的亵渎不敬。
这次,我为了“骨血降”的事远赴藏地,中间还绕弯去过孟加拉国和缅甸、不丹、锡金、尼泊尔等雪山小国,寄希望于在德吉上师这样的藏传佛教神医之外,再寻访到一些克制危地马拉黑巫术的高手。不过,最终仅有德吉上师被我的诚意感动,答应到港岛来。
与德吉上师通话结束,我马上通知雷娜,要她安排好药菩萨的住处。以文华酒店的待客能力,布置一间适合藏传佛教高僧居住的静室十分轻松,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安全问题。
“不要去找唐门的人帮忙,他们最擅长落井下石,非但治不好她身体里的蛇毒,还会顺手在她身上下更猛烈的毒,逼你拿钱消灾。阿天,无论如何,你得把义父‘金盆洗手’的大事放在第一位,千万别把自己给卖了。”雷娜仍旧不放弃苦口婆心地劝阻。
药菩萨一到,也许我就没必要找唐门弟子了。据西部边陲的江湖人物揭底,蜀中唐门与藏传佛教之争从宋元两代就早已打得如火如荼了。唐门弟子由四川向西去采药,很多就永远地埋骨藏地,成了天山雪莲的肥料。藏地灵药极多,但那是由藏僧们武力把持的,容不得外人插手。在两派不断的战斗磨合中,任何一派都会将对方的路数摸得一清二楚。作为藏地“药菩萨”,德吉上师不会忽视“蛇毒”这一类别的研究,自然能解得了自身所中的剧毒。
“好,我答应你。”我尽量宽雷娜的心。
“阿天,等上师一到,你就搬到酒店来住。至于苏小姐,给她一些钱,让她回危地马拉去吧?我们大家手中都有忙不完的事,最好把这份闲情逸致收起来。”雷娜最不喜欢我对别的女孩子的态度,末了,无可奈何地长叹,“义父一直说,你是轻易不会动心的人,这一次,不会十年修行毁于一旦吧?”
我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雷娜,因为雷氏企业的每一个人都早就认为我跟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应该成为最亲密的情侣,然后接替大亨掌管雷氏。我们偶尔走得近一些,身边就会谣言四起。如果我放弃雷娜,转而去追另外的女孩子,这对她而言,是名誉上的最大伤害。
雷娜在黯然长叹中收线,整个过程中,苏雪没有多言,只是站在窗前,凝视着外面的绿树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