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海湾局势日趋风平浪静,料不到龙将军又要兴风作浪了。
“他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能做出来,阿天,如果某一天真的跟他对阵,千万不能心存妇人之仁。我已经交代过雷震,只要你有需要,可以随时调用他手下的特殊团队。”大亨讲完那段历史后,表情已经略显疲倦了。
我对敌过戏子、刀手和枪手,对七虎将的实力已经稍有了解了。唯一可惜的是,对方有备而来,我无法拦住他们。
“青龙呢?在这件事里又是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我记起了保险柜里那些照片。
大亨皱着眉回答:“他是龙将军的亲弟弟,不过,他们兄弟已经割袍断义、划地绝交了--当你和陈泰告诉我青龙遇害的消息时,我反复权衡过,觉得那不像是七虎将下的手。毕竟他们是亲兄弟,在没有任何厉害冲突的情况下,谁也不会抢先下毒手。所以,我怀疑另有一方人马在暗中蛰伏着,不断地将局势搅浑,企图浑水摸鱼。”
我记得在停尸所时,大亨曾说沙猜要对杀死李慕珍的小虫做些检验,马上问:“沙猜呢?是否也在酒店里?我想找他谈谈。”
与辛隆多相比,我更愿意与沙猜交流。他比前者年轻、傲气、容易冲动,所以就更容易套出他的真心话来。
大亨并不急于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沉默地走到书桌旁的保险柜前面,取出一串亮闪闪的钥匙,准备开锁。
我明白他的心思,立刻出言阻止:“雷叔,您刚刚说到交付重担的事,根本没这必要。有您在,雷氏上下一心,什么难关都能度过去,没有什么人能伤害到您。再说,有二叔和雷娜在,他们对您的忠心--”
究其实,我仍是外姓人,应该做好自己分内的事,而不是冒然越俎代庖。
大亨抖了抖那串钥匙,忽然长叹:“阿天,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件事暂缓,我会等到‘金盆洗手’大会时再对大家宣布。好了,沙猜在向右第三个房间里,你去找他吧。”
我退出书房,苏雪面前的杯筷一动没动,只是静默地垂着头坐着。
“我要去见位朋友,你跟我一起去吧?”因为即将与沙猜谈的是李慕珍遇害那件事,没什么可保密的,所以我才要带苏雪一起过去。长时间地留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这里,我会于心不忍。现在,她就像扎在我心上的一枚小小的刺,每一次呼吸都会触动我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方便吗?”她扬起头问,脖颈下纤细的青色锁骨凸显出来。
“当然,是去谈李慕珍医生死亡的真正原因,你也可以听听。”我向她伸出手,温柔地拉她起身。
那时,大亨一步跨出书房,这一幕恰好落在他的眼中。
“如果大亨知道苏雪是自己和司徒青花所生的女儿,会怎么样?”我再次比量着两个人的脸型。
“阿天,这位苏小姐是小李的那位病人吧?想不到会跟你走得这么近,真的是一种缘分。”或许大亨理想的画面应该是我轻轻牵着雷娜的手,所以对此刻并肩站在一起的我和苏雪有少许愠怒。
“向先生,我冒昧地请教一下,这位就是港岛的大富豪雷霄汉先生吗?果然是大将风度、气宇轩昂,赢得了那么多人的敬仰。”苏雪针锋相对地应声回答。她大概是从酒店服务生那里知道了大亨的名字,意识到这老人是自己尚未相认的亲生父亲,才会拗着一腔怒气,貌似赞美,实际是暗讽。
大亨随口敷衍了一句:“苏小姐真会说话,再见。”然后,便去了卧室。
我带苏雪出门,听着她鼻子里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显然情绪非常糟糕。
“每个人年轻时都会犯错,就算贵为大亨也不例外。我猜他、司徒青花、你之间一定是有一些曲折的误会,才导致了目前的局面。苏小姐,希望你能静下心来,查明一切,再选择接纳或者仇恨不迟。”我拖着苏雪的手,没有去沙猜的房间,而是到了长廊尽头的圆形咖啡吧里。
时间太晚了,咖啡吧里没有客人,只有两名服务生站在吧台后面。
我叫了两杯美式拿铁咖啡,低声叮嘱服务生换了一张肯尼基的萨克斯风唱碟,希望那些舒缓幽雅的音乐能让苏雪心情平静下来。
“这又是一个有钱人始乱终弃的故事,对不对?向先生,在港岛的花花世界里,每一天都会发生这样的事吗?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送到苏门答腊岛的山民家里,也不想知道,更不想承认那个寡情薄义的男人就是自己的父亲。”苏雪的情绪有些失控。其实她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换了平常人,一旦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早就会大喜大悲到语无伦次的地步了。
大亨和司徒青花的恋情与“始乱终弃”无关,他深爱着她,只是上天造化弄人,提前一步带走了司徒青花。否则,他们应该是非常幸福的一对。
我捧着杯子,凝视着对面大屏幕上变换着的画面,耳边回荡这肯尼基吹奏出的幽幽柔柔的音乐声。
“向先生,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要帮我的那种勇气一到了雷霄汉这里就变得荡然无存了?真是这样的话,我鄙视你。”苏雪的语调越见冰冷。不过,这符合我对她个人性格的解读,这是一个敏感、纯真而且洁身自好的年轻女孩子,嫉恶如仇,绝不姑息奉迎。与之相比,雷娜未免就太圆滑了,像被都市生活磨砺成了鹅卵石一样。
“苏小姐,生气、愤怒、怨憎都不是目前需要做的,如果你想证实自己的身世,一定得先确定那封信的真假,然后用科学技术的手段,证实你与大亨之间的血缘关系。最终,你才会走到选择放弃还是相认那一步。不过你放心,我说过要帮你,就一定责无旁贷地陪着你走完这一套程序,绝不让别人欺负你。关于雷霄汉与司徒青花的爱情,已经是十九年前的往事,我们做晚辈的,无权评判,更无权指责,你说呢?”我不想吵架,也不愿损毁和苏雪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感情,只提供解决这件事的最佳方案。
事实上,我希望那封信是真的,最终大亨与苏雪父女相认,以大团圆作为大亨“金盆洗手、双喜临门”的第二喜。
“可是……可是我觉得那个男人好陌生,一点都没有我想要的那种慈父一样的感觉。向先生,我对这座大厦也没什么好感,能不能再回到你家去借宿?”苏雪逐渐失去了方寸,而我就是她唯一能依靠、能信赖的对象。
那时,肯尼基的《回家》刚刚响起,苏雪的眼睛里忽然充盈着荡漾的泪光。
我的心又被刺痛了,幸好沙猜的出现给我解了围。
他大剌剌地坐到侧面的一张吧椅上,向服务生那边打了个响指:“一杯加冰龙舌兰酒。”
“沙猜先生。”我向他点点头,抢先打招呼。在停尸所时,他用异术伤了陈泰,我并没有因此而怪他。身怀绝技的人往往就像藏在口袋里的锥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刺出来伤人,绝不会被默默无闻地掩盖住。
之前大亨说过,所请的四位华裔炼蛊师之中,沙猜表现得最为积极欣然,称一定会亲赴港岛,为大亨诊病。他太年轻,于是就很容易冲动爆发,像六月份的干草,丢个火星上去就会必必剥剥地燃烧起来。
“嘿,我是来看这位苏小姐的,因为我严重怀疑她也是炼蛊师的一员。否则,她怎么能那么快就迷住向先生?男女间的异性相吸现象,最快也得在六个小时内完成过渡,而不是像你们一样。雷小姐说得没错,一定是有人在你们之间下了巫蛊。”他从服务生的托盘里拿起自己的酒,向我遥祝,“干杯,我的朋友。”
我不禁皱眉,辛隆多早就探查过苏雪的一切,何必再要沙猜重新进行一次?
苏雪定定地望着大屏幕,对我和沙猜的对话丝毫不感兴趣。
沙猜晃晃荡荡地走近我,满嘴酒气地说:“向天,我以为你会比我高明多少呢?不分青红皂白就帮这个女孩子,难道就不怕她是内奸?”
我冷冷地摇头:“沙猜先生,我是来请教你杀死李慕珍的那条小虫的事,其它任何事都留待明天说。”
苏雪警觉地起身,礼貌地向我鞠躬:“向先生,你们有事谈的话,我可以暂时回避一下,到楼下大厅去等。”
哗的一声,沙猜猛然跺脚,一团淡绿色的磷火贴着地面向前爬行,一直在苏雪身上转了个弯,将她的身子困住,整个过程像是在变魔术一样,把服务生们都惊呆了。
“这种东西叫做唤鬼火,能让炼蛊师们以人类尸体炼制出来的龙蛊们望风而逃;苏小姐,你最好能配合一下,否则大把头发给烧着了,那可是救都就不回来的糟糕大事了。”沙猜绕着苏雪走了一圈,目不转睛地望着,仿佛在为自己的魔术表演沾沾自喜。
辛隆多最先也有与沙猜一样的感觉,但事实证明只是一场误会,无论如何,苏雪不是炼蛊师,身上也没藏着蛊虫,我可以作证。
“够了。”我低声喝道。
“向先生,稍等一会儿,咱们也许能见证某种奇迹,龙蛊会从她鼻孔里钻出来。”沙猜揉捏着自己的双拳十指,骨关节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我突然厌倦了沙猜对待苏雪的态度,她不是犯人,而是我的客人,不能任由他和辛隆多胡来。
“向先生,请不要动,要他们慢慢地研究考验吧,我是清清白白的,不会有什么怪事发生。”苏雪惨笑着向我摇头。磷火掠过她的脚背,又忽地一下飞上她的肩头,但她始终稳稳地站着,脸色苍白,毫不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