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家老宅在伦州城东。确实如胡永所说,修的金碧辉煌,规模宏大。
门口一对石狮子,威武雄壮,历经几十年风吹日晒,也没有失掉气吞山河的气魄,可是这家主人,却是日薄西山。
朱红大门推开,迎面一扇影壁上雕龙画凤,绚烂多姿。这时代,龙凤似乎不再是皇家专属,蔡家这样的大族,用起来丝毫不客气。
绕过精致曲折的走廊,胡永带着彭逸豪来到了蔡家老宅的中堂。
蔡家今天似乎有客来访,彭逸豪远远望见中堂之内有几个人头攒动,胡永大概也看到了,唤来一个丫鬟,让她带着彭逸豪到旁厅休息,自己去了中堂。
彭逸豪哪里坐得住,胡永一离开,他就起身走到院子里瞎晃。
没逛一会,却看到中堂里的人都走了出来,彭逸豪轻轻凑了过去,略微听到了几句话。
“府衙大人的好意,小女心领了….”
“…家父新丧,小女须要守孝三年….”
“今年的课税长盛坊一钱也不会少交…”
彭逸豪瞅见来的似乎是官家的人,身边还带了不少随从,排场不小。胡永静静站在一个绿衣女子身旁,那女子想必就是蔡家大小姐了。听胡永说那可是伦州第一绝色,可是彭逸豪隔得有些远,也不好意思仔细端详,所以也没怎么看清。只是觉得在在一票人里,她好似卓世独立一般,飘散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蔡家大小姐送走来人,胡永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便领着她往旁厅走来。彭逸豪连忙闪身进屋,端起茶碗,装腔作势。
蔡家招待的茶想必不是凡品,香气扑鼻,但彭逸豪突然闻到了另一股清新的香气,冲破茶香的弥漫,直冲口鼻。
蔡家大小姐环佩轻摇,一身新绿地迈进了大门。
什么叫漂亮?什么叫美?这似乎没有标准答案。对于来自现代社会的彭逸豪来说,美丽似乎已经可以被定义成具体的概念。古人说美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听上去很美,但具体长什么样,其实还要靠想象;而现代人用他门掌握的先进科技,量产着所谓的美女。尖下巴、大眼睛、高鼻梁、白皮肤,好像美丽是一个公式,只需要按照这个公式进行加工,所有的人都可以变得美丽。彭逸豪见到的那些偶像明星们,无一不是这样,即便没有经过现代科技的锻造,她们也天生就长成那个样子。
但蔡小姐的美,是无法定义的。彭逸豪觉得,就算给后世最优秀的整容医生最好的医疗设备,他也没办法把另一个人整成蔡小姐这样。
鼻是鼻,眼是眼,口是口,根本没有什么形容词可以形容蔡小姐的美丽,她的五官,她的一切,好像就是“本来就应该长成这样”。你说她眼睛不大吗?大,但不是大而无当的大,那眼神里的神韵,彭逸豪从未在另一双眼中看过;鼻子不挺吗?挺,但不是平地起异蜂的挺,而是天地之间本该就有那么一座清秀的山峦;皮肤不白吗?白,但不是没有血色的苍白,白里还透着红,好像能之间透过这层薄薄的皮肤,看到她温婉的内心……
咳——
我去!彭逸豪猛地吸了一下口水,根据吸到嘴里的口水数量判断,他这次口水流的估计不止三尺长。
丢人啊!丢人啊!没见过世面啊!肤浅啊!彭逸豪万分自责,老脸一红。
没想到倒是蔡家小姐先开了口:“您便是永哥说的彭先生么?我叫蔡晓馨,承蒙光临寒舍,晓馨见过先生。”
这是什么嗓音?这是什么素质?这是什么态度?这是什么气质?
彭逸豪不知道,反正他以前通通没见过。
咳——一旁的胡永又咳了一声,这次连他都有点脸红了,自己带回来的这个人到底是有多色啊!
彭逸豪终于缓过神来,起身作揖语无伦次:“哪里哪里,我,额,呵呵,承蒙大小姐看得上,额,呵呵…”
蔡晓馨再有涵养,这时多少也觉得这个男人不太靠谱,她耸了耸琼鼻,瞟了一眼胡永。
胡永赶忙拉过彭逸豪,说:“大小姐,这位彭老弟赌技通神,有他的相助,我们蔡家这次说不定能够渡过这一关呢!”
蔡晓馨轻轻叹了口气,“渡过难关,谈何容易。你也看到了,刚刚府衙大人又派人过来谈结亲的事,按理说这等事情实在不该由我亲自出面,但我怕母亲大人一时气急,话说的太重,断了我们蔡家这最后一条后路…”
“什么?那不要脸的方劲又来提亲了?大小姐你可千万不能答应啊…老太太要是知道你为了蔡家去跟那个畜生结婚,肯定受不住的!”
“是啊…我也是担心母亲受不了,才自己出面跟他们谈的。知府的人话里话外离不开今年的课税、来年的岁捐,蔡家的底细,他们算是一清二楚了。方知府跟金家关系好——唉,我不跟他结婚又能怎么办呢?我一介女流…”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蔡小姐你万万不可跟那个什么知府结婚!我来帮你们赌,我保证把金家的裤子都赢过来!”彭逸豪在一旁看到蔡晓馨泫然欲泣,简直心如火烧,大声表明心迹。
胡永虽然觉得彭逸豪这反应太过了,但害怕蔡晓馨一时想偏,也说道:“是啊,大小姐,你可不能想不开啊!”
蔡晓馨心里哪里愿意真的跟那知府出了名混账的儿子结婚?只是如今蔡家实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金家已经放出话来要统一伦州赌场,府衙见天地提醒课税岁捐,最近治安、防火等有司也是隔三差五就来打个秋风,好像所有的坏事情都一起赶上了。父亲刚刚去世,弟弟又是糊涂不堪,自己弱质女流,就算再有本事,这时候除了为自己家找个好靠山,也实在想不出其他什么办法了。
胡永提出来说要跟金家来一场生死局,他是蔡家的老人,在赌场里混了半辈子了,这也许是他能想得出的最好的办法了吧?可是他带过来的这个人,看上去实在…
蔡晓馨心里虽然对彭逸豪有些怀疑,但面上还是露出笑容,说道:“彭先生肯帮忙,蔡家感激不尽。永哥经验丰富,他看准的人必然非同凡响,晓馨看先生年纪不大,敢问先生师从何人?”
见了鬼,赌博这玩意儿还有老师教的?敢情这时代赌博当真是地位尊崇啊,彭逸豪当然不能跟她说自己根本是“无师自通”,眼珠一转,答道:“小姐切莫称我做先生,按胡大档手的说法我虚长小姐几岁,小姐若不见外,叫我豪哥便是。我平日里闲云野鹤惯了,适才初到贵府,为这宏大气势所震,行止有失方寸,还望小姐见谅。至于说师承嘛,请恕我不便告知,只因当年师傅让我下山前,千叮万嘱我切不可透露师门半点讯息,还望小姐包涵。不过,我绝对有把握帮小姐赌赢那生死局,小姐可千万不能跟那些无知草包天杀的淫棍结婚啊!”彭逸豪这时候才反省起自己刚刚丢人现眼的表现,赶忙补救。学着古人说话的口气大讲一通,他根本就不认识伦州知府方池明的儿子方劲,不过这小子胆敢趁火打劫想要占蔡晓馨的便宜,不是草包淫棍是什么?
蔡晓馨听到彭逸豪这番话,有点眼前一亮的感觉。神秘的来历往往能让人生出力量强大的错觉,而眼前这个男人话语间透露出强大的自信,让她产生一种可以依赖的奇妙体会。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本不应该出面掌管这一家大事,平日里对着官场商场的尔虞我诈,她早已感到厌烦。胡永等人虽然能干,但对她也是耳提面命,她的身边,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个男人,能够挺直腰杆对她说:“有我在,别慌”。
蔡晓馨性格果敢坚强,再说眼前蔡家也没有多余的机会了。与其等着被金家用各种卑鄙的手法慢慢蚕食,还不如殊死一搏,抓住最后的希望。想清这点,她对着彭逸豪躬身施礼,道:“有先生这句话,晓馨也就拜托先生了!蔡家上下一百七十口人的生计,也拜托给先生了!永哥,约局的事情就麻烦你了。彭先生的食宿也麻烦你协调一下,我还要去跟母亲把家里该清算的事情会一会。这一战,如果败了,我就真的要去跟那方劲…”
“不会的!我肯定能赢!”彭逸豪现在根本不能忍受蔡晓馨说出嫁给别人的话,一股豪气冲天而起。
老子倒要看看金家有多厉害,能跟我这天下第一赌狗赌!?